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都十里塘,年十五一早。
“姑娘,現在過去嗎?”清凈了許久的南曲閣響起這么一聲,杜娘等著谷妍依的指示。
連日睡睡又起的谷妍依望著靳晴色的湖川閣,搖搖頭,“一會兒蘇芍等人肯定要過去祝賀,等人都散了再去吧?!?p> 如她所料,湖川閣擁前呼后,吵吵嚷嚷,靳晴色的吳媽媽喜笑顏開地收下蘇芍她們的禮物,連茶都沒空閑招呼一杯就趕忙去迎接國都達官貴人送來的珍寶。不一會兒蘇芍她們離開后,就聽到靳晴色的轟人聲,和被轟出來的媽媽老鴇的低聲咒罵。見到這幅場景,谷妍依才覺得自己不是最慘的。
“你替我給靳姑娘送碗寧神參茶,等午后我們再過去?!?p> 杜娘見她還不著急,有些不贊許,谷妍依道:“都是要下鍋的魚了,你還不能讓她多喘一會兒氣。”杜娘才退下。
未時過,谷妍依到湖川閣,受了靳晴色氣的吳媽媽見她沒有帶禮,就不想去通報,杜娘沒好氣:“那么多東西怎么不見喂飽你!”又大喊,“靳姑娘,我們姑娘過來說話?!?p> “進來吧?!?p> 谷妍依讓杜娘先回去,杜娘雖然遲疑,但人前到底不好多說。她一個人進去時,靳晴色正歪在榻上閉目,想來還沒睡醒,臉上盡是疲累,看到人來,靳晴色抬了下眼,說了聲坐。
谷妍依點頭過去。靳晴色這人,早有耳聞,色舞雙絕,同時還真的“絕色”,是冷眼冷色。她們來國都半月,谷妍依與蘇芍幾個都是很快熟絡,畢竟同是“天涯淪落人”有話說,獨靳晴色不與人往來,打個招呼也是欠奉。
“多謝谷姑娘送茶,不知找晴色有何事?”她能主動問起,已經給足面子。
谷妍依微微一笑:“靳姑娘一舞名動天下,登花榜榜首,妍依特來道喜。”
“噢,可喜嗎?”靳晴色眉一挑。
“靳姑娘不悅?”
“見到你們違背心意來祝賀,晴色當然是開心的?!?p> 這話說得刺人,谷妍依心里不悅。十里塘今早把結果送過來的,毫無意外,靳晴色拔得頭籌。除了蘇芍,其他幾位姑娘多少都有幾分失落,或許總還是希望花魁能落到自己身上。不過谷妍依相信她們消化之后一定是帶著善意來的,更有可能是她靳晴色冷臉諷刺,把氣氛弄得不太友好。
“就為一時意氣爭第一?”谷妍依言語不快。
“勾欄之地還能為什么?”靳晴色一聲冷笑,“哪個不爭艷名揚,爭風頭無二,讓人為自己瘋狂?!?p> 這倒是實話,只是未免付出的代價太大。谷妍依不再與她兜圈子,“那靳姑娘可清楚這‘花魁之魁’會得到什么?”
靳晴色看過來,不明其意,這會兒她好像才意識到谷妍依不是來祝賀她的?!澳阌性捴闭f?!?p> 谷妍依走了幾步,對著窗外,“十五元宵,九州花魁登臨最高處賞國都花燈,這是你以為的風光。但你有沒有想過國都最高處不是在這十里塘?”谷妍依回身對著靳晴色絕美的雕塑臉,“不是十里塘觀臺,而是‘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沈府摘星樓?!?p> 靳晴色臉色一變:“那是什么……地方?”
谷妍依下意識避開靳晴色的目光,“摘星樓我不清楚,我只聽聞沈豪大人的府上是國都最不干凈最去不得的地方,尤其……是漂亮女子。”
靳晴色腳步一跌,血色盡失,過了一會兒抬起頭:“你現在這是來提點我?”譏諷盡顯,語氣尖刻,“還是來看我笑話的?”
谷妍依欲言又止,低頭輕聲道:“起先我也不知情,是上午無意看到十里塘來了沈府請帖,我才想到的。”她在說謊,但她是想讓靳晴色好過一點,“何況你早知道又能怎樣,你就不去登臺,還是故意跳得不入眼?”
“是啊,一樣的,我還是會爭這個第一!”靳晴色突然笑起來,“晴色心窄,沒眼界,沒別的追求,就計較名,計較同你、蘇芍爭個高下,因為我輸了,就沒有價值了,吳媽媽就要我去接客,戳著我鼻梁骨罵了!”
谷妍依難得聽靳晴色一次說這么多話,字字戳心,她錯開身,不去看靳晴色慘白臉上的笑。靳晴色的前面是懸崖深淵,而她來是干什么,從靳晴色背后推一把的。
谷妍依臨出門前最后一句:“今晚沈府宴席,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