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還給……我!
跑,跑,快點跑!!!跑,跑,快跑!!!
害怕,恐懼,負面極端的情緒如洪水那般覆滅開來。李開恨不得立馬徹底暈眩過去。可惜,他做不到。
他惟有卯足氣力,拼命朝著眼前灰蒙蒙的小巷子里奔跑。與其說那是奔跑,用逃竄來形容他的動作更為妥當。
事實上,他卻是在進行著一場生與死的生存考驗。
將逃命能力發揮到極限,風速奔跑的他縱然很想回過頭去望那么一眼。
望一眼,他是否已經擺脫了絕境。可是,他不敢,他卻是不敢的。
為了活命,即便他已經精疲力盡,一副隨時都可能倒下的狀態。但他還是不敢,還是沒有膽量往背后望那么一眼。
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還給……我!
聲聲慘絕凄厲的厲鬼索命聲一遍遍,一遍遍縈繞耳后,久久不散。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仿佛下一秒,那現實世界中并不存在,卻無時無刻不折磨著他李開的恐怖畫面隨時會迸現。
陰陰的天,毛毛的雨,往日再怎么幽深陳舊的巷子,終究也會有讓人跑到盡頭的時候。
巷子深處出現的一座既熟悉又陌生,還頗有一些年代感的小房子硬生生擋住了李開逃行的路。
無論李開怎么擺弄,他都無法逃離這片區域。說來也怪,那纏人不休的索命聲居然隨之消散了。李開忍不住回頭望了過去。
不曾想這折磨他那么久,讓他害怕那么久的背后,卻是一片空曠曠,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留下。這仿佛是在跟他說,剛才所發生的一切統統都不存在,都是假象而已。
天,越來越陰,越來越暗。雨,滴答滴答,滴答滴答下個不停。越下越多,越下越大。
半晌過后,竟下起了瓢潑大雨,刮起了陣陣狂風。
隨著狂風暴雨的無情拍打,小房子上斜掛著的那塊破舊招牌顯得搖搖欲墜。墻角上,還泛著大片大片的鮮綠苔蘚,虛掩半面的鐵門銹跡斑斑,如銀鈴般越來越近的孩童嬉戲聲。
一切的一切,是那么地讓人熟悉,那么地讓人懷念。
出現了,又出現了!
貨車!小貨車!突然殺入巷子,響著刺耳喇叭聲的小貨車!
變了!變了!一切都變了!
來了!又來了!開始,又開始了!
一團被碾壓到變形的血紅肉塊流淌著滾燙滾燙的紅色液體。好紅好紅,好紅好紅,紅得讓人窒息,紅得讓人喘不過來氣兒。
不對,那不是紅色液體,那是血!是鮮紅的,滾燙的血!是罪孽,是他李開的孽!
很快,從肉塊里噴流而出的鮮紅血液四散流開,緩緩匯聚,源源流出。慢慢,匯成了一汪由鮮血融聚成的海洋。
一片讓人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紅色罪孽啊!
紅色汪洋,丑陋血塊,響著刺耳喇叭聲的貨車,交替出現,久久不絕……
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還給……我!
逃,趕緊逃,逃出來就沒事了!
逃,逃,趕緊逃!李開逃,快逃,逃出來就沒事了!
這股求生的欲望不斷催使著李開,驅使著他往前逃竄。
他逃,逃,逃,用盡全身氣力奮力奔跑,奔跑,奔跑!
他努力跑,努力跑,努力逃,拼命逃。
可那團皮肉已然剝離,模糊到不復原樣的丑陋肉塊如磐石般執著,一點兒也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任憑李開怎么甩都甩不掉,怎么擺脫都擺脫不了。
血色肉塊不甘地叫囂著,重復著。
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還給……我!
最終,李開意識到原來即便他拼盡全身力氣,努力逃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枉然的。因為,結局都是注定的,注定的!
再怎么峁足勁去跑,他都擺脫不了,逃不掉。
只能無可奈何地出現在同個地方,同個方向,繞著同樣的圈圈,做著打轉打轉再打轉的單調運動。
那輛車頭流淌著紅色血液的陳破貨車,總會靜靜停留在肇事現場那兒,等著他,迎接著他。
好似在笑話著他,笑話著他的徒勞,笑話著他的愚蠢,更笑話著他一直以來所做著的無用功。
不敢面對現實,恐懼到幾乎連心臟都差點從胸膛里破膛而出的他已經耗盡力氣,甚至乎失去信念的支撐了。
何其悲哀,他李開的人生何其悲哀啊!一步錯,步步錯,步步都錯。
他逃不動了,他再也不想逃了。也許死亡是對他悲哀人生的最好解脫吧!他閉上眼了。
永別了,這個丑陋的世界。永別了,這個折磨他這么久的噩夢。
他以為他束手就擒就看不到了。顯然,他還是錯了。他依然看得到那輛車頭滴著鮮血的貨車。依然看得到地上那片鮮血匯成的紅色汪洋,看得到蕩漾在那片紅色汪洋里的血色肉塊。
呵呵,天真,太天真了!
煩人的雨聲,纏人的可怕聲音。依然存在著,存在著!
他錯了,錯得離譜了。在這場一旦開始了,就不知道何時停止的夢魘里,滿身罪孽的他只能做一個任他人擺布的扯線公仔。
懼感遍及全身,冷徹入骨。惟有懺悔,來自心靈深處最真摯的悔意方能緩輕一點點的孽。
跪坐于地,妄想得到自我救贖的他到底還是看到了。
從那片來回流動的血色汪洋里的那團血肉模糊的鮮紅色肉塊,慢慢擠壓裂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那縫隙越裂越開,越裂越大。
才一會兒的功夫,從那裂開的縫隙里伸出了一只形同八歲幼童的干枯小手,一串串浮動著的紅色液體繞著那只干枯小手層層包裹上下流動。
緊接著,方才身后那團對自己窮追不休的肉塊也如出一轍進行著裂變。
慢慢地,前后兩團裂變完畢的血色肉塊里幾乎同時伸出了兩只干枯恐怖的骨手,一前一后迫近夾擊著李開。
相同丑陋的兩團肉塊五指張動迫近,心有不甘地叫囂著。
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還……給……,還給……我!
不要…不要…不要!!!!
恐懼又一次讓睡夢中的李開從那個紅色的夢魘中驚醒。
驚魂還未定的他摸了摸胸口上心臟處的位置,感覺到心臟傳來的規律跳動。他稍稍舒心了一下下。但很快,他又皺了皺眉頭。
躺在泛著霉味,發著吱丫丫響聲的破鐵床,伸出蓋在破被單底下的病態手掌,用手背胡亂擦了擦額頭上因驚嚇而冒出的大片冷汗。
暗無天日的地下室,硬邦邦的破鐵床,令人作嘔的床單被套,鼻腔里隱隱聞到的霉菌腐味。還有,臭烘烘,活得不人不鬼的自己。
夠了,夠了,受夠了,我受夠了。
王嵩,一定會有那么一天,我李開會讓你知道,不干脆利落解決我。而是如這般讓我求生不能,求死不成,如豬如狗地折磨我,是自以為是的你王嵩這輩子犯的最大一個錯。
王嵩阿王嵩,這輩子你最好祈禱千萬不要讓我給逮住機會了。否則,今日你加諸在我身上的這一切。他日,我必將十倍百倍悉數奉還,一定!
神志逐漸恢復清明卻仍假裝神志不清的李開心有不甘做起了某種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