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與小道士忽的停了話語,齊齊回頭看向程野,眼神中皆是一種似是而非的神色,尤其是小道士,先是一愣,然后捂著嘴忍了很久,終于“噗”的一下笑出來。
“哈哈哈哈,他真當自己是神醫了,哈哈,常聽人說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哈,今日總算見到了。”
小道士笑得東倒西歪,冷不丁老道士一個爆栗打在他的頭上,小道士吃疼,捂著腦袋呲牙咧嘴的看著老道士,一臉委屈,“師父,你干嘛打我,彤兒……彤兒說的玩的……”
他本來要說“彤兒說的都是真話”,不過眼見老道士蹙了眉頭,他立時改了口,所謂大丈夫能伸能屈,忍一時便少一頓板子。
老道士知道小徒頑皮,沒有惡意,便不再理會,只是與程野點點頭,“還望程醫師行個方便,我等途經此地,只求按這方子抓些草藥,若是可以,老道愿出雙倍的藥錢。”
程野聽得出來,老道士雖然說得委婉,不過其意思與小道士差不多,便是不大相信自己真有醫人治病的本事,他們只想抓了藥走人,當然,這也可以理解,畢竟自己不是什么名醫,甚至在許多人看來,自己的醫館也實在寒酸。
不過程野心里也確實不好受,人家愿意出兩倍的價格在自己醫館買藥,卻不肯讓自己問診,雖然是無意的,不過這不是當著全村人的面打自己的臉么,若是此事傳出去,他程大醫師的臉還往哪里擱?
程野也是個體面人,他不想掙什么,很多事情也懶得插手,只是自己既然開了醫館,醫術方面的事卻總要問上一二,如此自己心里也能心安理得。
“長生道長,小生確實沒有騙你們,更不曾想過坐地起價,既然是開醫館,自然要對得起‘仁心’二字,而且這太平醫館也確實如你所見,并沒有你們所需的草藥,于情于理,小生自認問心無愧,還望道長收回之前的話,莫要辱了小人的名聲。”
程野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倒是有幾分氣節,老道士許是沒想到一個偏僻村落的山野醫師還能說出這樣的話,確實不像一般騙徒莽夫所為,想到自己適才心急,以兩倍藥價辱了人家門面,實在慚愧,不由得老臉一紅。
“是老道唐突了,還望程醫師不要介懷。”老道士搖搖頭,為自己言辭有失而道歉。
程野擺擺手,笑道:“無意為之,倒也無礙,是了,方才小生瞧了方子上都是些治腹痛的藥,可是何人得了腹癥,小生或許能有辦法。”
程野其實并不識得那個方子,不過幾味藥的藥性還是知道一二,便胡亂猜了,那小道士瞧了自己師傅竟給一個山野小子行禮致歉,心中不快,于是悶著臉哼道:“便是腹癥又如何,我們一路上也尋了不少名醫,卻是毫無辦法,難道你還真當自己是醫師了?”
“說說又有何妨,說不定小生真的有辦法呢?”程野笑道。
那小道士顯然已經把程野當成不學無術的家伙,這醫館也便是個幌子,見對方執迷不悟,他有意為難一下,便說了:“環臍而痛,何解?”
程野聽小道士這樣一說,便確認是腹痛之癥了,不過引起腹痛的原因更多,治療方案也是各有不同,小到肚子受風痙攣,大到器官炎癥癌變,皆會出現癥狀不一的腹痛,如此一句話實在說不清楚。
見程野不語,小道士有些得意,他眉頭一展,放言道:“這病癥便是豫州的醫師都束手無策,我師父人善,聽聞青州張神醫妙手回春,便一路行來,程醫師小小年紀,難道便與那張神醫不相上下,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老道士見小徒又開始口無遮攔了,便咳嗽一聲,止住他的話頭,他瞧程野一副熱心的樣子,又因之前的口誤,實在不想駁了他的好意,便隨口道:“臍腹卒然而痛,疼痛劇烈,無有休止,得溫稍減,不思飲食,老道也略通一二醫書,又造訪幾位老醫師,皆道系因外邪侵襲,壅熱腸腑;飲食不節,損及脾胃;飽食后暴急奔走或憂思惱怒,氣機受阻,導致腸腑傳導失職,氣血瘀滯,敗血濁氣壅遏,濕熱積滯腸間,發而為腸癰之癥。”
腸癰?
程野聽了老道士的描述,心中有了盤算,他想了想,問道:“可是間歇性隱痛或陣痛,輕重不一,以右下腹為主。”
老道士愣了下,仔細一想,似乎還真如這小后生所說,他下意識的點點頭。
“可是有食欲下降,體型消瘦,厭食,但并無惡心嘔吐之癥?”
這一下連小道士也愣住了,他照顧那位公子多日,自是對這些癥狀不陌生。
“飽餐后運動、勞累、受涼、站立也會出現腹痛之癥,除此之外,用手按壓右下腹部也會有痛癥。”
這一老一少半張著嘴,也不知是作何表情,皆是不由自主的點點頭,這些癥狀無一例外的都被眼前的小后生說中了。雖說對于一個常年與病患打交道的老醫師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事,甚至聽聞個別天下聞名的醫師還能做到懸絲診脈這樣的奇事,不過眼前站著的卻是一個不過弱冠之年的后生,便是讀過幾本醫書,又如何能從幾句話里分辨這些癥狀的區別,更別提指出其中具體的病情了。
至少略通醫術的老道士自認自己沒這樣的本事。
當然,程野嘴上雖這樣說,卻沒有下定論,他只是依據老道士的話推測一二,沒成想竟猜測了七七八八,不過沒見到病患之前,一切依舊做不得數。
只是如果真如程野所說,那么這病便有些麻煩了,在如今這個時代,說是絕癥也不為過,尤其是病情一旦告急,對患者來說也是極大的折磨。
“我想這病我有幾分把握。”程野覺得不能再耽擱了,便徑直向外走去,“不過小生要先見見病患,遲了怕是有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