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謝謝你啊,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當年把你丟下……其實是情非得已。”女人恢復了之前的樣子,看起來也已經上了年紀,眼中有因時間和現實烙在靈魂中的幽怨哀愁。
肖恩對于女人已經治好并沒有流露出有多高興。
“你不用道歉,你本來就沒有要撫養我的義務,無論你是出于好心還是有趣撿回了我,你都曾救過我的命。我知道這些本不該說成等價交換,但我不想欠你什么東西。”肖恩的語氣有些沉重,“從今天起我不會再來這里了,你好自為之吧。”
“別、別啊肖恩,你看在我小時候養育過你一年的份上,再怎么說也得給我一點錢吧。自從我變成那副樣子后,也沒哪個男人愿意在我身上花錢了。”
肖恩沒有辦法,又在自己的口袋中翻了幾次,翻出了幾枚零碎的錢幣。
“就這么點嗎?”剛說完就對上了肖恩的眼睛,只能住嘴了。
“對了,其實我有件東西,是在撿到你時一起發現的。”女人爬了起來,在一個抽屜里翻出了一件金屬飾物,是一條上面雕刻著一個人的十字架項鏈。
令人感覺有點詭異的是,上面雕刻的人是被倒綁在十字架上的。
女人把項鏈交在了肖恩手上,說道:“其實一開始想賣點錢,結果沒人要,看在我把它交給你的份上,能再多給我點嗎?”
肖恩失望的嘆了口氣,有些消沉的回答:“在你后面柜子上頭的藥盒里面,有兩枚金幣。”
他搖了搖頭,在女人找到金幣的高興笑聲中走出了屋子。
走在了熟悉的街道上,肖恩又變成了很多年前孑然一身的自己,聞著路過店鋪中散出的飯菜香氣,吞了吞口水。
可這時的他卻感覺到是如此的輕松,把所有枷鎖放下以后,就連悲傷都阻止不了他想笑的沖動。
在一湊夠錢時他就向科斯特家族提出了請求,因為只有這樣的貴族出面才能讓那些自詡高貴的祭司答應救這些下等人。
其實沒有人教他什么東西,也沒有人要求他必須這么做。
在被那個女人丟在路上時他只有幾歲,是因為生著病的他診費太過昂貴。
自己也曾恨過她,可她本來就沒有救自己的義務。
大家都是毫不相干的人,推卸和責怪反而顯得懦弱,每個人只能靠自己,只能自己對自己負責。
他從一個酒吧的后門走了進去,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
服務員走了過來,幫他擦好了桌子。
“肖恩,怎么你今天居然有空來喝酒了?”聽起來好像還和肖恩相熟。
“德里克,我沒錢了,今天的酒錢你先幫我墊著吧。”肖恩沒有客氣的坐了下來,把頭放在了椅背上,看向了天花板。
“別開玩笑了,你怎么可能沒錢,前段時間還看見你和韋斯特隊長完成了一項交易,應該賺了不少吧,也沒見你請客。”德里克端上來一杯酒放在了肖恩面前,還給自己倒了一杯,陪著他坐了下來。
肖恩什么都沒有說,苦澀的笑了笑,將那杯廉價的酒一飲而盡。
他將那枚倒十字項鏈從懷中取出,緊緊的在手中握了握,感到有些溫熱。
……
維爾莉特又來到了這個屋子。
這幾天東躲西藏,她打聽到消息,幾個十字會的臨時安全所已經廢棄,城主響應皇帝號召,特意下令要完全鏟除十字會勢力。
受皇帝示意,在這招募年輕人由西格里弗訓練,組建了一支新的隊伍。
無路可去的她只能又返回了這個東方人的住所。
今天夏星痕似乎不在,房東大媽讓她先上去坐著等一等。
左邊是她曾經養傷的房間,右邊是夏星痕那幾天所住的屋子,聽說是個雜物間,出于好奇她打開走了進去。
說的沒錯,這里的確是個雜物間,和旁邊差不多大的屋子內擺滿了東西,竟然無處安身落腳,唯一有點空間的地方是一張畫板前的凳子處。
這里有著最好的采光,夏星痕可能是坐在這里作畫,或許偶爾還會看兩眼窗外的風景。
那張畫上她沒看出是什么東西,似乎是一張構造圖,看上去有一些尺寸上的角標數據。
另一邊的桌子上有一些管狀或漏斗狀的玻璃器皿,同樣不知道要用來做什么。
像桌子這樣高一點的空處都擺著模型,竟然還有人的頭骨。
整個房間并不亂,但擺滿了東西,有些箱子甚至快堆到了天花板,箱子都做了加工,能輕易的從側面打開關上。
維爾莉特從一個箱子中拿了一沓手繪的圖紙翻閱起來,可里面的內容讓人心驚。
是人體器官的解剖圖,尺寸數據都有精確標明,連男女甚至小孩的圖示都有。
在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可能差點就成為了和這些人一樣的標本。
維爾莉特心慌的轉身卻嚇了一跳,夏星痕早已經站在了門口,正一臉無知的看著她,而她一點都沒有發現。
這樣的突然讓她害怕的后退了一步,將剛剛的圖紙全部碰在了地上,經歷了多次生死的她卻對這種情況感到了恐懼。
夏星痕看見東西掉在地上,擠了進來,仿佛沒注意到嚇得臉色蒼白的維爾莉特,他自顧自的開始撿起東西。
發現有兩張被弄花后,竟坐在了凳子上又重新畫了兩張,純粹的手繪都不需要標尺,速度極快的完成了。
維爾莉特看著這一切發生,但還是沒有逃走,她想起了之前的有些事,覺得或許是一個誤會。這個謎一樣的東方人,他的秘密好像比自己還多。
“這些畫是我從東陸那邊帶過來的,至于樣本都是些尸體。”還未等維爾莉特問出來,東方人就開始進行了說明,同時他又在畫著什么其他東西。
她一點都拿不準這個男人,有時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孩,有時又像是一個歷經滄桑的老翁,有時一句話都不說,有時又突然冒出兩句,而那兩句卻總是能夠切中要害,在你想問之前就已經把問題回答。
和這樣的人相處,甚至可以輕松到一句話都不用說,可與其說他善解人意,不如說是深諳人心。
“從我開始記事起,周圍就都是些尸體,從老人到小孩都有,而我可能是唯一的生者。”他不慌不忙的娓娓道來,那些苦難和殘酷聽他說起來卻像是完全與之無干的故事。
“那些場景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很清楚,不知道是哪次戰亂后的屠殺,反正那幾年到處都在打戰。尸體很多,堆滿著堵得找不到路,河里的水則是黑色的,奇怪的是當時的我居然不覺得尸臭刺鼻,而你應該也不會想知道我在那種情況下是怎么活下來的。”
從那輕描淡寫的平淡的語氣中聽到了這些,維爾莉特沉默了,同時心生憐憫并感激著對方沒有讓她作嘔的說法,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苦難與他相比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