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新比鄰星
他看著工作人員們將那尸體扔進鐵庫,它發出咚的一聲,聽起來很疼,可惜這混蛋已經死了。這具尸體怎么毀也不為過,它簡直是一頭瘋獸所殘存的肉體。哥譚市警察局長站在二樓露臺上看著這一切。他搖搖頭,好像在說——我們不是他。給我一了百了。
工作人員們皺著眉整理好它的手臂和雙腿,然后抬頭向戈登再次確認。
“好了,”一個GCPD說,“他已經玩完了。長官,你準備好就下令。”
戈登點頭并按下紅色按鈕。他本以為自己會更情緒化,會生氣,沖動尋仇。然而并沒有。火化掉這根本不能稱作人的混蛋,簡直簡單,“按下按鈕然后等著”就好了。生命的終末——無論是惡人抑或好人的生命終結——該更戲劇化,或者至少令人感傷。然而并沒有。
無數朵淡藍色火焰迸發,火化爐逐漸升溫至1800華氏度。通常來說被火化者的尸體應該裝在火化箱里,但政府才不在乎他們怎么……除掉這貨。每一個人都想看著這具尸體被燒焦,燃盡成灰。每一個人都想徹底·確定·他沒有任何機會東山再起。
就連死了,他都特別嚇人。
戈登在紅色按鈕旁站了將近兩小時,看著尸體慢慢成灰。他會一直等下去,直到確保萬無一失,直到哥譚市的無盡夢魘終結。
尸體最終只剩骨灰,骨灰也被沖進幾個不同的廁所里,這些骨灰絕不可能重聚。
這不合法么?可能吧,戈登想。野蠻嗎?肯定。解恨嗎?你猜。但這具尸體活該。他看著最后一點灰燼沖進廁所滾進海里,然后對其他旁觀者虛弱地笑了。他們回以微笑,笑容里沒有喜悅——純粹是松了一口氣。他離開時很肯定,那小丑終于——那自我加冕的犯罪王子終于死透了。
待到一切做完,戈登才看向身旁身著黑甲的陰郁身影。幾天前,就在人類舉世矚目的星艦起飛前,蝙蝠俠將小丑那喉嚨被割開的尸體交給GCPD,只是說“他死了,”沒有說為何,或是誰做的。
戈登并非不好奇,到底是誰抹了小丑的脖子。蝙蝠俠本人不可能這么做,小丑也不可能。誰知道呢,或許小丑終于發瘋了,在被關在蝙蝠洞中數月以后。終于瘋到拿起刀刃,割開了自己的喉嚨。
整個GCPD上下沒有人愿意去追究。
“我很欣慰他終于走了,我是說小丑,”戈登對蝙蝠俠感慨道,他抬了一下自己的眼鏡,沒有從蝙蝠俠的表情里端詳出一絲情緒,“他是哥譚的噩夢,而我們終于醒了。我已經不想去算他填滿的哥譚公墓。現在我們確保他永遠不會再回來。”
“永遠是個很重的詞,”蝙蝠俠陰沉地說,他親眼看著戈登和他的手下將小丑的骨灰沖進不同的廁所,對小丑的恨意卻不可能終結,“阿卡姆之城里還有小丑病毒的感染者,城墻之外也有小丑的追隨者,比如說哈莉·奎茵。”
“但他們不是他,不是這噩夢的根源,”戈登嘆了一口氣,此時的他很想來一根煙,即使他并沒有抽煙的習慣,“無論如何,蝙蝠俠,我們都很感激你所做的一切。”
他所做的一切?他傷害杰森到了何種地步,以致杰森憤然用戰術軍刀割開小丑的脖子,既是泄憤也是了結。這一切,甚至小丑的起源,瘋狂,帶走杰森,都與他息息相關,都是他的錯。他一個人的責任。
