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自周起便是制衡西北的門戶，那里地勢平坦遼闊，自古以來就是“人煙撲地桑柘稠”的富饒之地，再加之水美草盛，良馬遍地都是，雍涼騎兵更是有橫行天下的威風。

　　周元封五年，涼州徹底納入中原領地，設涼州刺史，管轄武威郡、酒泉郡、金城郡、敦煌郡、隴西郡、漢陽郡、武都郡、安定郡、北地郡、張掖郡，雍涼也成為中原人的養馬之地，甚至有“牧畜甲天下”的美譽。

　　此后百年，涼州成為西北最大的貿易中心，也是中原與夷人、胡人文化融合的聚集地。

　　后周時天下擾亂，唯有此地獨安，百年的休養生息讓這里成為堪比中原腹地的富饒之城。

　　后周一百八十四年，光和七年，涼州之亂爆發，兩股夷人舉事叛亂，數萬叛軍直搗長安，不過很快被鎮壓，只是至此涼州之地再無寧日。

　　中平二年，介于李文侯、韓遂、邊章等人的前車之鑒，靈帝派出皇甫嵩、張溫二人再次前往涼州主持平亂事宜，只是收效甚微。

　　中平四年，剛上任不久的涼州刺史耿鄙被殺，其部下王國與馬騰叛變，漢陽太守傅燮戰死，叛軍自立為王，涼州徹底淪陷。

　　同年，幽州、益州、荊州等地皆發生亂事，天下此起彼伏的動蕩至此開始。

　　此時的程野正蹲在講學的亭子里，低頭琢磨著一些事情。

　　“老師，你是說將這些地霜碾碎么？”

　　馬鈞抱著一個木頭罐子，狐疑的晃了晃手里的木杵，他不明白老師到底打算做什么，不過瞧著地上大大小小的罐子，以及自己手里的藥碾子，他大抵覺得老師打算煉制什么藥丸。

　　“還有那些草木灰?！?p>　　程野聽到馬鈞的問話，點點頭，然后又蹲在那里發呆，他在仔細回憶硝土與草木灰的重量配比。

　　“七比一……”他有些不確定，只是依稀記得是這個數字，“管它呢，先試試再說?！?p>　　大概有半盞茶的功夫，兩人終于將一罐地霜與一罐草木灰研磨細致，然后又用麻紗布編制的篩子過濾了一遍，程野這才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他吩咐馬鈞用戥子稱量出七份地霜與一份草木灰，然后混合倒入事先準備好的木桶里，如此精確的比例稱量，馬鈞越發好奇老師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老師，學生愚昧，實在不知道這樣做有何意義？”馬鈞忍不住問道。

　　程野笑了笑，“這樣可以人工制冰，一會兒你就明白了?！?p>　　制冰？

　　馬鈞更加摸不清頭腦了，他知道一些身份顯赫的達官貴人家里都建有地窖，入冬以后將河里開采出來的冰塊兒運到地窖里儲藏，等到來年酷暑，便使人從地窖里挖一些冰渣放在冰鑒里，以此解暑，那是富貴人家才有的奢侈享受。

　　只是如今剛剛入秋，又是一年里最熱的時候，制冰一事實在不知從何談起。

　　面對馬鈞的疑問，程野并沒有立時解答，他想讓對方親自體驗一下自然科學的洗禮，這樣有助于加深印象，方便日后的學習。

　　其實程野制冰的打算并不是突發奇想，而是之前早有這方面的設想，畢竟冰塊是醫學上最常用的物理降溫法。

　　不光如此，冰敷可以減少毛細血管的透過性和細胞新陳代謝率，可以降低內出血時的二次低氧傷害，同時還能按摩痛感神經，減少肌肉抽筋的可能性，對一些痙攣病癥很有用。

　　在運動創傷方面，冰敷還有鎮痛、防腫的作用。

　　基于以上幾點，適時推廣冰敷可以作為醫學常識普及工作的切入點，對提高全民科學自救有很大的好處。

　　至于人工制冰的原理其實很簡單，就是利用硝酸鉀溶于水時大量吸熱這一物理變化達到制冰的目的。

　　而硝酸鉀的提取也算不上復雜，土法制硝便是不錯的選擇。

　　當自然界中的有機物堆積腐敗后，經過硝化細菌的分解，便能與土壤中的物質形成硝酸鹽，這就是土硝。

　　土硝中除硝酸鉀以外，還含有其他可溶性鹽類，具體提純原理就是向土硝中加入適量草木灰，利用草木灰中的碳酸鉀使土硝中的鈣、鎂離子生成沉積物，然后根據氯化鈉與硝酸鉀溶解度差異，通過分步結晶分離法得到硝酸鉀。

　　程野只是大概記得這些原理，不過沒關系，多試幾次總能找到合適的流程。

　　土硝是程野吩咐馬鈞提著陶罐，挨家挨戶從村民的豬圈墻上挖來的。這個時代農戶已經有了堆糞的習慣，那是很好的肥料，所以大多數村民家的豬圈與廁所都是相通的，無論是喂豬后的食物殘渣還是人類的排泄物都會順著夯土石頭堆砌的滑道儲存在挖好的土坑里，這些地方往往含有大量土硝。

　　辨別土壤中是否含硝，程野教給馬鈞一個很簡單的辦法，嘗一口，有苦辣味的通常就是好土硝，好在豬圈里的土硝都比較明顯，結在墻上就如同白霜一般，所以村里人都管這東西叫地霜。

　　程野將混合好的粉末倒在由三層麻布制成的濾網上，然后用熱水沖洗，流出的濾液用另一個桶收集起來，起初濾液比較渾濁，呈紅棕色，之后越來越淡，直到顏色不在變化，扔掉濾渣，再將新的混合粉末倒入濾網，這次用之前收集的濾液反復沖洗，依舊是新的濾液顏色不再變化為止。

　　重復這些步驟，將所有的混合物過濾一遍，如此留下的濾液便是提取硝酸鉀的關鍵。

　　最后將這些硝水倒入一口大鍋中加熱，此時可以用木棍沾幾滴濾液在石頭上，等到濾液可以很快凝結成團狀物時，停止加熱，之后趁熱將濾液再次過濾，然后在冷卻的濾液中會漸漸析出白色晶體，那便是硝酸鉀。

　　未結晶的濾液再次通過之前的步驟，直到無法再結晶為止。

　　“老師，這是什么東西？”

　　馬鈞看著忙活了大半天的程野竟然讓那些渾濁的水里長出面粉一樣的白色物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相信巫術，可是如果不是巫術，這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馬鈞還沒弄清楚這些事情，卻瞧見程野將已經曬干的小半碗白鹽倒在一碗清水里，隨即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碗水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結成了冰。

　　看著目瞪口呆的馬鈞，程野滿意的笑了，“具體原理我會仔細講給你聽得，德衡啊，你也看到了，這個步驟十分吃力與繁瑣，所以我希望你能找到一個方便大量生產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