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卻是點(diǎn)了頭,一本正經(jīng):“你吃了藥,就死了。死了,就不如現(xiàn)在好看了。所以我來,就是為了這般瞧瞧你!以后瞧不見了啊!”
玫姑娘的笑容凝起,撫著茶碗邊沿的手指也作了輕輕一息的停頓。接著,她眼里嘴角就都又浮現(xiàn)出笑意來,身體微微傾斜,胳膊支在茶幾上,手托了自己的下巴,媚眼如絲,看著眼前的作了男兒裝扮的鹿鳴。
眼前這位鹿姓少女,丹鳳眼狹長,咋一看,顯的人有幾分清冷。卻偏偏嘴角略略向上揚(yáng)著,似和善的笑意,但這笑意,又可解讀成少年人不懼萬事的驕傲。
“真是有福氣啊!”玫姑娘看著鹿鳴,微微搖頭,語氣里滿是羨慕,她握著茶碗,移向鹿鳴,和鹿鳴的茶碗輕輕一碰,接的話也是風(fēng)馬牛不相及,“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著!真好!”
鹿鳴就取了自己的茶碗,將茶淺淺抿了一口,“能活著,總是活著好。好死不如賴活著。千古艱難惟一死啊!”
玫姑娘撲哧笑了,“前面那句還用的著形容我,后面的那句,是贊美忠貞志士的,用我身上,可惜了!”
話語到這里,玫姑娘既沒有否認(rèn)自己要尋死,也沒有承認(rèn)她聽懂了鹿鳴的說辭。
鹿鳴不接話。
玫姑娘又笑著說了句,“也有句話說,生不如死!所以死,對很多人而言,是萬不得已后的最好辦法!”
生不如死么!?鹿鳴依舊沒有說話,但大她心里是明白的。
可惜了……
鹿鳴的腦海里,有關(guān)于玫姑娘的影像,除了茶樓里最美的她,就是在神龍江里被撈上來浮腫丑陋的她。
更多的是信息,并不是畫面,信息說:玫姑娘會(huì)喝下毒藥,但卻死不了,只是嘴巴變啞了,容貌也變丑了。但饒是如此,青樓老鴇也沒放過她,依舊將她賣到三等勾欄里頭去任由更多的人糟踐,那時(shí)候,她是真的,求死不得,生不如死!。
喝藥尋死之后,才真的地獄的開始!
正是因?yàn)橹肋@些,所以鹿鳴來了,她是來救玫姑娘的。
怎么救呢?
來的時(shí)候到是想過,用銀子將她贖了身就好,等到了這青樓地見了老鴇才明白過來,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用銀子贖身的。
玫姑娘是風(fēng)華正好,等待雨露初承的小腰身。云露樓既是要拿她當(dāng)搖錢樹,也是要用她聚更多的人氣呢!那老鴇也說了,就是她肯賣,小公子也未必買的起!
鹿鳴是買不起,真要用那么多銀子買一個(gè)玫姑娘,鹿鳴也不會(huì)腦袋犯渾拿出那么多的錢來。因?yàn)榫退闼笢喠耍慌虑澳_買了她,后腳,玫姑娘和她鹿鳴就都有麻煩了。
“你讀過書?”鹿鳴隨口問,腦子里對玫姑娘的一切卻早有了答案。玫姑娘是出生在青樓的,她的母親就曾是這里的搖錢樹,只是在玫姑娘五歲的時(shí)候就沒了。
五歲的玫姑娘已經(jīng)有了美人骨,眼睛毒辣的老鴇自是留了她要好好調(diào)教。到了七歲,就遇見了第一位恩客。那是一個(gè)白面纖瘦的無須老頭,那老頭讓玫姑娘喊他阿爹,使了巨額銀子,讓老鴇好好的養(yǎng)育玫姑娘,給她書讀,令她懂禮儀、通音律。
但這恩客并未給玫姑娘贖身,只說,說等玫姑娘長大了,他才會(huì)帶她走,當(dāng)她作女兒養(yǎng)。
此后每年,這老頭恩客都會(huì)來看玫姑娘一次。一直到三年前,老頭恩客的消息傳來。
那是宮廷里的一位老太監(jiān),只是被皇帝給砍頭了!
老頭的玫姑娘也就又成了云露樓的姑娘!
“讀過,一個(gè)恩客供我讀的!后來,樓里媽媽也上心著讓我學(xué)詩詞歌賦!”玫姑娘的視線落在茶碗里,對于鹿鳴的問話,她答的坦然,但并不詳盡。
她是真的羨慕鹿鳴的。一看就是生在好人家,有親人疼愛護(hù)著,真是她想都不敢想的福氣啊!