“你不需要感謝我,吉姆。”
“誰知道呢?這個世界已經亂透了,那么多城市陷落,很快就輪到哥譚了。在這樣的世道下,我們沒有什么可慶祝的,”戈登雙手叉腰說,聲音帶著嘶啞,“他的死,算是一種結束,算是……”
他回頭去看,蝙蝠俠卻已經消失在夜色之中。總是這樣,戈登甚至露出一個微笑,他的老朋友一直沒變。
蝙蝠俠用鉤爪飛離焚化建筑,找到一處滴水獸蹲伏在上。處理掉小丑的尸體后,就連蝙蝠俠也只是想要呼吸一點新鮮空氣,正如戈登所說,這算是一種結束。小丑死了,他和杰森的命運糾纏也戛然而止。
杰森在哪?他不自覺地望向天際。
如果夜空中有一顆明亮的星,或許會是曙光五號的尾焰,但沒有。哥譚的夜陰云密布,隨時會下起小雨。連一輪明月也蔭蔽在烏云之后,失去了銀白光芒。下雨的夜晚,從前總會加重杰森背上的傷痛,讓他痛得在床上發抖。
往好的方面想,是薩沙治好了杰森,不是他。除了杰森穿上羅賓制服的第一天,他似乎只為杰森帶去過痛苦。他明知道杰森對他的感情堅韌而凝重,卻要生生將它一點一點磨盡。為了虛無縹緲的人類大義。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因為所謂的大義,而不是因為聯邦逼迫他接受的不殺原則,而不去殺了小丑,不為杰森報仇。他總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正義模樣,一旦他不確定,正義就變成鄉愿。程序正義難道就真的大于結果正義嗎?
但蝙蝠俠仍抬頭望向天際,向他死去的羅賓致敬。
他永遠見不到杰森了。曙光五號會帶著杰森飛向宇宙的另一頭,星云未知深處,宇宙的遼闊超出肉眼極限。與杰森同行的是人類的最后希望,而蝙蝠俠則留下來在地球上等死。天堂之戰他們已經輸了。
舊金山、洛杉磯、海濱城、巴拿馬和大都會,悉尼、邁阿密、馬六甲、倫敦和東京,城市一座座陷落,天災深入內陸,將地球當作戰場。摧毀一切阻擋他們征戰的聯合軍和平民。就連人工智能也無法扭轉戰局。
如果他們還有一絲希望,他也不會送杰森離開,光年之外。
許多句“對不起,”他愿意去說,但沒有機會了。杰森曾經讓他相信,他不需要背負沉重的負罪感,那會毀了他。但他的愧疚早已難以言表,深入骨髓,槌進他的心臟,腐蝕他的靈魂。他的背影佝僂。
在夢中如果杰森尖叫,他會在杰森右頸的蝙蝠鏢割痕邊說對不起……對不起……捂住杰森的嘴讓他無法叫出聲,好像這一切都沒發生。但是這么做的時候,杰森的眼淚總會弄得他滿手都是。然后他驚醒。
義警的人生中只有噩夢。
他并不是不知道,他試著警告杰森,甚至想過不讓杰森走上這條路。杰森會上最好的大學,成為一個頂尖工程師。杰森或許不會被逼造出智械,但會有正常的生活。陽光和微風會讓他微笑,而不是恐懼。
夜空開始下起小雨,雨水滴到他的眼片上,蝙蝠俠不得不低頭。他的杰森從來不會低頭,即使雨水混進眼淚。連面對小丑所做的,也不愿說出蝙蝠俠的名字。而他又為杰森做過什么,值得至死不渝的忠誠?
