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寢房
周家的一頂四人轎攆將我送進了趙將軍府中。那周鳳海還算是細心,不僅送來了周三小姐需要的衣服首飾和數(shù)目不小的銀錢,捎帶著還送來幾張將軍府中人的畫像及介紹,以免我出了岔頭暴露的身份。
話說這個周三小姐早年嫁給了北方一商人,幾年未歸。見過她的人不多,如今我裝作是她,只要謹慎些,應(yīng)該不至于暴露身份。但將軍府畢竟也是大戶人家,人多嘴雜,我還是得提起十幾萬分的小心來,以免給自己和碧兒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煩。
轎攆落地,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將我?guī)デ皬d。進門只見廳堂主位上坐著一個衣著十分華貴的婦人,憑著畫像上的記憶,我認出此人正是現(xiàn)下將軍府的掌事,二夫人蔣氏。我低頭,不著痕跡的收起眼中的謹慎,換上一副悲痛的神情同她福身行禮。
“紫露見過二夫人。”
聽見我的問候,從鼻尖“嗯”了一聲。慢悠悠端起桌上的一杯茶,也不喝,就是用茶蓋一個勁兒的撥弄著杯中的浮葉。半晌,回了句:“不愧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禮節(jié)就是足啊。”說完她漫不經(jīng)心的擱下手中的茶碗,轉(zhuǎn)頭對身后的侍女說:“都學(xué)著點。”說罷,才抬頭瞄了我一眼,說了句:“起來吧。”
我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在旁邊侍女的服侍下,起身就坐。
“你爹寫信來,說你特意從北方回來給你姐姐奔喪。也是啊,年紀(jì)輕輕的放著舒服的日子不過,非學(xué)人家去尋死。你爹說,你想給紫笑做場法式,也好,找些僧人來給她念念經(jīng),免得閻王爺不收她。”
邊聽她說,我邊拿出懷里的拍子,沾了沾眼角,悲愴同她講:“夫人說的是,我?guī)啄晡椿厍嗪蹋瑳]想到一回來竟是因為二姐的喪事。還望二夫人能體恤我兩姐妹情深,讓紫露去二姐生前住的房中看看,訴一訴哀思。”
“去吧,看一看也好。日后府里進新人,想看也看不到了。”
就這樣,二夫人身邊的侍女帶我去了三夫人生前住的寢房。
“三小姐,這就是三夫人生前住的寢室。那天,進來的人發(fā)現(xiàn)她時,她,她就吊在那內(nèi)殿的房梁上。”說完,她小心的指了指屋內(nèi)。聽見侍女說起姐姐死時的狀態(tài),我捂著嘴,壓抑著自己盡量不哭出聲來。那侍女見我模樣凄慘,安慰了我?guī)拙洌惚晃乙元氉园У康睦碛纱虬l(fā)了出去。待房門關(guān)上,我不著痕跡的環(huán)顧了四周,確定沒有人監(jiān)視后。收起哀傷,進去了內(nèi)堂。
從這滿屋價值不菲的擺設(shè)來看,那趙將軍當(dāng)真是很喜歡這個三夫人。光是坐上擺著的秘色瓷瓶就價值萬金。
桌子正上方便是那天纏著白綾的房梁。那晚,我雖未丈量三夫人周氏的身長,但以我的身高來看,要是想一下把白綾纏上去應(yīng)該是很不容易的,若真是想死何不選個更便捷的方法呢。還有瓷瓶里的那束芍藥,從開放的程度來看,應(yīng)該是三夫人死前放上去的。一個想死的人,何必要放一束那樣講究的花,若不是給自己的,就是給別的什么人看的。難道是趙將軍?
再往里走。桌子與床鋪間的墻邊放著一張價值不菲的紅木妝臺。我翻弄著妝臺上一個雕花的漆木妝匣,從中拿起一支成色上好的芙蓉玉簪。看來,這三夫人生前應(yīng)該也是個很在意容貌的女子。裝匣里面的發(fā)笄、簪花、齒梳一應(yīng)俱全,皆被上好的絲絨包著,小心的放在各式精致的裝盒里。很難想象,這些首飾的主人會是一個極端手段了結(jié)自己性命的人。將玉簪放回妝匣時,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放玉簪的格子與旁邊的格子中間好像夾著一個暗格,伸手抽開,里面竟藏著一個精致的紫檀木盒,打開一看原來是一支用波斯的天鵝絨布包裹著蓮花紋步搖。蓮花的紋樣倒是不稀奇,但這支步搖上的蓮花卻不似常見的那種花瓣向上,緊包花蕊的款式,而是六瓣張開,圍在圓形蓮蓬的四周。我記得,這應(yīng)該是胡國女子衣飾上常用花紋。
這將軍府里竟有這樣一件胡國之物,或許,出賣西荒戰(zhàn)報的人就是出自這趙府。而三夫人的死,可能也和戰(zhàn)報外泄的事有關(guān)。
我收好發(fā)簪,又抬腳去了床邊。這床褥倒是沒什么特別的。不過,這被褥的味道卻有些不尋常。我在床鋪四周細細的搜索起來,果然,敲上床下的青磚,叫我找到一處暗格。打開一看,竟是幾塊用白布包著的幾只熏香。我聞著和被褥上沾染的味道相同。從前我在太后的寢宮里也聞過,這是一種宮里嬪妃們常用來安神的香料,名曰安神歡。但我手里的這份,佩蘭和朱砂的分量極重,若是點燃,安神的效果加倍,甚至有能讓人昏睡過去的功效。我拿出一塊放在腰間以備不時之需,又將剩余的香料原樣包好,重新放回了暗格內(nèi)。
未免門外的侍女疑心,我對著鏡子整了整儀容,換上一副悲傷的神情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