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晚宴結束時已經八點半了。James已經在十八樓的酒廊一處安靜的位置上等待著陳總。這層酒廊很安靜，人不多，在寬闊的空間里稀稀落落的坐著幾個人在品酒聊天。James對紅酒沒有太多興趣，他認為把時間花在紅酒這類東西上實在是一件奢侈的事，他更愿意吧時間花在人的身上。可是由于工作的關系，他不得不在這事上消磨時間。整個十八層都在播放著一首流行歌曲，優美的旋律讓人回味，歌詞也寫的極好，“以前人們在四月開始收獲，躺在高高的谷堆上面笑著，我穿過金黃的麥田，去給稻草人唱歌。”James很享受這種在音樂中沉靜并放松下來的感覺。自從接受SIT系統公司中國區的業務以來，他大部分時間要么就是在驅動銷售代表們的項目上，要么就是在拜訪渠道合作伙伴上，還很少有時間能坐下來享受片刻寧靜時光。

　　不久，李寬勇便迎著陳總到了十八樓。李寬勇介紹了James和陳總后，三人分別落座。陳總仍然是面無表情，似乎也對紅酒興趣不大。James也不是嘻嘻哈哈之人，兩人落座后竟然誰都沒有先說話。

　　李寬勇見狀，便為陳總斟酒，陳總半開玩笑的說：“我們是小地方的，不習慣這種高大上的氣氛，更別提什么品賞紅酒了。”陳總的玩笑把氣氛一下子打開了。

　　James也順勢說：“其實我平時也很少喝紅酒，這里安靜，比較適合我們交流。”陳總點頭稱是。

　　“我就不和您客道了。這次之所以約您，就是想和您繼續聊聊北方佳靈集團的事情。”James說道。

　　“不知道您怎么看這件事？”陳總問James。

　　“上次寬勇和您的溝通情況，我是清楚的。對一家乳業企業，發生質量事件，本就是一件讓人擔憂的事，更何況是在行業受‘三聚氰胺’事件影響后還在緩慢的恢復階段，消費者剛剛建立的脆弱信心，又備受打擊。相信最近佳佳乳業的銷售業務也感受到了這一點。”James說道。

　　陳總點了點頭，說道：“影響是有的，銷售業務也出現了一些下滑，不過以佳靈集團在北方的實力和聲譽，下滑會很快過去。”顯然陳總并不希望在一開始，就讓自己處于被動地位。

　　“如果要阻止下滑趨勢，關鍵在于重建消費者信心。”James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可是，重建消費者信心又何其之難！”這是李寬勇第一次聽James說成語，他一直以為James對中文并不精通，現在看來也許不是這樣的。

　　“您有何高見？”陳總問道。

　　“消費者并不害怕現在有一盒有問題的佳佳乳，消費者害怕的是未來還會喝到有問題的佳佳乳。這是一種對未來的恐懼。要解決這一點，就要重建消費者對佳佳乳的信心，讓消費者自行建立信心，需要很長的時間周期，而且也不容易消弭負面影響，因此關鍵在于需要輿論引導。消除負面輿論，建立正面輿論。核心又在于要有重大舉措，再輔以市場宣傳，就能營造出有利于佳佳乳業的政面輿論。這個舉措本身是什么并不重要，但一定要體現出決心，一定要和質量的改進變革有重要關聯。然后由市場部門、銷售部門聯合設計一系列宣傳推廣策略，將這個舉措宣傳出去，讓消費者看到佳佳乳業在這件事上的快速應對和堅定決心。這是對外的。”James說到這里，停下來抿了一口酒，想等陳總的反應。

　　“那對內呢？”陳總說道。

　　“對內要想扭轉局面，關鍵在于理清責任。質量不是檢驗出來的，需要多個部門的高效聯動才能發揮作用。不過令人高興的是現在佳靈集團已經成立了‘質量流程委員會’，這個委員會可以借機發揮作用。”James說道，“用流程梳理，來梳理關聯部門存在的管理風險，自然也就理清了質量時間的責任歸屬。這一點上指望‘質量流程委員會’這個內部臨時機構顯然是不現實的，必須要依賴于外部力量，外部力量常常代表著公正和權威。”