蝙蝠俠點開右手套上的電腦,呼叫蝙蝠翼。他用鉤爪飛進蝙蝠翼展開的艙門中,再坐到駕駛椅上。他轉頭——幾年前在太陽底下,他將杰森的尸體抱上蝙蝠翼,放在副駕座上,杰森就像是睡著了。
“杰……”布魯斯正要對著空氣說,然后才意識到杰森已經離去。
蝙蝠翼降落在載具區后,他照常彈射出來,穩穩地落到地面,然后向蝙蝠洞中央走去。愧疚像毒藤纏繞他,但他不后悔。他欺騙自己說這是為了全人類,而杰森對他的感情,在全人類面前何其渺小。
他下意識地去看羅賓制服玻璃罩櫥,卻只看到焦黑扭曲的殘骸,一如杰森的內心,被他燃燼,無法挽回。
布魯斯脫下頭盔,頭盔打開時發出輕微的嘶一聲。他抱著頭盔,獨自在燒毀的羅賓制服面前駐足良久。這是一個騎士在紀念他的戰友。
是杰森最終結束了這一切,殺死小丑,斬斷與蝙蝠俠的一切聯結。他還記得在羅賓制服燒毀的那天,杰森如何跪在地上,用玻璃碎片剜出右手臂里的體內追蹤器,弄得一地的血。這激烈的撕扯,終于落下帷幕。
曾幾何時,他總會在內心痛苦時伸手扶住玻璃罩櫥,想要觸碰那再也不見了的年輕羅賓。他還記得杰森如何從電腦后蹦出,用稚嫩的聲音說,“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
即便身陷自責懊悔,布魯斯嚴謹,他還有一處線索必須調查。第二天,蝙蝠俠就獨自去往華盛頓的正義大廳。這是正義聯盟的總部,呈半圓形,拱頂石面上刻著正義大廳和星標,外墻是來自蝴蝶星云的方解石。
正義大廳富麗堂皇,但就在它之下也有深淵,第七天災的狂笑之蝠雙臂張開被鎖鏈禁錮其下,穿著黑色皮衣,頭戴帶刺鐵箍。雖說要帶領黑暗多元宇宙進攻地球,但并未兌現這個威脅。他沒有掙扎,蟄伏在鎖鏈之間。時而低笑出聲。
許久不見蝙蝠俠,狂笑之蝠露出一個寬大的笑容,進而變成大笑,身體抖動讓鐵鏈發出一陣脆響。蝙蝠俠愿意來找他,不是走投無路,就是發生了慘劇。這個世界的小丑是否完成了他的任務,也感染了蝙蝠俠?
“你們的世界在逐漸崩壞,”狂笑之蝠抬頭看向蝙蝠俠幽幽地說,“不是嗎,蝙蝠俠?你們無力阻止天災入侵,小丑又在蹦跶。尤其是小丑,我是他的同位體,我知道他對你還有你的家人造成的傷害。”
“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小丑已經死了,”蝙蝠俠開門見山地說,聲音里讀不出情緒,“無論你引誘我們放出小丑是有何種計劃,這個計劃都失敗了。”
“是嗎,我怎么感覺你在說謊?”狂笑之蝠笑得更寬,與小丑別無二致,“你想要假以小丑的死,來誘導我說出我的計劃。蝙蝠俠你總是說謊,無論是對你自己,還是對你的家人。你不需要在我面前說謊。”
“你可以認為我在說謊,我與你也無話可說,”蝙蝠俠偏頭端詳了狂笑之蝠,比起小丑,狂笑之蝠更像他本人。蝙蝠俠轉身準備離去。
“是真的嗎,他已經死了?”狂笑之蝠的話語里突然少了嘲諷,沾染了悲傷。
蝙蝠俠回轉過來,再次面對狂笑之蝠,微微點了頭。
狂笑之蝠笑了,流下了眼淚。他是世界上唯一紀念小丑的人。
“那我告訴你我的其中一個計劃吧,蝙蝠俠,就當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狂笑之蝠繼而狂妄地說,他身后還有黑暗多元宇宙的軍隊,“原本我希望你殺死小丑,小丑死后他的血里會有一種劇毒,你感染了之后,就會哈哈哈。”
“沒有人碰到小丑的血,”蝙蝠俠說道,他確保了這一點。這也是他當時沖進囚室拷上杰森將他拖開的原因。他知道狂笑之蝠留了一手。
“那就太可惜了,哈哈,”狂笑之蝠邊笑邊哭,流下失敗之淚,“不然你就能感受到成為我的瘋狂,然后得到絕對的自由。不再有道德束縛,不再有哥譚重擔。你本可以成為我。”
“小丑病毒是將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嗎?”蝙蝠俠追問,“那么你是誰?”
