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洪承疇的野望

　　“草民見過大人！”

　　來人只作了個揖，卻并不跪拜。

　　這是一個江湖人士，語氣雖很恭謹，神情之中卻透著一股桀驁不馴之氣。

　　“丁先生請坐，”

　　洪承疇倒也并不計較，他抬抬眼皮，干笑一下，“來啊，看茶。”

　　來人正襟危坐，卻并不開口說話，只用余光偷偷打量著這位新上任的五省總督。

　　洪承疇形容干瘦，一身行頭卻非常講究，看上去不怒自威。

　　他戴著一頂圓形綢緞暖帽，鮮艷的紅頂后面，垂著雙眼花翎，身上穿的，是一品朝服，仙鶴補子端端正正，足蹬一雙嶄新的黑面朝靴，胸前一掛朝珠，一顆顆東珠飽滿圓潤。

　　此公垂眉細眼，顴骨高聳，嘴唇上，兩撇八字胡打理得很是氣派，頜下一縷山羊胡，卻奇怪的已經全白了。

　　“丁先生，那邊……”

　　洪承疇淡淡開口，問道，“有什么新的消息嗎？”

　　“大人，”

　　那人眉目含笑，“草民正要給大人道喜。”

　　“哦？”

　　洪承疇眉頭微微一挑，伸了伸手，示意用茶。

　　“剛接到的飛鴿傳書，”

　　那人端著茶盞，輕聲說道，“已經查明，那支隊伍的頭領……姓林，剛被封為琴川侯，不知為何卻被錦衣衛重傷，險些鬧出兵變，現已出走欽州，看樣子……不愿再呆在南寧……”

　　“是嗎？”

　　洪承疇目光一亮。

　　隨即，他不動聲色的道：“這么說來……南寧，目前十分空虛？”

　　“沒錯。”

　　“嗯……”

　　洪承疇略作沉吟，問，“能否探明這支隊伍具體的兵力，以及……詳細的部署地點？”

　　“下面的人正在查探，”

　　那人放下茶盞，頗有信心，“料想……不日即有消息。”

　　“好，丁先生辛苦了，”

　　洪承疇微微頷首，語氣更為溫和，“待西南諸省平定，老夫定當上稟朝廷，為你等請功。”

　　“功勞，倒是不敢當，”

　　丁先生拱拱手，加重語氣，“只是，大人的承諾……”

　　“老夫既然答應了，自然不會食言而肥，”

　　洪承疇淡淡一笑，“事成之后，武林盟主的位子，一定是貴派的。”

　　“小民，再次謝過大人。”

　　丁先生忙起身，深深作揖。

　　“丁先生不必客氣，”

　　洪承疇擺了擺手，笑道，“你等能出山相助大軍，上效朝廷，下為黎民，此乃無量功德，老夫為貴派盡一點綿薄之力，豈不是應當的？”

　　“大人說的是。”

　　“不過……孫可望那邊，得要抓緊了。”

　　“是，大人，”

　　丁先生神情一凝，“小民這就去催辦。”

　　“好，”

　　洪承疇點點頭，“有勞了……”

　　丁先生告辭后，洪承疇捻著短須，微瞇雙眼，沉思起來……

　　自降清以來，他為鞏固滿清的統治，可謂殫精竭慮，獻計甚多，尤以“以撫為主、以剿為輔”的平亂策略，最為重要。

　　為了清王朝的長治久安，他甚至還上疏建議，滿人也應該“習漢文，曉漢語”，深入了解漢人禮俗，繼續倡導儒家學說，逐漸淡化滿漢之間的畛域……

　　憑心而論，他的諫言中，有一些是減輕百姓負擔，刺激經濟發展的措施，客觀上減少了武裝沖突和流血，對社會秩序的安定，還是起了一定的作用。

　　但是，在世人眼里，他做的這一切，其出發點，都是為了滿清主子的順利統治。

　　他的問題，在于立場，他的身份，是不忠不孝的變節之徒。

　　一個人，如果屁股坐歪了，所有的細枝末節，又有什么價值……

　　事實上，他親手鎮壓過許多抗清義軍，屠殺的漢人百姓，不計其數。

　　為此，當時的民間輿論，對他一致唾罵。

　　金聲和黃道周等反清義士被俘時，都當面痛斥過他的無恥變節，就連他的母親和親弟弟，也面責他不忠不孝，不許他進老家的大門……

　　如今，雖然是火線出征，形勢并不好，他還是覺得，這未嘗不是個機會。

　　只要運籌得當，雙管齊下，還是有希望畢其功于一役，幫助主子迅速統一全國的。

　　“到那時，主子定會厚待自己的吧？”他想。

　　“若是在花甲之年，還能封個侯啥的，那，自己衣錦還鄉之時，高堂老母，或許就原諒自己了……”