　　“您是說通過你們SIT系統公司來做這件事？”陳總問道。

　　“確切的說，是通過SIT系統公司的質量流程專家團隊，他們的專業履歷可以確保得出的結論是有說服力和權威的，他們的第三方立場可以確保得出的結論是公正和沒有偏頗的。這比一個束手束腳工作的‘質量流程委員會’要方便的多。”James一針見血的說出了這個結論。

　　依靠外腦來解決企業內部難以處理的問題，外來的和尚好念經，確實常常是首選。陳總當然明白這個簡單的道理，不過處于各種原因，他不能自己說出來，他需要James自己說出來并且給他信得過的承諾。他有他的考慮，而這個考慮，還不是告訴James的時候。

　　“你們哪里來的信心能做成這件事？”陳總問道，語氣還是冷峻的。

　　“這件事做成的信心，不是來源于我們自己，而是來源于您。您才是這場音樂會的總指揮。”James說道。

　　陳總哈哈笑了起來，說道：“您說話可真有藝術。”李寬勇見狀，確信陳總明白了James的意思。陳總是這場音樂會的總指揮，成敗都取決于他自己，而SIT系統公司不過是他的工具而已。既然是工具，就做好工具的本分就行。

　　“當然，SIT系統公司在質量體系領域的專業是我們最大的信心。”James繼續說道，“有了一位必勝信念的高級指揮家，有了專業的演奏樂器和樂手，還怕音樂會不成功嗎？”

　　“陳總，這件事當然不能僅僅只是專業而已。關鍵在于后續的一系列市場宣傳。這方面SIT有自己的宣傳機器，佳靈集團有自己的宣傳機器，SIT有國際性的品牌聲譽，佳靈集團有恢復消費者的信心，所以對外部我們也有足夠的信心。”James繼續說道。

　　“恩，說的有道理。說說你們的具體計劃。”陳總問道。

　　“具體工作有四步，第一，‘質量流程委員會’已經成立了，以委員會的名義邀請SIT系統公司參與北方佳靈集團質量體系梳理并出具咨詢報告；第二，根據咨詢報告的建議，設立質量體系風險控制點和部門職責調整，并建設相應的信息系統固化新體系；第三，簽訂戰略合作協議，雙方在整個中國區開展市場宣傳推廣，將這個新體系和系統作為行業性方案向其他企業推薦。貫穿整個過程的，是雙方公司市場部門的一系列宣傳和新聞報道，目的只有一個，個，讓消費者知道并接受，北方佳靈集團借助國際領先廠商的專業經驗重構了質量體系。”James說到這里又刻意停頓了一下，他需要讓陳總消化并同意這個具體的建議。

　　看到陳總點了點頭，James又繼續說道：“最后一步，也是關鍵一步，我們將建議‘質量流程委員會’成為北方佳靈集團的常設機構，對質量體系的規劃和建設擁有建議和決定權。”

　　陳總緊緊的盯著James，這最后一步確實至關重要，如果說前三步是解決目前的困境，而第四步則是讓自己徹底占據了主導權。借此機會，將以質量流程為中心，在北方佳靈集團建立一個影響力和主導權極大的常設機構‘質量流程委員會’。

　　“這不正是他和自己需要的嗎？”陳總想到，想到這里他冷峻的表情也漸漸緩和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都在這種帶給他冷峻壓力中度過，這些壓力不光是來自于質量事件，更來自于的李家人之爭。或者說，也許質量事件，就是李家人之爭的延續，只是自己成了這個爭奪的短暫性焦點。

　　“這個時候的他，需要我的幫助。”陳總心中淡淡想到。

　　陳總同意了James的建議，雙方就這些達成了共識，具體工作將在年后就馬上開展。李寬勇看到陳總緩和的表情和James的笑容，終于可以輕松下來了。他舉起了酒杯，建議三人共飲一杯。陳總和James很高興的響應了他。

