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無法平衡住自己的腳步，通往審訊室的地面仿佛鋪上了一層厚重而黏著的海綿，捆住雙手的鐵鏈鐺鐺作響，墻上的火炬猙獰躍動，在余光里倒映成令人作嘔的耀斑。
六天的審訊之后，伊恩終于品嘗到虛弱的滋味。就算在心里可以漠視一切折磨，血肉之軀終將在蹂躪中衰敗。
這不算什么。
伊恩抬起夜色的雙眼，對通道盡頭的房間露出微笑。
他輕蔑地嘲笑。
安和以往一樣在審訊室等他，被注入惡魔之血的圣決騎士這幾天一直通過折磨伊恩來壓抑嗜血的欲望。
除此以外，渴望從伊恩身上得知真相的準傳奇法師，也出現在了審訊室。
看到伊恩的臉色，雷尼絲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我早該想到才對，折磨、侮辱，甚至是破壞，這些都無法讓他恐懼。”雷尼絲盯著伊恩的眼睛，對安說道：“看看他，騎士，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
“搖搖欲墜，傷痕上加著一層傷痕，發熱，營養不良，缺少睡眠。他就要崩潰......”
“輕蔑。”雷尼絲打斷了安的發言，她示意兩名押送者將伊恩綁上十字架。
“從他身上，我只看得到輕蔑。教會那套制服不了他，從今天起你們不用再在這浪費時間了。”
“可是女士！”安急切地邁出半步，卻被雷尼絲身上迸發出的寒意逼退。
“我說的很清楚，你們拿他沒辦法。”雷尼絲朝安回射出高傲的目光，審訊室內響起細微的冰裂聲。
安感到惡魔之血在體內鼓動翻涌，她喘著粗氣，右手帶著嗜血的殺意按向腿側匕首。
“怎么了？我還以為這幾天我們相處的很愉快。”伊恩的聲音突然插入，模糊了騎士的殺意。
雷尼絲被伊恩引回目光，漸漸地，她臉上流露出狼一般殘忍的微笑：
“夜眼。”
身體霎時一顫，表情在伊恩臉上凝固，被雷尼絲叫出墜名讓他如遭雷擊。
為什么？
“為什么我會知道？答案很簡單。”雷尼絲打了聲響指，空間中憑空掉下一具丑陋的頭顱。
“他告訴我的。”雷尼絲抬起手掌，頭顱隨之懸浮到伊恩面前。
那是一張像極了蜥蜴的丑臉，臨終前的哀怨在失血的皮膚下凝聚不散。
很顯然，這具頭顱屬于蜥尾。
“那是什么！”雷尼絲驚喜地大叫，頭顱因此在半空中晃動了一下，“你臉上的是什么？憤怒？天哪！災厄女巫的學徒居然會表現出憤怒！”
雷尼絲錯亂般地享受著這一刻，她還想見識更多，享受更多由伊恩帶給他的驚喜。
于是，蜂刺與熊爪的頭顱也隨之出現在伊恩面前。
“看到沒有蠢騎士？這樣的神情才讓人心滿意足！看見他的手了嗎？他想掙開魔鎖呢。”雷尼絲操控著三具頭顱旋轉拋飛，精細的念力拉動三人面部的肌肉擺出時而憤怒時而痛苦的表情。
“你這三名同行比你以為的更了解你，尤其是這個女人，從她腦子里榨出的猜想真是極為詳細，對了，你知道她想和你上床嗎？你知道？那你想看她原來的長相嗎？我恢復給你看。”
蜂刺臉上骨骼開始錯尾，血肉一片片剝落。“這女人用了變形術還不夠，還自己削過骨，所以死了之后會保持變形后的樣子。別低頭啊學徒，我快看不到你的表情了。”
“女士！”雷尼絲身后突然響起安的厲喝，女法師聞聲極具攻擊性地轉過頭。
安抬起黃色的雙眸，重重說道：“看樣子我該離開了。”
雷尼絲不滿地掃動了一下睫毛，揮手遣散了騎士與兩名押送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安幾乎是以逃走般的速度離開了審訊室。
“你不會真以為我這六天會一無所獲吧。”雷尼絲坐上審訊室的工具臺，繼續隔空把玩三具頭顱。
“說實話，你一開始確實唬到我了。可惜你過于不同尋常，讓我無論如何難以放下。”
“從高爾戈那里查詢到你們交戰的地點之后，我沒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你這三名同行，身受重傷他們根本跑不遠，而他們就沒有你這么頑強了。”
雷尼絲讓三枚頭顱滾到地上，起身來到伊恩身前。
“你輕蔑，輕蔑遭受的折磨，輕蔑你身上可以被奪走的一切，因為你本就自從一無所有而來，所以你自信，你總會重新拾起想要的一切，。”
“然而并非如此對嗎？總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再也取不回來。”雷尼絲伸手抓住伊恩的頭發，狠狠直視著他，那雙夜色的雙眼再也無法維持過去的平靜。
“這些東西，我想奪走奪走多少，就能奪走多少。”雷尼絲握住一把憑空出現的冰叉，“比如，這雙特別的眼睛。”
“我會殺了你，我發誓。”伊恩口中的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從鮮血中擠出。
“你為何如此確定？”雷尼絲法袍下的魔紋次第亮起，魔力轉化為律令鋪涌而出，審訊室成為了她掌控下的領域。伊恩再也不得動彈分毫。
“克麗絲在你這雙眼睛上下了不少功夫，我看得出來。眼球的反射速度，動態視力，耐勞度，放縮界限，當然還有源力視網膜，一切都被調整到了近乎完美。就算日后再生，也無法再得到這樣一對眼球吧。”
冰叉逼近夜色的雙眼。
“這是今天的唯一一次機會，告訴我災厄女巫的所有秘密，不管是數以萬計的靈魂，還是魔凰灼血。”
伊恩的口舌被給予短暫的自由，他想了想，用干裂的嘴唇撕扯出一個血淋淋的微笑：
“我從不違背自己的誓言。”
雷尼絲最后注視了一眼對方令人憤怒的眼神，冰叉傾斜著剜了下去。
夜色的眼珠被冰尖刺穿，連帶著無數的神經與血絲，被硬生生地拽離了眼眶。被律令束縛的伊恩無法動彈，也無法發出吼叫，滾燙的鮮血順著臉頰滴下，他只能在劇痛中目睹一半的世界迎來黑暗。
雷尼絲將伊恩的眼球從冰叉上取下，宛如對待一顆隨手撿起的石子拿在手中把玩。
女法師將眼球舉到伊恩面前，讓他的左右眼相互對視。
“現在你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令人討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