“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世界變成這樣,不是小丑的錯。”狂笑之蝠搖頭甩掉眼淚,低笑著說,“小丑沒有將瘋狂帶到世界上,他僅僅是因為沉迷于你,追尋你的注意,才犯下那些罪行。其中最為標志性的就是殺死羅賓。”
“你是誰?”
“我就是你,”狂笑之蝠哈哈大笑,“我就是你的同位體。是你造就了這一切,是你內心的瘋狂成就了我。你壓抑自己,但是你內心之中很清楚,你有成百上千個進阿卡姆的理由。你的所作所為,不斷地傷害你所愛的人。”
“那么說小丑病毒將我的同位體變成了你。”
“不,你還不知道悔改,”狂笑之蝠突然神圣地說,“你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蝙蝠俠。”
···
空中的群星,漂浮于黑暗之中。
我的航行,即將超越光速。
我的眼中,倒映著流動的時光。
向深空出發,引擎已經就緒。
感受時光的流逝,星云已逐漸黯淡。
萬千光芒一瞬即逝,未知的世界,我已無限接近。
啟動躍遷引擎后大約一個月,曙光五號都在超空間內航行,窗外星體的光拉成線,超越了光速。遙遠的星系并非不可觸碰,智械和科學家都在計算他們的航行參數。曙光五號駛向未知,駛向群星。
僅用了一個月,他們就抵達了比鄰星系外圍。這讓眾多艦員歡呼雀躍,因為這并不遙遠,比五月花號駛向新大陸更短暫,這意味著他們有一天可以回家,回到地球。甚至將更多地球人接到比鄰星。
比鄰星是南門二,半人馬座α三合星的第三顆星,是離太陽系最近的恒星,僅在4.22光年之外。20世紀90年代,哈勃太空望遠鏡觀測到的數據顯示,比鄰星應存有一顆尚未觀測到的暗淡伴星,此伴星可能是一顆大質量行星或棕矮星。
2016年,望遠鏡發現這顆“伴星”——比鄰星b——應當是比鄰星的行星,而且位于宜居帶上,有可能存在生命。比鄰星b質量約為地球的1.3倍,公轉周期11天,距比鄰星約700萬千米。
在布萊尼亞克的星圖上,比鄰星b名叫新比鄰星,大氣成分含氮75%,氧20%,二氧化碳1%,與地球相似。
曙光五號靠近新比鄰星,人類這才第一次近地觀察一顆系外行星。它也是一顆蔚藍色的行星,有海洋和陸地。令人驚奇的是,新比鄰星沒有季節,沒有沙漠也沒有冰原,是一整顆宜居行星。一顆蓋亞行星。
新比鄰星擁有氮氧大氣層,生態系統可以自我修復,各個緯度對于高級生命體來說都是極佳的生存空間。是最理想的可宜居星球。又名黃金世界。杰森看著各項數值和尋路者們發回的報告,幾乎不敢相信。
這可能是一片樂土,他們有一天甚至可以迎接地球上的人類來到新比鄰星生存,發射量子糾纏通訊器,與地球重新取得聯絡。但“你的任務是絕不返航,”到了那時,地球可能已經不復存在。因此他們必須盡快殖民新世界。
“我命令曙光五號降落新比鄰星,”杰森說道,選擇了薩沙計算好的幾個落點的其中一個,瀕海又靠山之地。先驅的尋路者們已經乘探索船降落到這片土地上,確保周圍沒有大型野生動物。如果有,他們也會用武器將其擊斃。
對于新比鄰星上的原始生物,人類就是降臨的神。
這就是人類殖民的殘酷性,人們從不適應環境,而是使用工具,將環境改造成適應人類生存。即使到了系外行星上,這道法則仍適用。人們在曙光五號的降落點處支起臨時建筑,找到了淡水資源,接下來是尋找各種礦物——石油、地熱、鈦和異星礦物。