　　送走了陳總后沒多久，James也回房間休息了。李寬勇一個人坐在安靜的酒廊中，繼續有音樂在回響。舒緩的音樂中，他想起了WLCB的那個姑娘，此時此刻不知她在做什么。李寬勇于是撥通了張瑤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簡潔的問候似乎是多年老友一般。李寬勇并沒有提和陳總見面的事，他不想這么好的氣氛被項目的事所干擾。此時此刻，他只想安靜的坐在酒廊中，聽著電話那頭那個美麗姑娘舒緩的聲音。

　　這聲音，像極了WLCB天空中漫天飛舞的白雪，像極了輝騰錫勒草原上徐徐掠過的清風，像極了九十九泉里悠揚飄蕩的回響。他感覺自己就像草原上的馬、牛、羊，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奔跑、跳躍、歌唱。

　　可是他的好心情，在第二天便被打破了。第二天上午有華富軟件銷售副總裁羅易的演講，而演講的題目是“信息化重構乳業企業質量體系”。李寬勇就坐在陳總身后，他機會全程都在看著陳總，在這段時間里，陳總也幾乎全程都認真的聆聽著羅易的演講，并且不是用紙筆記錄。

　　這個信號讓李寬勇極度不安。他細細的想著，在他和James的計劃中，并沒有一條是讓陳總非選擇SIT系統公司不可的。李寬勇之所以要提前安排陳總和James見面，就是考慮到這一點，所以希望提前能占領陳總的心智，讓陳總先從內心相信SIT系統公司是最佳合作伙伴并且達成具體行動共識。這個目的確實是達成了，可以眼前這個羅易，幾乎在用一段演講慢慢改變著陳總的認知。

　　午餐期間，李寬勇不好繼續緊跟著陳總了，陳總告訴李寬勇自己需要和其他企業有一些互動，言下之意并不希望他在自己身旁。但李寬勇遠遠看到，羅易已經走到了陳總身旁，相互交換名片后，坐在了同一張餐桌上。李寬勇并不能聽清他們交談了什么，只是看到陳總不停的在點頭，有好幾次甚至露出了笑容。他們的交談持續了半小時左右。半小時后，陳總和羅易握手告別，告別之際，羅易打開了手機，似乎在和陳總確認著什么。

　　羅易和陳總分開后，給楊滔發了一條信息，信息中說“北方佳靈的陳總對我們的產品和方案很有興趣。我把你推薦給他了，你年后可以安排拜訪了。”楊滔收到這條信息時，剛剛吃完午飯，他盯著這條信息，心中明白一場惡仗也許就要開始了。這時，羅易又發過來一條信息“有個年輕人一直陪在他身邊，看起來像是位銷售代表。”羅主意到了李寬勇的存在。這時，楊滔的手機又收到一條來自羅易的信息，是一張照片，明顯是從遠處拍的，畫面不太清晰。照片中一個年輕人和一位中年男子站在餐廳入口處在交談什么，周邊有錯落的人群走過，盡管畫面不太清晰，但楊滔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李寬勇。楊滔心中有一種復雜的情緒，但又很快消失，心想“沒想到這么快又相遇了！”

　　楊滔簡單回復了羅易，自己年后過去一趟北方佳靈集團，但沒提認識照片中人的事。他把和羅易的聊天切圖發給了李璦，對李璦說：“準備準備吧，過完年我去找你，一起去北方佳靈集團。”

　　陳總和羅易分開后，徑直走出了餐廳，然后回到了房間，收拾好行李后便去了機場。他要從這里直飛國外，開始他的新年假期。

　　James在上午就已經回香港了。李寬勇見到陳總離開后，也離開了酒店。他心中五味雜陳，很難說清楚這次的安排是否成功，本來自己有足夠的把握，可是半路殺出個羅易。

　　李寬勇坐在出租車中趕往了機場，卻無心欣賞路旁的風景，他想盡快回去，離開這個讓他焦躁不安的城市，他想，“現在的局面可能會比之前更復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