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羨進了宮后不久,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半晌之后,才有一個婢女一樣的人將安若飛帶到一個十分寬敞的房間中。
安若飛打量著周圍,看到窗外不遠處的臺階上有一座十分宏偉的宮殿,便猜想那是今夜宴會所用。宮殿周圍不停地有宮人來來往往,正在進行最后的布置。
今夜,對那些看客來說也許是歌舞升平,觥籌交錯??蓪Π踩麸w來說,卻是步步殺機,充滿危險。
安若飛思緒紛亂,可隨著時間的逼近,她心中倒是由最初的惶恐變成了坦然。
已是黃昏,安若飛隱約看到一輛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從宮門進來,她所處的偏殿中也陸陸續續的進來了許多身著舞衣的宮人。
安若飛心中有些悶燥,推開側門便走了出去。側門之外是一座小花園,一條曲徑通幽,卻不知通往何處。園中有些蠟梅,有的含苞欲綻,有的微吐幽香。她心想:這園中之梅似是鮮有人來侍弄,卻不想開的如此早,如此燦爛。
見梅花開得姣好,安若飛不由得往梅林中移步而去。身處梅林之中,安若飛的心才不是那么沉重。
不知不覺間,月出東山。大殿中的宴會已然開始,相隔不遠,安若飛隱隱約約聽到陣陣歌功頌德之聲。因為擔心錯過宮女來通知何時到她獻舞,安若飛不敢再在園中逗留,匆匆起身回了偏殿。
果然,才到偏殿不久。宮女就找到安若飛,告訴安若飛半個時辰后進殿獻舞。安若飛點頭答謝,用手習慣地撫上自己的鬢發,卻發現鬢上的簪子不知何時少了一支。
安若飛思忖著:簪子定然是方才賞梅時落在了園中,便匆忙起身回園中尋找。尋找良久未果,借著月光,安若飛看到曲徑深處走來一人。
這人衣著華貴,看上去卻極是冷清,周身上下似是沒有什么煙火氣。而奚言此時,也看到了站在梅林中的安若飛。
“淑妃娘娘?”在確認園中除了自己與奚言之外再無他人之后,安若飛終于確定奚言是在叫她。
她不解道:“公子可是在叫我,公子應該是認錯人了。我是伶人,并非是什么淑妃娘娘。”
奚言在走近后,也發現自己的確是認錯了人,可面上表情卻更為錯愕:“是你?”
安若飛也十分不敢置信,“言君?你不是去了陵江,怎會…”
故人重逢,奚言多少還是有些意外,“你怎么會在這里?三年不見,卿之風華更勝當初了。”
本該欣喜,可安若飛更多的卻是悵然,“我為什么會在這里,確實一言難盡。不過君方才喊我為淑妃娘娘,可是有什么緣由?”
奚言正眼看著她,說道:“此衣與昔年淑妃最鐘愛的那套宮裝有六分相像,只是制式上差了些。在夜晚看來,倒有八分相像。淑妃早已去了十余年,倒是誰竟打了這樣的主意。”
安若飛聞言,心下不免大駭,急忙道:“我之所以會在這里,全因景家的四公子景羨逼迫?!?p> 說到這里,她又躊躇起來,似是有些不好開口,“雖說我與言君是舊識,可你也不過是我臺下萬千看客中的一位,貿然要你相幫,實在是有些唐突。不知…你肯不肯…”
還未等安若飛說完,奚言便說:“給你衣服的人是想讓你獲得陛下青睞,借機進宮成為妃嬪,從而幫助他吧。飛上枝頭乃是天下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事,卿卻為何不愿意?”
安若飛緩緩搖頭,“宮里是什么樣的地方,我并非全然不知。我本無憂之人,又何須自入樊籠?”
奚言本不欲插手,可想到景氏與奚氏向來有所相爭,且安若飛又非俗人,心下也生出些許不舍,“據我所知,卿身上也沒有何處地方是與淑妃相似的,可為何景羨卻偏偏挑中了你?!?p> 聽奚言如此問,安若飛只好將那日午后自己在庭中跳空庭舞,景羨又是如何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聽到這里,奚言心下早已了然,“景家的恭妃,半年前歿了。自那時起,景家在宮中便一直沒有倚仗。可冬宴畢竟不是選秀,景家身為門閥,自然不會做出讓家中女兒出來獻藝這種有失身份的事,于是便挑到了你?!?p> 安若飛點點頭,眸中掩不住地露出些黯然,“言君的思慮,我也多少能猜到些。若你不愿相幫,我也不會有所怨言。畢竟事關家族,無論你選什么,都一定自有你的道理。”
奚言輕笑,眼神卻滑向一邊園中的亭子,不再直視安若飛?!罢l說我不肯相幫?卿如此冰清玉潔,我又怎好推辭呢?只是脫身不難,想擺脫景羨操控卻實屬不易。以你一己之力,又如何與他抗衡呢?”
安若飛也明白奚言不可能一直幫她,便思索著說:“我不想入宮,更不想替景家入宮。只要不入宮,剩下的事我心里有數。且我以為,只要我還有利用價值,景羨便不會對我下殺手?!?p> 奚言點點頭,“既然你有數,那我幫你就是了?!?p> 安若飛福了福身子,微微低下頭去,“言君此恩,若飛不敢相忘?!?p> 奚言輕輕笑道:“卿言重了,不過舉手之勞而已?!?p> 說罷,奚言輕嘆一聲,隨即走進梅林亭中,將懸掛在亭中的鵝黃色紗帳扯下一匹。“宮人在這里掛鵝黃色紗帳本是為了應景,卻不想今夜竟幫了你。”又悉數拔去安若飛頭上的釵環,只留幾只做固定之用,又隨手折了幾枝梅花,小心地將梅花一朵一朵點綴在安若飛鬢發上。
安若飛一動不動地站著,任由奚言打扮。此時的園中,香籠月華,安若飛覺得,奚言眼中有無數星光瀲滟。
一男一女就這樣相對站在月下,雖說兩人是舊識,可氣氛還是免不了有些尷尬。
一時間,安若飛卻又想不出什么辦法來打破這尷尬,只開口說:“言君也是門閥中人,何故宴會已然開始,你還在這殿外?”
奚言想也不想便順口道:“姑母最近臥病,無法參加宴會。我去拜訪姑母,不想有些遲了,這才走近路去升平殿。你有所不知,這條小路,正好通往昭純宮?!?p> 說話間,奚言又撕去安若飛裙上的兩層織錦,“你待會只需脫去外袍,將紗簾當作飄帶即可。這裙子太為繁復,反而與飄帶不搭,撕去中間兩層,便看不出什么破綻了。其間多有冒犯之處,還請卿海涵。我不得不走了,不過我十分期待卿所說的空庭舞,想來也定是翩若驚鴻?!?p> 說罷,奚言從另一條小路徑直往升平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