　　“那些鄉親近鄰，也不會再避而遠之了吧？”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十年后，當康熙嗣位，業已六十九歲的一品重臣洪承疇疏乞致仕，康熙準他退休的同時，卻僅僅授予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三等輕車都尉”之爵。

　　這個不顧名節，叛明效清二十年，幾經大戰引導滿人坐穩江山的人，卻只換來了這個微末爵位，又給譴責他的人，提供了諷刺挖苦的新素材……

　　更為諷刺的是，到了乾隆時期，滿人權貴已經完全漢化，滿漢文化開始交融，乾隆帝更以儒家圣賢后裔、華夏共主自居，與漢族文人相互唱和。

　　出于某種目的，他開始褒揚史可法、黃道周等忠君愛國的榜樣。

　　而洪承疇叛明的污點，終于蓋過了效清的功績，形象被徹底顛倒了過來。

　　乾隆下令，將洪承疇列入《貳臣傳》，只是念其功大，才將其列為了貳臣甲等。

　　……

　　洪承疇在運籌帷幄，林嘯也并非無所事事。

　　新年過得很快，轉眼就出了正月十五。

　　林嘯的傷勢，恢復得很順利。

　　才十多天的功夫，他便可以下床活動了，只是，中箭的右腿還使不上勁，只能一瘸一拐，勉強在院子里散散步。

　　馮素琹和她的衛隊，都去參加了新兵試訓，住進了新兵營，因而，這幾天都是由盧華照顧他。

　　由于沒能在南寧招兵，林嘯就讓丁帥就地征召。

　　幸好，欽州和防城鎮的難民也不少，而且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最后，丁帥擇優招募了六千多人，編成新兵團開始訓練。

　　余成和王棟，也被林嘯趕進了新兵隊，段正宏、何守信他們，都被趕去當教官，唯獨留下了張晨楓。

　　前幾天，他和劉旭磊、夏博敏、祝俞嘉幾個通話，要求他們每地選拔五十名軍事尖子，前來防城鎮報到。

　　他覺得，組訓一支新的特戰隊的時候，到了。

　　這個任務，暫時就交給張晨楓了，等身體完全康復，他是要親自磨一磨這支精干隊伍的……

　　這一天，老爺子何翼，陪同親家南宮強突然來訪，說是來探望林嘯。

　　雙方寒暄一番后，南宮強自然而然地聊起了軍服廠的事。

　　第一批軍服的款式，已經定型。

　　由于現時還沒有化纖布料，做不出二十一世紀那種挺刮的樣式，林嘯決定因陋就簡，以后世八路軍的軍服為藍本。

　　于是，在他親自指點下，內秀的盧華畫了個稿子，派人交給南宮強，去打樣試制。

　　這種以中山裝為基礎改制的軍裝，在冷兵器時代是略顯單薄的，談不上任何防護作用。

　　但是，在林嘯眼中，這是一款帶有神圣光環的軍裝，若能全軍換裝，一定很親民，又很精神。

　　林嘯壓根就沒考慮過，他的部隊還會受到弓箭的威脅。

　　熱兵器為王的時代，誰還去穿那種重達幾十斤的鐵甲戰衣？

　　曹嘉文的燧發槍已經定型，上次來探望的時候，已經約了他擇時前去試槍，還神秘兮兮的說，到時，還有額外的驚喜……

　　由于第一批軍服需求量很大，僅憑沙坪鎮附近的婦女，縫制的速度實在太慢。

　　所以，南宮強設想，在欽州另外開一家服裝廠，不僅可以大幅增加產量，還可以安置一些難民就業。

　　只是，前期，南宮強四處購買布料，已經花費了不少銀兩，重新建廠的話，銀錢不太夠了。

　　而且，他更擔心的是，如果攤子鋪得太大，一旦過了生產高峰，人手又會有閑置。

　　故此，他有些左右為難，特來征求林嘯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