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固地位的工具……？

　　葉南棲愣了許久都沒反應過來謝琰這句話是在說她。

　　半晌后，她終于后知后覺，視線落在謝琰身上。

　　目光帶著不可置信，更多的是悲愴。

　　她前半生為了這幾個孩子的前途，嘔心瀝血，給他們鋪路，引導他們成長，到頭來，卻被冠以薄情無能之稱……

　　——這就是謝琰對她的評價。

　　謝琰驀然撞上葉南棲悲哀的視線，心口不知為何，懸停一瞬。

　　他知道方才對母親說的話確實重了些，可，以她的手段和能力，這件事情本來可以輕而易舉解決。

　　為什么還眼睜睜看著姐姐下詔獄？

　　說到底，母親就是個沽名釣譽之人，在她心里，四個兒女都比不過她的名譽……

　　“侯爺也覺得我是薄情寡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

　　葉南棲凝視著謝淮川，下頜微微抬著，盡力遏制眼眶的淚水。

　　謝淮川雙眼復雜，他偏頭避開葉南棲的目光，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

　　“他們姐弟二人的感情一向很好，如今瑤兒入獄，琰兒關心則亂罷了，你何必放在心上？”

　　頓了頓，他摸上二兒子的腦袋，嗔怪道，“別嚇到孩子。”

　　“我為了這幾個孩子的前程，為了侯府的前途，日夜殫精竭慮，到頭來你們一個個都覺得我惡毒！”

　　葉南棲覺得，她此刻尖叫的樣子應該難看極了。

　　可這一切都太可笑了！

　　以前，她總認為侯府是她葉南棲在盛京的根，用心經營；一直到臨死，她才知道，侯府的跟已經爛透了！

　　在她不注意的地方，她敬愛的丈夫，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豢養外室，慫攛幾個孩子與她為敵！

　　還有她那個從未見過一面的小兒子……

　　“夫人……”明月見狀，滿眼心疼。

　　謝琰擰起眉毛，覺得葉南棲這番話是在嘩眾取寵，想掩蓋她對謝瑤下詔獄袖手旁觀一事。

　　想到這，謝琰語氣忽然硬起來，“母親是侯府主母，所做之事本就是責任和義務。何必在此哭哭啼啼？你不干，有的是人想干！”

　　謝琰說這話只是氣話，本意是想讓葉南棲“幡然醒悟”。

　　可葉南棲聽了這話，竟然一笑，她一手牢牢抓著明月，好似將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緊緊抓在手中。

　　明月瞪大眼，連她一個下人都覺得謝琰這番話大逆不道，更何況是葉南棲？

　　明月冷下臉，“二少爺！你簡直太過分了！夫人生你養你十五載，你怎能說這番話，惹她傷心！”

　　謝琰瞳孔一顫，他也意識到了剛才的話確是過分了些，可他張了張唇，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謝淮川眼里浮現出一絲愧疚之意，很快又壓下去，他上前，想摟住崩潰的妻子給予安慰，可還沒碰到，被葉南棲狠狠推了個踉蹌。

　　好在謝琰眼疾手快扶住謝淮川。

　　謝淮川眉眼間掠過一抹不耐，耐著性子道：“南棲，不要再鬧脾氣了，孩子的話你怎么能當真？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一定要吵的侯府雞飛狗跳嗎？”

　　葉南棲沒有接話。

　　見此，謝淮川當她妥協了，又道：“你明日去把瑤兒接回來吧，我們捧在手心養大的女兒，怎么能在牢獄吃苦。”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天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我是不會去大理寺丟那個人的！”葉南棲一字一句絲毫不妥協。

　　上一世和謝瑤的恩怨未了，這一世，她不可能給自己挖坑！

　　謝淮川面色倏地沉下來。

　　謝琰聽到姐姐還要在牢獄待著，心里一陣泛疼，情緒潰提，他揚聲大叫。

　　“母親說的話倒是漂亮！可今日是姐姐入獄，哪兒日爹爹落魄、侯府破敗，你是不是也會毫不猶豫的放棄我們！選擇獨善其身呢？”

　　謝琰一瞬不瞬地觀察葉南棲的神情，卻見她始終無波無瀾，一雙原本裝滿慈愛的眼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是看著他。

　　看著已經快和她一般高的謝琰，葉南棲緩步靠前。

　　謝琰下意識后腿數步，反應過來方才在葉南棲面前落了下風，眸底一陣懊惱，他腳步站定，眼神幼稚卻陌生。

　　“你這種女人，根本就不配當母親！”

　　謝淮川臉色大變，正要喝斥兒子，卻見葉南棲的動作，又閉上嘴。

　　葉南棲稍抬起眼看他，眼前的孩子快和她一般高了，與記憶中那只軟軟糯糯的小團子相差甚遠，尤其是這雙眼睛。

　　時光殘忍，帶走的不僅是她的青春，還有她愛的人。

　　“十五年前，我孕期喜辣，全府上下沒有一個人期待你的降生。在產房的一天兩夜，難產，血崩，我都沒有生產放棄的念頭。”

　　“小時候，你比兩個哥哥姐姐都要乖巧，總會在娘疲憊之時端上一碗暖心的蓮子羹，是上天賜予娘的禮物。我曾無數次慶幸上天沒有帶走你。”

　　可當年把她立于萬劫不復之地的，恰恰就是這個得之不易的孩子。

　　葉南棲從不把脆弱的一面展現在兒女面前。

　　在謝琰心中，母親是嚴厲的，是無堅不摧的，唯獨不是脆弱的。

　　可眼下的母親，似乎顛覆了他從小對葉南棲的認知……

　　“不配成為母親？”她只重復這么一句話，復而又看向謝琰，恍惚的目光慢慢聚焦。

　　“好，好！好極了！”

　　鏗鏘有力的字音重重砸在謝淮川和謝琰心尖，葉南棲揮袖離去，不帶一絲眷戀。

　　謝琰望著母親離開的背影，手指在空中虛握幾下，卻什么也沒抓到，好像有什么東西，從他指尖流走。

　　謝琰心里莫名一慌，他不明白，明明是母親的錯，只要她把姐姐接回來，他就會原諒母親，可母親為什么非要和他作對？

　　為什么？

　　-

　　與此同時。

　　靈犀山南徑山莊火光沖天，漫天黑煙直刺天穹，地上、屋頂都是橫七豎八的尸體。

　　“主子！你快走！這些人都是有備而來！”斯文管家顧不及還在潺潺流血的傷口，緊握劍柄，拼死攔在璟王身前。

　　此刻他萬分后悔沒有重視璟王的吩咐。

　　璟王神色淡淡，望著在佛前殺紅眼了的眾人，指間在腕間暗器摩挲。

　　不過瞬息，十數人瞳孔睜大，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便死不瞑目。

　　刺客大驚：“快！拿護盾！有暗器！”

　　璟王見狀挑挑眉，毫不在意地輕笑，兩指并攏在耳側，做了一個進攻的手勢。

　　薄唇輕啟：“一個不留。”

　　話音方落，四面八方出現無數火圈，伴隨著激進的腳步聲，快速向刺客靠攏、圍攻。

　　刺客終于意識到不對，“快跑……快跑！！”

　　然而，為時已晚。

　　一劍斃命。

　　最后一具尸體倒下，整個南徑山莊，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貌。

　　頎長的身影隱在夜色，身后是漫山火海尸山，身前是盛京萬家燈火。

　　璟王神情愉悅，目光定落在盛京一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