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過是一名扈從!憑什么因為他的一句話就冒然敲響頂鐘,維爾納,你能確信他說的就一定是真的嗎?”
“甚至連他的身份都是因為那支該死的,只剩下了一半的耳朵才被證明的,你能確信他就是那頭食尸鬼嗎?”
“即便是,要是波美拉尼亞人并沒有向埃爾平進發的意思,責任由你來承擔嗎!?”
“你可別忘了,在座諸位皆是光榮偉大的條頓騎士團一員,不是那些風聲鶴唳的波蘭人!”
厚重的會議廳中五名奉命駐守在埃爾平的騎士盡數聚集于此,其中兩位金發中年騎士默不作聲的坐在長條桌前,目光平靜地盯著跟前干涸的水杯,另一名褐發年輕的騎士則是與他的黑發同伴正同站在窗前的獨眼騎士激烈的爭論著。
不過說是爭論,如此一幕倒是用一邊倒的激烈質問來形容更加恰當一些。
兩名年輕騎士身披著光鮮亮麗的甲胄,一手按著劍柄,潔白干凈的十字披風緊扣于肩甲之上,言談中卻是極盡所能的否定那名叫做維爾納的獨眼騎士的提議。
顯然他們并不愿意敲響代表戰爭來臨的頂鐘,更不相信一向自顧不暇,不敢對普魯士大地有半點逾越的波美拉尼亞人敢踏足埃爾平半步,甚至對于雷奧的身份都有著深深懷疑。
這一情形讓維爾納十分惱火,他站在窗洞前耳中全是不遠處男人們不絕于耳的歌聲,女人們心滿意足的歡笑時以及孩子們無憂無慮的嬉鬧聲,這讓他心中焦灼萬分。
維爾納不敢想象當波美拉尼亞人的箭矢長矛降臨這片大地時,毫無防備的埃爾平會在頃刻間成為怎樣一個令人談之色變的人間地獄,一切的美好都將倒在冰冷的刀劍下,作為普魯士重要一隅的埃爾平也將就此落入敵人之手。
一手扶著窗沿,指尖從粗糙且凹凸不平的巖壁劃過,維爾納沉思著,焦慮著,可恰在這時同袍喋喋不休地質問卻是再次傳來,恍若如影隨形。
“夠了!”
他幕地爆喝一聲,打斷了同袍后側過身望著兩名年輕騎士錯愕的神色深吸了一口氣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他的身份那封信件足以證明,他的話也因主的榮光與他的虔誠應當被我們信任!”
說著維爾納徹底轉過了身來,將其被單邊眼罩覆蓋了大半的恐怖疤痕完全呈現在了袍澤們的眼前,在他如此氣勢下兩名年輕騎士只能頹然地張著嘴巴,半晌擠不出一個字來。
維爾納并不在意兩人的反應,他的目光越過兩人向著長條桌前兩名與自己一般,同樣身著著粗布麻衣訓練服的中年騎士望去。
目光在寂靜中相對,無言中維爾納喉頭微動,他旋即張口道:“敲響頂鐘,防備波美拉尼亞人!這是襲擊,這是戰爭!!一切責任由我,維爾納承擔!”
擲地有聲地說完這番后饒是剛強如維爾納依舊是如釋重負,他輕輕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兩名年輕騎士徑直推開大門,對著門外一眾扈從與軍士再次重復了前一刻的話語:“敲響頂鐘,防備波美拉尼亞人!這是戰爭!”
眾人的目光隨著大門吱呀一聲巨響盡數匯聚在了他的身上。
維爾納不容置疑的言語回響在剎那間寂靜下來的要塞中,短暫的安靜后眾人轟然應下,立時四散開來向各處而去。
片刻之后沉寂已久的埃爾平盡如同一座被按下了開始建的精密機器,迅速轉動了起來,軍士奔向平民居住區,而扈從們則是有條不紊地沖向了武器庫,換上甲胄拿上武器,這才又散入要塞各處。
維爾納見到這一幕微微頷首,中世紀的戰爭向來是以城堡為中心展開的,對他而言那些笨拙的、亂哄哄的募集來的士兵每年只參加幾個星期的夏季服役,這根本就稱不上是真正的戰斗力。
這些人與其稱之為士兵倒不如說是拿著武器的農夫,他們很少在擺開陣勢進行戰斗,能最有效地使用他們的地方就是在圍城戰中,而對于維爾納來說他當然是更相信受過嚴格軍士訓練的扈從們,同時這些扈從也將會是接下來戰斗中最底層的軍官。
穿過長長的廊道拾階而下,一路與向自己致敬行禮的軍士,仆從們點頭示意后維爾納很快便來到了一處牧師聚集的房門之外。
這里本是一處在普通不過的房間,可隨著那位不速之客的到來,這里不僅成為了牧師們的聚集之地,更是讓騎士們不得不派出本就短缺的人手時刻守護在這里。
“尊敬的維爾納閣下,愿主的意志時刻凝聚于大地之上。”
見到維爾納走來,兩名正在執行守衛任務的扈從只是微微低頭,而那群牧師則是紛紛躬身,由其中的年長者向著維爾納行禮問好。
騎士團內的牧師們可不是人們后世想象中在肅穆似穹蒼的殿堂中,在莊嚴古鐘敲響下披著一身岸然衣袍,戴著一圈神輝靈光,閉嘴張口間皆是秉承主的旨意訓誡眾生愚氓的人物,此時他們幾乎都承擔著醫生的指責,至于布道,那則是神父們與利劍的事。
“他怎么樣了?”
“全身十八處傷口已經包扎,神智也清醒過來了,只是有些低燒,不過暫無大礙。”年長的牧師湊近了一些,神色謹慎地說道,并且低聲告知了跟前的騎士自己這兩天來所發現的異常情形,似乎總有一些黑影在要塞周圍晃悠著,窺探著什么。
維爾納聞言眉頭一擰,心下雖更是確定了自己的判斷,但卻沒有絲毫喜意,若真如這名牧師所言,那么這些波美拉尼亞人可真是比自己想得還要瘋狂,膽大!竟然敢派人摸近窺探埃爾平要塞!
想到這里他怎么還能保持平靜,點頭示意自己記下后他迅速推開房門,闊步邁入了這處簡陋的房間之中。
“你醒了,扈從,雷奧。”
步入房間中,迎著微弱的燭光,一名神情冷淡的年輕人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眸子中閃爍著一些說不出道不明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