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是第三天到家的。
從廣州到老家,一千八百多公里,接到妻子的電話,然后跟公司請假,買票坐車,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
坐在舊屋的凳子上,妻子打電話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
“凌云你馬上給我回來!就現在!!!”
“怎么了?”凌云很驚訝。
“怎么了?你爸快讓人打死了!咱一家都活不下去了!你一個人在外邊挺快活吧?你再不回來以后就不要回來了!你已經沒有家了!!!”
完全懵了…深吸一口氣,凌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別急吳倩,你把事說清楚,到底怎么了?”
“都啥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磨嘰?杜曉峰一家把你爸打了!你這個沒用的男人!就知道自己在外面快活,一家的死活你都不管是不是?你馬上回來,把杜曉峰一家都砍死!你要還是個男人就馬上回來!你不砍死他們,我就不活了!我怎么瞎了眼,嫁你這么個沒用的男人!!!”
每一句話,都是聲嘶力竭的嘶吼。
老爸被打了,十萬火急。砍不砍死的稍后再說,得先回家,至于沒用的男人這個稱呼,凌云自動忽略。
吳倩比凌云小九歲,年輕漂亮,十七八歲時候不懂事,迷戀凌云所謂的文采以及幽默詼諧,義無反顧的嫁給了凌云。生了兩個兒子以后,吳倩越來越覺得不甘心。緊巴巴的日子,低矮的房子,嘮嘮叨叨的兩個老人,哇哇叫的兩個兒子,沒一點能讓吳倩開心起來。凌云出去打工,她也想去,不是為了能跟凌云在一起,主要是想出去呼吸自由的空氣。要不是吳倩只有初中學歷,打工工資只有凌云的一半,她絕對要求凌云在家照顧老人帶孩子,自己出去打工。現在看起來,凌云所謂的文采就是狗屎,酸溜溜沒用的屁話,至于什么幽默詼諧,小丑一樣的博人一笑,不顯丟人?
父母,兒子,妻子,都好好的在家,一個個都陰沉著臉,只有兩個無知兒子還在嬉笑打鬧。除了大門口的磚頭胡亂堆在一起,其他一切看起來還算正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凌云開口問道。
“他媽那個×的杜曉峰,就是欺負人!凌云你現在就去把他砍死!你這個沒用的男人,跟著你除了受人欺負,我還得到過什么?”
忽略,凌云自帶聲音過濾功能,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只聽正題就好。
在吳倩低一聲高一聲的敘述里,凌云弄清楚了事情的全部過程。誰也沒被打,但是事情也不是那么簡單,鬧挺大的。
熊玲霞一腳踹翻了磚垛,老凌頭呆過一陣后自然不依。這不是踹磚垛,這是打臉。于是厲聲質問,激烈反駁,馬上就進入罵街模式。這邊廂老伴參戰,吳倩加入,那邊里熊玲霞丈夫杜曉峰,還有老爹老杜頭也毫不示弱。農村人罵街,什么老娘大閨女,賣×臭婊子,什么奶奶十八代,子孫下三代,沒有最難聽,只有更難聽。
“就沒人管?”凌云忍不住插嘴。
“我給村長打電話,村長來處理了,但是又怎么樣?人家杜曉峰也是村干部,會向著咱嗎?”吳倩回答。
“村干部也得講理吧,憑什么要踹倒咱擺在自家門前的磚垛?”凌云不服氣。
“熊玲霞說擋住了她的眼!”老凌頭回了一句。
“……”
好有道理的樣子。
“杜曉峰一家霸道慣了,怎么會跟咱家低頭?村長和稀泥,安排村里治安員把散落的磚頭擺起來了。”凌云媽媽說了一句。
杜曉峰霸道那是全村人認可的,據說他爺爺是刀客出身,當然這個刀客并不是像小說里那些高來高去的大俠,而是在動蕩年代,敢打敢殺的那些人,或者是看家護院,或者是攔路搶劫之類,但不管怎么說,也是高爐村方圓一帶有名號的人物。而杜曉峰此人,一米八大個,一百八十斤開外,黑臉怒眉,能打架能罵街,打架斗毆,偷偷摸摸的還坐過幾年牢。相對于凌云一米七出頭,一百三十幾斤的樣子,看起來最少大了兩圈,根本沒有可比性。
“管他誰呢,擺起來就行了唄,咱要蓋房子,哪有時間跟人嘔氣。”雖然不甘心,凌云也沒有底氣,只好自己給自己找臺階。
“行了?你想得美!一回頭熊玲霞又把磚垛踹倒了!”吳倩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
“村長安排人又擺起來,熊玲霞再踹!”
“……”
“后來我打電話找鄉長來調解,到杜曉峰家說了半天,然后帶領鄉干部把磚擺起來,熊玲霞再次踹翻,前前后后總共踹倒了四次!”吳倩一聲高過一聲,而說的內容也一次又一次撞擊到凌云心里。
打臉,一次又一次的打臉,連續四個響亮的耳光。
凌云怒火中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