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龍津以東的這處小城，同樣是不顯山不露水，既不是什么幾朝古都，也不是戰略要地，又沒什么特色出產。以至于留存于歷史之中的記載，也是寥寥無幾，任何一個史官都不會為此徒費筆墨。

　　要說這里的名人，恐怕也就只有石一郎、金滿堂和黃蛤蟆了。

　　其中，就在小城的十字街頭，立有一座三層樓的酒樓，名叫“一合酒樓”，原東家正是“一合將軍”石一郎。

　　完顏宗燊與這三位義士初次相識，就是在這座酒樓里。

　　“初探困龍崗”之始，石一郎就變賣家產，這座酒樓也是低價轉讓。之后又去投軍，投在岳飛帳下，那是后話了。

　　完顏宗燊這次便是專程趕來懷舊，要看一看“一合酒樓”今日的風采。

　　十字街頭，喧鬧依舊。門口高高挑掛一面酒旗，上書四個大字“一合酒樓”。雖然換了東家，酒樓仍然沿用了先前的名字。

　　完顏宗燊頓感無比親切。抬腿就往里面走。

　　正值飯點兒，門口的伙計緊著往里拉客，“來了您吶，里邊請——白米飯、大白饅頭、大餅卷炸丸子、高湯混沌……”

　　門口的伙計眼力最尖，最會瞧人下菜碟。一看對面是穿綢裹緞，家丁仆從前呼后擁的，自然是吆喝“上等酒席”的美味佳肴，稍微有點兒能耐的，就能吆喝一段兒《報菜名》；有那尋常百姓三五結對，一看就是走親訪友、好友聚會的，那就吆喝經濟實惠的家常菜；有那賣力氣的經過，那就是剛才吆喝的，專門給下力氣人吃的飯。

　　為了避人耳目，完顏宗燊打扮的很低調，穿的很普通，頭上還包裹著繃帶，戴著草帽，看上去就是剛進城的莊稼漢，或者是給城里財主家干活的短工。

　　完顏宗燊進到一樓大廳，這里面還是人滿為患，跑堂的伙計來往穿梭，好一派熱鬧景象?？吹贸鰜?，這年頭啊，還是干餐飲的最掙錢。

　　熱鬧歸熱鬧，還是比不上三年前的熱鬧程度。那時候這里可是比肩接踵，連站的地方都沒有，說有人端著碗站著吃飯，一點兒都不夸張。

　　說來也沒什么稀奇的。

　　因為三年前，也就是石一郎還在經營的時候，是有“江湖規矩”的。什么規矩？一樓專賣窮人，說是“賣”呀，其實就跟白吃白喝的施舍一樣。

　　一樓的飯食就類似于今天的食堂，都是大鍋飯，也沒什么好菜、好酒。面向基層大眾，花不了幾個錢，也能吃飽。沒帶錢呢？也不要緊，米飯饅頭大餅，米湯稀飯小咸菜，免費給，管飽。

　　所以方圓附近的窮人整天到這里來吃白食。

　　二樓才是正經賣座的地方，有雅間，有菜譜，有酒。有錢人，體面人，都來二樓吃喝。

　　三樓呢，檔次最高，上等的酒席。但要想上三樓，光有錢還不行，還得會武術，后院有場子，有兵器架子，上面是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鏜棍槊棒鞭锏錘抓、拐子流星，等等十八般兵器。

　　如果您的功夫深厚，能博得石一郎的贊賞，那就三樓雅間，免費的上等酒席。留下姓名，您就白吃白喝了。

　　石一郎當初蓋這座酒樓，就是為了以武會友，交朋友，賺錢是其次的。

　　轉讓之后呢，接手的下家就不那么玩兒了。當然是要以賺錢為主要目的。一樓雖然也是面向普通大眾，但不再免費施舍，也是要花幾個銅錢的。二樓照常是雅間，好酒好菜。

　　普通的老百姓呢，已經形成了習慣，到了飯點兒，還是喜歡到這里來填肚子。本來嘛，真正白吃白喝的還是少數，就那么幾個乞丐叫花子，絕大部分人原本也是要掏錢的。

　　一樓的擺設也幾乎沒怎么變樣，本來嘛，都是搞餐飲的，對消費群體的定位也沒變，桌椅板凳的也無非是去舊添新，這種檔次的地方也談不上什么裝修擺設。

　　唯獨有點兒變樣的，就是正對門口的墻上，高懸一口鋼刀，完顏宗燊一眼就認出來了，“喲，這不是悍匪龐老八的九齒虎頭刀嗎？”

　　眼睛盯著鋼刀，腳下就不由自主的往前湊了湊，要觀看個仔細。

　　這可是一口寶刀，刀柄和刀身是整鋼鍛造，護手處雕出一個虎頭，刀背上如同鋸條一樣，有九個齒，故名“九齒虎頭刀”。

　　刀背厚重，刀刃鋒利，刀攥還新添了大紅色的綢子穗。

　　完顏宗燊正看得出神，就聽旁邊有個小伙計搭言，“怎么？不是本地人？”

　　“啊……??？”完顏宗燊本能地一個激靈，含糊其辭。

　　“嘿嘿，往來的客商多了，都對這個感到納悶，一個好好的飯莊子，干嘛掛著一口刀呀？你說是吧?！?p>　　“哦……對對對，呵呵，我就說呢，大酒樓里怎么會掛著一口殺人的刀呢?！?p>　　小伙計又笑道：“好眼力！一眼就能瞧出這是一口殺人的刀！”

　　完顏宗燊心說廢話，誰瞧不出這是殺人的刀？誰家菜刀長這模樣？

　　小伙計神秘兮兮地湊近貼來，小聲道：“五兩紋銀，我就告訴你這口刀的歷史，和他的來龍去脈，怎么樣？”

　　完顏宗燊伸手入懷，剛要掏錢，心中暗叫不妙，轉而裝成去懷里撓癢癢，“嗨，五兩紋銀？你把我賣了也不值五兩啊。算啦，您要是愿意說呢，我就聽著。您要不愛說呢，您就忙您的去。”

　　小伙計一改笑模樣，拉下臉來，翻了個白眼，“哼，瞅您也不像花錢的主顧。”低聲嘟噥了兩句，似乎是罵人的臟話，一邊罵著一邊走開了。

　　完顏宗燊哼笑兩聲，心說這里的邪風歪氣還是一如既往，滿是潑皮無賴?！岸嘁皇虏蝗缟僖皇?。來看一眼，了卻一樁心事也就罷了?！?p>　　旁邊正好有人離席，完顏宗燊就勢而坐。

　　剛坐下不久，由打門外又走進一人，這人進門之后同樣是被墻上的鋼刀吸引，邁步徑直而來。

　　小伙計心明眼快，連忙湊上前來，“客觀，一瞧您就是識貨的人。十兩銀子，便可聽聞鋼刀的來龍去脈?！?p>　　完顏宗燊一聽，“喲，漲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