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豎子懂個屁！

　　“嘩啦！”

　　文房四寶滾落一地。

　　黎福兵敗身亡的塘報傳回河內宰相府時，正在內院花廳低著頭、背著手來回踱步的鄭納虎，暴跳如雷。

　　鄭納虎長著一副古銅色的長臉，一雙眼睛細長卻目露精光，尖尖的下巴上，飄著一縷山羊胡，他身材偏瘦個子卻很高，別看他已年愈古稀，說起話來卻中氣十足，聲音像洪鐘一樣，嗡嗡震耳。

　　“廢物！蠢貨！……”

　　鄭納虎怒目圓睜，眉毛倒豎，嘴里不斷噴出刺耳的聲音。

　　他怒不可遏地吼叫著，吼聲像沉雷一樣，傳遍整個內院……

　　黎福，雖然是黎氏族人，卻是黎氏的叛徒，對他死心塌地，是他的心腹愛將。

　　當初，聽聞海防被亂匪所占，鄭納虎不顧皇帝黎維真的反對，堅持派遣黎福率禁衛軍出征，本意是想讓他撈點軍功。

　　這么多人出征，去清剿幾百名亂匪，連鄭納虎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

　　這不是小戲大唱，殺雞用牛刀嘛！

　　大軍出征后，鄭納虎滿懷希望，天天在東京等著捷報……

　　萬萬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一個晴天霹靂！

　　黎福的一萬多大軍，不僅戰敗，還是大敗！

　　陸續逃回河內和海陽的，只有二千多人，其中官職最高的，竟然只是一名叫鄭連歡的百戶，其余軍官無一生還。

　　冷靜下來后，鄭納虎親自去見了那名失魂落魄的百戶，細細詢問其作戰經過……

　　可惜，鄭連歡只參加了海戰，并未參與主力決戰，再三拷問下，他只是一個勁重復自己帶隊勇猛作戰，奈何敵軍大炮兇猛，火銃又打得極遠極準，根本無法突破敵陣，最后，在敵軍連發火銃的猛烈打擊下，不得不含恨突圍云云……

　　雖然明知這名小軍官，必定沒有全部說實話，鄭納虎還是驚疑不已。

　　等到拷問其他潰兵的人報告陸路戰況后，鄭納虎內心幾乎崩潰，跌坐椅子中久久無言。

　　這支來路不明的亂匪，究竟是哪路神仙？

　　竟然全用火器，還有連發火銃？

　　第二天進宮上朝，一向軟弱的皇帝黎維真卻一反常態，當場強烈要求鄭納虎調兵勤王，積極備戰，反攻海防。

　　鄭納虎望著黎維真，一臉疑惑。

　　前幾天不是還不贊成出兵的，怎么禁衛軍吃了敗仗，反而變得積極了？

　　這不科學啊！

　　雖說鄭納虎上朝只是個形式，皇帝的話他完全可以不聽，但由于南邊的壓力，門面畢竟還是要裝一裝的。

　　當著眾多大臣的面，鄭納虎也不得不給點面子，裝裝忠君愛國的樣子。

　　“陛下，老臣以為，南邊的亂臣賊子，才是我朝的心腹大患……”

　　鄭納虎不能再派出禁衛軍了，那是他鎮守皇城，防備黎族及眾臣作亂的看家部隊。

　　“海防的亂匪雖說兇悍，卻不過是疥癬之疾，老臣以為，不妨采取招撫之策，平息叛亂……”

　　他恭恭敬敬，辯解道，“那伙亂匪，或是海寇，得些錢糧，即會逸走……”

　　他的想法中規中矩——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招撫。

　　歷代以來，這是對付海寇的常規思路。

　　現在，既然禁衛軍沒打贏，那就出點血招撫算了。

　　說不定，那伙人拿點錢糧就走了，那就沒必要硬拼。

　　“招撫？拿出多少錢糧招撫為好？”

　　黎維真卻不以為然，“莫非愛卿以為，亂民賊寇都需招撫，那我朝廷威嚴何在？”

　　“呃……”