玫姑娘想,若她也生在好人家,不求著大富貴,只要家人對她真心呵護(hù)著,那她就是面對著任何艱難險(xiǎn)惡,也不會(huì)求死了!
活不下去,也不想活下去,是因?yàn)榛钪鴽]有期盼,也沒了念想。所以,生不如死啊!
“真的要死,想死不是很容易么?”鹿鳴的問話轉(zhuǎn)的又是很突然。
玫姑娘撲哧又笑了,“我知道你會(huì)想,尋死?用腦袋撞墻來個(gè)腦漿迸裂、或者可以吞金自盡,或者打碎了瓷碗,用鋒利的斷面來了結(jié)性命!戲文里,都那樣演啊!”
玫姑娘挪近鹿鳴,“想死也要莫大勇氣的。我想死,但我也怕疼啊!更怕死的太難看了!”
這還真是個(gè)有趣的,求死,但又怕疼怕死的太難看!鹿鳴心里嘖嘖起來。
但也沒什么不能理解的。玫姑娘,世人見到她,大概都會(huì)被她天生的美貌和媚態(tài)吸引,往往就會(huì)忽略了她眼眸里那種將一切都看淡看輕的神色,
也更加會(huì)因?yàn)樗咛舻纳矶魏统墒斓难b扮而忽略她其實(shí)還是那么的稚嫩。
新妓楚腰待客時(shí),是十三,還是十四?
那么小,又承受那么多。所以想死是真的,怕,也是真的。
鹿鳴將茶一飲而盡,人跟著站起來。
玫姑娘昂臉看鹿鳴。
鹿鳴則俯看著玫姑娘,“那藥,還是莫喝了,萬一藥不死,徒惹了痛!”說著她從袖子里摸出一包藥,摁在茶幾上推過去,并身子前傾,臉湊近玫姑娘,聲音壓低,“藥鋪里最好的砒霜,要是真的想死,用它吧!不疼的,死的很快!”
贖不了她的活!送能給她一個(gè)痛快的死!
痛快的死了,總好過后面承的那段苦!
自己來的時(shí)候,是真的要救她的!
昂著臉的玫姑娘,其笑,如湖水,漣漪散開。手伸出,覆在哪包毒藥上,目光閃閃,看著鹿鳴。
這真是她活了那么久,遇見的最合心的女子。若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她一定會(huì)跟這位小姐很投緣的。
“但也先別急著去,萬一有轉(zhuǎn)機(jī)呢?不到最后,也莫放棄了活的期待啊!”走出幾步的鹿鳴卻又停了腳,微微側(cè)身看閑然將銅茶壺移開的玫姑娘,“這世間,花紅,葉綠,秋霜冬雪,南文北武,人無趣,景致,總還是有趣的!死了,真的就什么都沒了!”
“是呢!”玫姑娘的手指摩挲著毒藥,看著鹿鳴笑容盈盈。
……
看到鹿鳴從玫姑娘的房間出來,海棠急走上來,“小……公子,咱回了不?”
“回了!”鹿鳴甩著袖子,大步的朝前走。
走到云露樓外,鹿鳴抬頭看了看,天色青暗,星稀月明。
她又轉(zhuǎn)身看看云露樓,脂粉油客,醉生夢死。
鹿鳴抬腳,慢悠悠的在街上行走。只是走著走著,腳步卻猛然的頓住,同時(shí)她的臉朝天仰起。
星空!星空?
星空啊!
“哈哈哈哈……!”鹿鳴忽然大笑了起來。
“小姐!”海棠是又驚又恐,不知道小姐突然放聲發(fā)笑是為何事!
“沒事,走了!”鹿鳴快不的朝前走。
回到藥鋪,海棠鋪了床,鹿鳴卻未睡下,而是看書到半夜,海棠也是在旁邊陪伴,不停的打瞌睡。
等海棠被叫醒時(shí),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躺到床上了,而小姐,還是昨晚的那身男兒裝束。
海棠瞄了眼窗外。天已經(jīng)大亮了。她手腳慌亂的起來,“奴婢該死,沒有伺候好小姐!”
“好了好了,快起來,我們要回家了!”
回家?不是應(yīng)該去藥院嗎?海棠不明白了了。
“回家!”鹿鳴笑嘻嘻的拍拍她的肩膀,湊近過來,眉梢上皆是喜色,“我知道那匣子如何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