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木簪
我從沒想過,會在這將軍府中遇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抬眼一看,迎面走來一個墨綠衣衫的翩翩公子,漆墨色的頭發被一件精致白玉冠束在頭頂,細長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緊抿的薄唇,周大人給我的畫像上并未見過他的樣子,難道他就是常年在外經商的趙家二公子,趙志遠么?
眾人見他紛紛福身行禮,他亦得體的同眾人微笑點頭示意。站定后,長袖一甩,雙手交疊著跪在二夫人面前。
“兒子給娘親請安。”說完,鞠躬跪拜。
二夫人欣喜,親自上前扶起跪地的二少爺。上次的那個胖侍女夏棉機警的搬來一張矮椅放到二夫人身邊。只見那二公子,嘴角噙著得體的笑,眼睛始終看著娘親的臉,操著好聽的聲音和二夫人說著對家和親人的想念。
我收回放在他身上的目光,自顧自的拿起桌上的一塊糕放進嘴里,甜絲絲的,好吃極了。
“敢問這位姑娘是誰家的小姐。”
“我是已故三夫人周紫笑的親妹,紫露。”
聽說了我的身份,那二少爺揚聲說了句“是這樣啊。”就不看我了。
看了一上午的茶花,我實在累的厲害。今天我才算知道,從前應酬那些公主、夫人都不算是最累的,今天一直在這位二夫人旁邊陪笑、討好才叫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累。
聚會散了,和樂寧往寢房走的路上,有人叫住了我們,回頭,原來是那位聲音悅耳的二少爺。
“姑娘留步。”
“二少爺有事?”
那個衣袂飄飄的仙范少爺走向我,背著一只手,從懷中掏出個小布包。遞給我。“一別數年,沒想能在這遇見你。這個給姑娘?”
我疑惑的看了他手里的小包一眼,又看了看輕笑的他。應該是看懂了我的表情,他解釋說:“三小姐別誤會,這里不過是顆硨磲珠子。是我從大理帶回來的,府里每人都有一顆的。”
說完他坦然的遞給了身后的樂寧,沒多說什么,也沒多看我一眼就越過我離開了。
回去房間,我仰身躺在床上,高舉著雙手,在空中把玩著剛才二少爺送我的硨磲珠子。那個二少爺舉止優雅,雖沒有暮昭挺拔些,模樣倒是和蘇泊洋不相上下。說話的聲音好聽的很,很像是他的。二夫人好像很喜歡她,對了,今天聽大少奶奶說二夫人和姜家是至親,可我在家時從未聽過有這樣一號親戚。但她與娘親同姓,莫不是娘親母家那邊的?可我的記憶中從未聽說江南還有這樣的一位姨母。難道皇帝就因為這樣一個理由,疑心姜家,這未免也太可笑了。
發覺時,暮昭已經走到了床前。我坐起身,看著身旁一臉失落的他,一時玩心大起,伸手搭上暮昭的肩膀,擰著眉,故作深沉的問他:“相公,可是有誰欺負了你?”
大概是我這一聲‘相公’嚇壞了他,他下意識的抬頭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看我,楞了會神,拿下我扶在他肩膀上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垂下雙眼,淡然一笑。“你總是有辦法,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收回手,拂去臉上打趣的表情,鄭重的問他:“暮昭,你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暮昭輕輕搖搖頭,從懷里拿出一支木簪遞給我。
“給我的?”
他點點頭。
我接過他遞來的木簪,細細的看著。這發簪小巧別致,樣式簡潔,由一整塊黃楊木雕成,整體呈玉蘭花的形狀。做工雖不算精致,倒是生出一種別樣的拙氣之美。
“這個是…”我問他。
“是我自己雕的。我知道,你不喜張揚,就自己雕了這木發簪給你。我不懂什么款類樣式,就雕了上次你在小攤上拿起的那支。”
他這一番話,令我震驚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口中說的小攤,原是我們上次從琳瑯館回來時路過一片集市,我一時興跑去一個小攤上隨手拿起了一支玉蘭花簪。那時他說要送給我,我嫌貴拒絕了,沒想到這事他一直記得。
“收下吧。就當做是上次還你的。”
猶豫了片刻,我還是把簪子遞還給了他。“這支發簪很好看,你雕的很用心。可我實在受不起這樣珍貴禮物,你還是留給你要等的那位姑娘吧。她一定會喜歡的。”
他盯著我遞去的發簪,緩緩的抬頭對上我的眼,漆黑的眸子安靜的望著我,仿佛已看穿能的一切。“那個人送你的,你收下了。我送你的東西,你卻不想要。”他說“你是不是嫌它太粗糙。對不起,這是我第一次做東西送人。”
原來,他是誤會了我嫌他做的簪子不好。“怎么會呢?這個簪子是你花了很多心思做的,我怎么會嫌它不好呢?只是這樣珍貴的東西,你應該送給你心愛的姑娘,而不是我這樣的一個下堂婦。”
他還是那樣復雜的神情看著我,不說話,也不接下那發簪。我只能尷尬的笑笑,客氣的告訴他:“看得出,你是個講禮節的人。我在山上救下了重傷的你,又給你吃喝。你覺得虧欠我,所以做了這木簪子。這發簪你既然做了,我便收下,就當是你還了我的救命之恩。”我收手拿回發簪,刻意扭頭避開他的眼神,繼續說:“等有一天,你等到想等的那位姑娘,我再將它當成是賀禮送還給你。從此,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我正因自己的計劃而得意的偷笑時,暮昭意外的握上我拿發簪的手將我一把拉進懷中,在我的唇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半晌,我回過神來。本能的推開他,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簪子也沒拿,氣憤的走出了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