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蘭第一次認真的站在女巫繁的角度，嘗試理解這個性格乖戾的女人。

　　確實，每個人的個性都是由成長經歷和種種遭遇塑造的，圣賢也罷，庸人也罷，常態也好，變態也好，人生不同，個性就不同。

　　女巫繁畢竟是個凡人，她獨居在這個連名字都透著一股嫌棄的怨婦森林里，除了身份是不被世俗接受的女巫以外，一定也有什么特別的原因。

　　此行即將結束，諾蘭心里糾結到底是留在通天城，還是回到故鄉——霜狼領地去，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她心里充滿了失落和不安。

　　“你是真的喜歡他，是吧？”女巫繁面無表情，提出的這個問題和她的狀態非常不搭。

　　“嗯……”

　　“喜歡的話，你就陪著他吧。”

　　女巫繁說完這句話，剛才還略顯僵硬的臉上現出了一個拘謹的微笑。這微笑中帶著肯定，帶著欣慰，好像在鼓勵諾蘭勇敢一些。

　　這還是諾蘭第一次在夜里看到女巫繁這樣“有人情味兒”的表情。

　　女巫繁既沒有接著之前的話題講述自己的故事，也沒有大張旗鼓地勸導諾蘭教她怎么做，此時只是靜靜地坐在不遠處，就如一個感情世界被封凍了幾十年的老婦人，謹慎遲疑，欲說還休。

　　也許在夜里的女巫繁，雖然冷酷寡言，但她的內心依然是熾熱的。遠離塵世的女巫繁，正是用自己的方式，含蓄地表達著對諾蘭的支持。

　　這樣的她和白天那個對小伙子們瘋狂示愛的她，判若兩人。

　　“喜歡的話，你就陪著他吧。”簡短又溫暖的一句話，已經讓諾蘭的傷感消退了一大半，她輕輕拭去淚痕，沖女巫繁點了點頭。

　　……

　　用過鬼參的青焰一掃近兩個月低迷的狀態，終于能自如的啟動魔法境界。

　　白天時，女巫繁經常會開心地找青焰切磋斗法，青焰半推半就，因為這荒山野嶺實在找不到其他會巫術的人了。

　　不過他發現這種切磋斗法中有一大部分時間都是女巫繁在想方設法調戲自己，不是趁機捏捏臉，就是故意摔到自己懷里，而他居然只能擋開幾次而已。

　　慢慢的青焰發現，其實在女巫繁迅速飛馳的風騷走位中，展示著他從未見過的“奇異身法”。

　　這種身法不同于巫師較量時那樣死板僵硬，它的玄妙之處在于變化多端，不按套路出牌，以至于兩人十次切磋自己有八次落敗。

　　想到自己的實力已經可以晉升白袍，如今連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巫都斗不過，青焰迷茫了。

　　說白了，巫師，當然特指男性巫師，在啟動魔法境界互相抗衡的時候主要采取“正面硬剛”的形式。

　　而女巫，則更善于迂回躲閃，身法更加靈動多變，讓人難以捉摸。

　　以前不論是大巫師的教導，還是法術書籍的記載，都以當面開撕為正統，講究的是穩如群山，心若止水的身法。

　　據說這樣的身法有利于集中注意力，將意念和魔法能量更好地結合起來，把魔法能量的效用發揮到最大限度。

　　可是如今，青焰卻從女巫跳脫于正統的身法里發現了一些東西。

　　巫師們正面對決，其手段就是用不同層次的魔法境界來壓倒對方，拼到底，拼的是魔法能量的強弱和魔法境界的高低。

　　巫師的魔法境界“地界”、“人界”、“神界”共分三界十二層，紫袍巫師碾壓白袍巫師，白袍巫師又碾壓灰袍巫師，等級森嚴，憑實力晉升，已經自成體系近五百年了。

　　雖然這個時代的巫師們不用絞盡腦汁發表論文，甚至出現為了混個博士后還登上熱搜榜這種意外，但是依靠層次分明的晉升來教育巫師們成長，已經形成了勇者大陸巫術界的學院派。

　　青焰作為大巫師的學生，自然是名門正派出身，接受的都是學院派教育，靠著扎實的基本功、過人的膽量、巨大的付出，終于突破了魔法境界，擁有了白袍巫師的實力，如今卻被一個“野路子”的女巫耍得目瞪口呆。

　　“繁姐，不是我自命不凡，你這樣的套路是行不通的。”

　　“呦！怎么行不通？”

　　“我知道你的能量已經超過了人界，將來有機會的話還可以成為白袍巫師，我可以向祭司院推薦你，但是你得按我們的方式來切磋才行啊。”

　　“白袍巫師？呸！誰稀罕！”

　　“……”

　　“哦……我明白了，你小子還想把我帶到你們的世界去么？我有病啊？”

　　“按你們這樣，女巫永遠不能進入正統，只會被邊緣化，那樣下去有什么意義？”

　　什么？意義？女巫繁笑道，“你打得過我么？”

