我在房中整整呆坐了兩日，這兩日我都只是哭。明明從前我很少流淚的，可這兩日卻是將過去二十幾年的眼淚統統還了回來。

　　第三日，我強打著精神起來，正坐在鏡前梳妝著，房門被誰推開。從鏡中我看到懷忠正向著我走來。

　　“你一直都知道的。”我放下手中的梳子問他。

　　他點頭算是承認了此事。“是懷孝求我不要告訴你他的身份。”我已經不想再去看他的表情。外面狂風呼嘯，滴答的雨落聲頃刻幻化成奔騰的巨響。“下雨了，他一直站在你房門外。你看…”

　　我擱下梳子，呆呆的對著鏡中的自己，落寞的告訴懷忠：“話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讓他回去吧，王都有人在等他。”

　　說完，我拿起梳子，木訥的梳了兩下。

　　晚上，樂寧端了飯菜來我房中的，我只吃了兩口，就擱下了。樂寧見我這樣，無奈搖著頭就出去了。

　　樂寧前腳剛走，后腳六福跑了進來，邊跑口中邊喊著：

　　“姑姑”

　　六福跑來我面前。幾日不見，六福已不再是原來的孩童模樣，臉上漸顯的棱角已經有了幾分少年的青澀。

　　“姑姑，你和暮昭姑父怎么了？我見他一直就站在你的房門外。就連下雨時也沒有離開過，身上被雨水淋的濕漉漉的。”

　　我扶起他的臉頰，笑著問他：“六福，我們走吧。我們離開這里去別的地方重新開一間小藥廬。這次我不要再叫鹿凜，你也換個名字。還有，藥廬也換個名字，好不好？”

　　六福想了一會，怯生生的問我：“可是，我們走了，青杏姑姑怎么辦？”

　　“我會留一封信給蘇泊洋，請他幫我照顧好青杏。”

　　化名青杏的碧兒早就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實在不該再跟著我這樣奔波。她托人送來的銀票我一分未動，連著這間藥廬，應該也夠她未來的生活了。樂寧不會說話，我會將他托付給懷忠，我想以懷忠的身份給樂寧找個安身的去處還是很容易的。至于花花我倒是可以和城里說的上話的醫館打個招呼，幫她尋個好去處。

　　六福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看得出他并不想離開這，但還是輕裝著成熟的和我說：“姑姑去哪，六福就跟著姑姑去哪。”

　　六福走后，窗外吹來陣陣涼風。雨停了，我靠著床邊看著被窗格割成幾半的月亮，心中暗暗為今后的生活做著打算。

　　屋外有笛聲傳來，仔細一聽原是誰在奏著那首熟悉的佳人曲…

　　第二日早起，我強打起精神在屋里收拾著。蘇泊洋來了，看見我也只是嘆氣。

　　“你都知道了？”我背對他問到。

　　“嗯，你落入陷阱受傷那次，我突然被懷孝王爺調去他處時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問：“你這是要做什么？”

　　我繼續手里收拾的動作，淡淡的回了他一句：“離開這里。”

　　他激動的上前搶下我手里的衣物。“你為了他拋棄家人，現在又要為他放棄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生活。鹿凜，為什么你總是要為了他，委屈你自己。難道你的眼中就只有他么？鹿凜，你睜眼看看身邊，好不好。”

　　止住的眼淚又不自覺的流了下來，現下，我厭惡這樣的懦弱的模樣。但卻無能為力。

　　他上前擁住我，貼在我耳畔放低了聲音，輕柔的說：“鹿凜，請你看看我。只要你點頭，只要你點點頭，我愿意傾盡所有給你安穩的生活。”

　　我抬頭，沉默的看著他，不發一語。

　　眼前，他紅著雙眼問我“鹿凜就這樣和我在姑蘇平靜的過完余生，不好么？”

　　雖不知道該怎樣回他。但心中的本能告訴我，他眼里的真誠是值得被信任的。

　　送走蘇泊洋，我一人坐在鏡前，想著剛才他的說。也不知就這樣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進來了，伴隨著熟悉的聲音。“小姐，小姐。”

　　“碧兒”回頭看見多日不見的碧兒正神色匆匆的從屋外跑了進來。“小姐，碧兒回來了。”跑到我跟前，碧兒跪在地上給我磕了頭。

　　我扶起她，問到：“你不是去親戚家了么？”

　　碧兒搖搖頭說：“沒有什么親戚。是懷孝王爺要我先藏起來。”

　　我扶起她，坐到我對面的椅子上聽她講起了失蹤這段時間的遭遇：“收完藥材后，我本打算回來姑蘇。誰知半路上竟遇到了昭明王府的侍衛，他們把我帶去了城郊一間豪華的宅院。幾日后，懷孝王爺來了，他好像受了很重的傷。他來問了我你的情況，還請我先不要回藥廬。我只好先呆在那間宅院里。”

　　“原來是這樣啊。”我點點頭。

　　“小姐，懷孝王爺這些年一直在找你。在東荒的戰場上，他聽說敵軍俘虜了一個云落的姑娘，以為是你就獨自一人去了敵營，結果中計受了重傷差點死掉。雖撿回一條命，但聲帶受了傷，傷好后說話的聲音就和從前不大一樣了，所以你才沒能認出他來。”

　　我輕聲應了一句，淡然的對她說：“懷忠都已經告訴我了。”

　　正說著，節度州府的人來說是送聘禮給我。我隨口告訴那人：“知道了，放在藥廬就行了。”

　　“小姐，你要做什么？你要嫁給蘇大人。”碧兒握起我的胳膊，一臉吃驚的問我。

　　我笑著拿下她的手，問到：“怎么？不好么？你也知道的，蘇泊洋他一直很喜歡我。”

　　碧兒抽搐著嘴角，遲疑的了句：“那…懷忠王爺怎么辦？小姐，明明…”

　　“他的事早就和我沒關系了。碧兒，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我沒有騙她。我是真的很累了，從十八歲那年我穿著母親為我準備的嫁衣，在喜娘的擁簇下走進芳華殿那間并不是為而我準備的新房算起，到今日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年的光陰，回想這六年，發生了太多的事。不過還好，很多不開心的事我都已經忘了。那天我答應了蘇泊洋的提議。我知道那樣做很對不住他，但我會用余生的陪伴來報答他的收留。就像一個長途跋涉的旅人終于厭倦了奔波，期望著安定下來。

　　安定下來也好，安定了就不累了。

　　夜里，半夢半醒間，睡蘭的花香飄來，伴著花香陣陣，我終于放下心中的不安，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