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妍依再次聽到地羅腳步聲響起時,很想提醒一句靳晴色,姿態放軟一點,何必自討苦吃。但還和之前一樣,她沒有開口。谷妍依想,她多半已經失去良心了。
來國都前,杜娘跟她說殺常紳時,她第一反應是笑出聲,偏頭道:“倒霉的那個人應該不是我吧?”
“五爺怎么會用……”杜娘總是怕她想多。
她哼笑:“是嗎?要不是妍依姿色平平,年紀也大了,滿足不了常紳的口味,他會如此大費周章把九州的頭牌都請到國都去?說吧,以你們多年觀察,常紳的眼光變了沒有,妍依好去幫你們物色人選。”
“姑娘你……“杜娘都不相信這是她能說出的話。是啊,這是人能說的話?
到了國都十里塘,真正見到那些活生生如花似玉的人之后,她的狠話才說不出來,卻也只是猶豫著問:“非要她們去不可嗎?”
杜娘為了安慰她的幾絲不忍,只得再講一遍事實:“沈府守衛森嚴,除了日常府兵,暗處都有高手。沈府奇大,摘星樓層層,常紳這個縮頭烏龜本就防備,若引不出他來,根本找不到他人。”
“那……你們認為誰最有可能?”她在心里念,不要是蘇芍,不要是董媛,不要是薛意……
“應該是靳晴色。”
怎么不是那個粱湘?她低頭悶想。
見到了靳晴色,谷妍依才懂,什么樣的人天生就能讓男人瘋狂。別說一舞動京城,就是站在哪里不動,不笑,不言,不語,靳晴色也能讓人挪不開眼,永遠都會是男人最想得到的那種——即使如今遍體鱗傷,一眼看過去還是禁不住驚艷那高挺的鼻梁,鞭傷滲出的血讓她的肌膚愈加雪白晶瑩。
正是因此,地羅才把施虐靳晴色當成了游戲,他們要打到靳晴色開口,說話,討饒,還有那個沈豪,看靳晴色的目光,應該不比常紳的來得干凈。不過,谷妍依知道,靳晴色不會把這當做活路。這十多日的“默默”相處,谷妍依清楚了一件事,靳晴色的清高不只是表面上,而是倔強在了骨子里。可以容忍如同扒自己衣服的齷蹉目光,難道還能真的自己脫了?這種事上,谷妍依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想到這,谷妍依不禁感慨,還好在靳晴色的襯托之下她顯得姿色平平,不招人惦記。就像南曲青樓三年,強要她的客人不是沒有,但只要杜娘拉出比她好看的,就沒有人再執著于她。抓進來之后,地羅和沈豪根本沒理會她,她也沒受什么苦,但她看起來反而有點失落——她不像靳晴色一樣慘,所以沒有一個人惦記她,她失算了,那個人并不關心她死活。
谷妍依又咳了幾聲。地牢還是太過潮濕,寒氣太重,她的喘癥又發了。抬頭她看見了這樣一幕:原來來人不是沈豪,而是能讓地羅小心伺候的貴族小姐,披著金色長襖,擁著手爐。這就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阿月小姐,也是那個人見到就眉開眼笑的人。人比人,有時候讓人發冷。
谷妍依撇過頭去,她知道阿月會來,畢竟是哪里有事就會出現在哪里的阿月小姐,或者說哪里有阿月小姐,哪里就要發生點事。谷妍依心里升起警惕,預想著阿月如何讓靳晴色開口。
阿月卻停在了她余光處,“我有話先問谷姑娘,勞煩成大人把門打開。”
阿月的長襖落在身上的時候,谷妍依有點想抖落它,但她還是忍住了,略抬起眼光:“妍依知道的已經告訴成大人了,其他的我什么不知情。”
“我當然相信谷姑娘是無辜的,只是皇上把這件事交給我徹查,例行公事,我還是得再問一問。”阿月蹲下身,“那晚只是靳姑娘受邀,姑娘為何要同去?”
“擔心靳姑娘而已。”
“這樣說來,姑娘知道沈府會發生何事?”
妍依感受到了身為犯人的壓力。“沈府作風,有所聽聞。”
“從何處聽來?”
谷妍依一愣,那一霎那,她覺得靳晴色一直不動的眼光也飄了過來。片刻后她直視著阿月,“妍依是什么身份就不提醒阿月小姐了。在南曲也有來自國都的大人物,聽到一些秘聞,不出奇吧。”
阿月點點頭,起身道:“我問完了,成大人,你可以放人了。”
谷妍依一瞬間瞳孔放大,“你說什么?”
阿月回過頭,笑道:“谷姑娘好心好報,有個二貨大傻子以全副身家性命,保姑娘出去。”斂了笑,“谷姑娘得償所愿了,還請好自為之。”
谷妍依總覺得她看穿了自己。
谷妍依不是在等顧揚,她沒有傻到用這種方式讓顧揚內疚,她也不是為了來看地羅和沈豪的打算,事情進一步走向她一點也不關心,她的顧叔那么聰明,怎么會需要她來替他謀劃?她身陷這里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讓一個人來。
她出來就看見了他,她迎著刺眼的陽光跑過去,到了跟前就沒有再進一步。“白大哥……”含著淚光她開口叫他,就像第一次他救了她之后。
明明一身臟衣,谷妍依卻覺得自己從未有過的干凈,好像自己穿的是從前的粗布麻衣,她終于又能這樣子站到他跟前。她在心里發誓,從今往后,沒有人再能讓她從他身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