　　“打不過，行了吧！”

　　“那不就得了！管我用什么方法，反正你打不過我！”

　　“好吧……”

　　青焰一想也是，可能幾百年來，女巫對于巫師的怨恨從未消除，她們一直沒有原諒巫師，也永遠不會加入巫師的行列，對她的勸說只能是徒勞。

　　青焰以為讓女巫回歸正統是好事，可女巫繁根本瞧不上所謂正統。

　　青焰放棄了說教，女巫繁自由慣了，大概不會再服從某個體系的支配。

　　兩人騎著馴鹿在林中巡邏之后返回木屋的途中，女巫繁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這兩個月，我做過幾次怪夢，小哥哥幫我分析分析唄！”

　　“怪夢？什么夢？”

　　“我夢到繁星河面上全都是死人，飄滿了死人……”

　　“你也夢到了？！”

　　“啊？這么說……”

　　“繁姐，大災大禍必有先兆。上次這樣頻繁地做噩夢，還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女巫繁眉頭緊鎖，青焰所說的十多年前，正是當初大災變的前夕。

　　“我想請神靈問問，可是身邊連個合適的靈媒都沒有，正好你來了，我們不如請神靈問問吧！”

　　“對呀！我們兩個可以互相做靈媒。”

　　“走！趕緊回去！”

　　……

　　月神部落頒布的《勇者大陸法典》，迅速得到了貴族們的擁護。

　　前文介紹過《法典》中關于賦稅的改革措施，比起勇者大陸其他地區來說，部落征收17%的賦稅實在是罕見的讓利優惠活動。

　　人被欺負得久了，突然給點兒好處，那都會激動得感恩戴德，受害者的這種可悲的感激反而會被加害者利用。

　　月神部落雖然長期與內地隔絕，但是以往對氏族征收的賦稅也與內地相差無幾。截止到新規實施以前，氏族仍然向部落上繳高達42%的稅收。

　　部落對氏族的壓榨實在太久了，局外人雖然可以站在一個高度來批判他們，但是勇者大陸的人們已經把部落的橫征暴斂看成是習慣和傳統。

　　平民和奴隸們供養著貴族，貴族群體向部落上繳稅收。如今的賦稅改革并沒有減輕平民和奴隸們的任何負擔，從中得利最多的是貴族們，他們當然會歡欣鼓舞，更加支持瀟遷的改革。

　　另外一項重要改革是關于繼承制度的改革。

　　月神部落和內地的其他部落一樣，由眾多氏族組成，氏族領主的選舉通常由本氏族內各支貴族輪流擔任，任期相同不可連任，這樣的權力繼承辦法即為傳統繼承制度。

　　與這個傳統繼承制度同時存在的，是更加古老的公推選舉制度。

　　氏族領主嗝兒屁了，各支貴族們歡聚一堂，在祥和的氣氛中推舉下一任領主，這個繼承人可以是有名望的人，有本事的人。

　　假如碰到特殊情況，這個人既有名望，又有本事，還是上一任領主的子女，那么按照舉賢不避親的原則，也可以被公推為新領主。

　　比如青狼部落霜狼氏族老領主諾庸去世后，貴族們本來一致推薦諾庸領主的女兒諾蘭繼任，可惜被諾蘭給否了。

　　這種公推選舉制度在勇者大陸已經快要失傳了，原因就是貴族們之間的利益糾葛越來越多了。他們在選人“賢明”這個必要條件后面，漸漸考慮了更多的因素。

　　《勇者大陸法典》不但以法律的形式保護了傳統繼承制度、公推選舉制度，還在本次改革中加入了很重要的第三種制度，“成分單一的氏族，允許推行子嗣繼承制度，并加以保護。”

　　說白了，等于把好多貴族一直以來的愿望變成現實。

　　領主任期一到，除了自己的兒女，還能指望誰來保護自己的政治遺產呢？

　　這條制度的設計一方面是為了保護瀟遷家族霸權的延續，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拉攏發動叛亂的秋墟、魚人和南風等氏族。

　　勇者大陸的其他氏族們都由很多支貴族集合而成，像秋無病、魚氏吉、南風疾他們這樣發動叛亂、清除異己、一家獨大的貴族，迫切地需要保護自己的政治遺產和物質財富。

　　允許并保護子嗣繼承制度，并不是月神部落的首創。

　　神圣王國頒布的法典中首次公布了王室繼承制度，神圣王國王室的出現意味著“家天下”成為可能，只不過其他人沒有權利享受這種可能。

　　但是月神部落的這項改革，等于大膽的將子嗣繼承制度推廣開來，給已經事實上形成子嗣繼承的貴族以法律上的保護。

　　黑羊部落首領烏音、白鹿部落首領鹿麟，都是從他們的父親手里拿到了首領之位，他們表面上奉行傳統繼承制度，搞了一大堆粉絲團推舉支持，但事實上，烏音和鹿麟就是子嗣繼承制度的受益者。

　　只不過，瀟遷的膽子更大，要把這種暗箱操作合法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