　　“海防之亂雖小，卻離皇城太近，禁軍初敗已經影響了穩定，還能算小事嗎？”

　　“可禁軍新敗，眼下皇城周邊已無強兵，邊兵又不可輕動，”

　　鄭納虎言語雖恭謹，內心卻很是不屑，“老臣以為，不宜再輕啟戰端，還望陛下三思……”

　　禁衛軍都慘敗而回，附近哪還有像樣的軍隊可調？

　　有本事，你就御駕親征！

　　“那就調鄭軻來！”

　　黎維真卻不依不饒，“十萬邊兵，抽調一二萬，諒也影響不了大局吧？”

　　有一句話，他忍著沒說——禁衛軍潰敗，那是你的黎福無能罷？

　　“再調些地方駐軍，想必足夠滅此亂匪，保我黎民，壯我天威。”

　　“陛下，鄭軻萬萬不可動！”

　　鄭納虎聞言大驚，“萬一南賊趁亂大舉犯邊，那……局面就不可收拾啦！”

　　說完，他抬頭狠狠地剜了黎維真一眼——豎子懂個屁！

　　南北朝漫長邊界的穩定狀態，可是他鄭納虎苦心孤詣經營了很多年的。

　　從地形上來說，南邊多山地，土地貧瘠卻易守難攻，北朝守著紅河平原，物產豐裕卻易攻難守。

　　這么多年來，全靠鄭軻帶著這十萬人鎮守，才堪堪與南邊阮氏保持均勢……

　　一旦被南邊發覺把人抽走了，那你這個皇帝，也就做到頭了，大家都得完蛋！

　　“那就命鄭軻速戰速決！”

　　黎維真面色紫漲，口氣不善，“不滅此匪，早晚養虎為患，到那時，若是兩面告急，局面豈不是更加糟糕嗎？”

　　這么多年來，黎維真這個皇帝當得太憋屈。

　　他決心，這次哪怕往死里得罪鄭氏，也要搏一把，在眾臣面前撈回點面子。

　　他甚至想，就算因此被南朝滅了，也不一定是壞事。

　　好歹，南朝反對的只是鄭氏，名義上也是尊他黎氏為主的。

　　說不定，到那時，日子會更好過一些呢！

　　兩人唇槍舌劍，就此談崩！

　　見到皇帝如此強硬，眾臣也不甘寂寞，紛紛跳出來附和……

　　鄭納虎獨霸朝綱，很多人早看不慣了，萬一黎氏搶得上風，這可是個機會……

　　“老臣……遵旨！”

　　一番圍攻，鄭納虎被搞得心煩意亂，索性也不愿意再多啰嗦了。

　　打就打吧，大不了一起完蛋！

　　鄭納虎憤恨離去。

　　……

　　當下，鄭納虎急調另一名心腹大將——鎮南將軍鄭軻領兵前往海陽，準備第二次圍剿。

　　鄭軻平時不在東京。

　　他一直領兵鎮守在南北朝的邊界，監視南朝軍隊的動向，是安南國第一大將，輕易不可調動。

　　這次，鄭納虎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同樣能征善戰的黎福都一戰而亡，派其他人去，還不更是送菜……

　　調兵令發出數天后，鄭納虎心神不定，整天把自己關在后堂，來來回回的負手踱步。

　　現在，各路地方駐軍，已經陸續向海陽進發，東京只留下了一萬來人的禁衛軍。

　　禁衛軍本來全部由黎福統領，原本有兩萬多人，兵敗后只剩一半，被鄭納虎留在東京守城。

　　不過，這一半禁衛軍里卻有一支火器營，除了火繩槍，還有各種火炮數十門。

　　這些火器用來防守京城究竟行不行，鄭納虎也沒信心，不過，料想亂匪不會直接打到東京來，海陽有鄭軻擋著呢。

　　現在，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有坐等鄭軻的捷報了。

　　但愿是捷報啊！

　　要是再敗，那……

　　想到朝堂的情景，鄭納虎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

　　正當鄭納虎在宰相府患得患失的時候，消息報來了！

　　不過不是捷報，而是警報——亂匪，打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