薩沙很快啟動基因繁殖艙,開始制造新人類。擁有生命方程的薩沙的算法與氪星中樞密典不同,保障了人類的基因復雜度,不會產生一代不如一代的基因陷阱。幾年內新比鄰星就會迎來上萬人類人口。到了數十萬的時候,他們的社會就會顯現一定的結構,甚至可以在新比鄰星制造星艦。
新比鄰星的宜居環境如此完美,宛如圣地。幸而他們沒有遇到宇宙中的圣地守護者,根據布萊尼亞克的學識,宇宙中有一種古老的文明。他們認為極度宜居的蓋亞行星是一種圣地,任何人都不能殖民。但杰森不信邪。
新比鄰星是一座真正的伊甸園,人類的終極夢想。
“杰森,我們從舊地球帶來的植物,在新比鄰星瘋長,”薩沙報告道,她剛從植物實驗室里走出。人類食用的農作物,都是經過上萬年的選種耕種馴化過的,適應地球以及人造的環境,更別提后期的基因工程作物。“如果不管,它們可能會把本地環境變成與地球更加類似的生態系統。我們應不應該管呢?”
“這必須聽我們的植物學家的意見。但是我傾向不管,我們是人類,不是新比鄰星的土著,開拓的過程也意味著馴服環境,”杰森說,他穿著艦長的制服,一掃在地球上的絕望陰霾。開拓新世界總是讓人變得更樂觀。
“或許這是我們重新思考人與環境關系的時刻,人類可能要改變自身,以適應新比鄰星的環境。不再是一味地要求環境去適應人類,”薩沙分析道,這種思想來自于她的另一種思路,便是將人類改造成半人類半智械。
“不,這可能導致人類的變異,我們不是新比鄰星人,”杰森說道,他是純正的人類支持者,雖然他造出了智械,他也答應了薩沙有一天愿意上傳自己的意識。但他不希望人類因為探索太空而異變。
自從他們沒有控制地球植物對新比鄰星的入侵,這個星球就像突然發怒了一般。更多的野生動物想要沖擊人類的營地,被他們用槍一一擊斃。恬靜的大海突然翻起巨浪,想要席卷人類的落點,幸而他們靠山,沒有被卷走。有的植物仿佛突然活了,長得更高,想要吞沒走近的人類。
“這是怎么回事?”杰森問薩沙,他甚至在走路的時候,都有石頭想要將他絆倒,不可理喻,“新比鄰星像是活了一般,它在排斥我們,如果我不是瘋了,我會這么說。但這不可能,一個行星沒有生命。”
“你有沒有聽過蓋亞假說?”薩沙搜尋她的數據庫,將資料投影到杰森的設備上。盡管這令人驚訝,但排除掉其他可能,所剩的唯一解釋就是蓋亞。
“我們就站在一個蓋亞行星上,但蓋亞假說是?”
“‘地球用她那仁慈、博大的胸懷收容了人類,也一視同仁地收容了地球上的一切生命。’有人曾說,”薩沙娓娓道來,“蓋亞是一種形式,星球上所有的一切共享意識,每個個體都是獨立的,所有個體又構成一個整體,整個蓋亞始終保持發展、繁榮和活力。蓋亞的目的是將整個宇宙納入蓋亞。”
“你是說這個星球有意識?”
“根據我的觀察,新比鄰星整個生物圈已經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生命體,這個巨大的生命體調節行星氣候、大氣構成,以保持新比鄰星環境處于穩定宜居狀態。這是一個和地球不同又相似的生命。”
“這很像智械的格式塔意識,”杰森指出,他不喜歡蓋亞理論,因為這意味著……蓋亞系統既在排斥,又想同化人類,“或者蜂群,這樣龐大的意識體,必定無法保證每一個個體的自由意志。無論個體顯得多么獨立。”
“這與格式塔意識有一定的相似之處,但是格式塔意識里的個體自由意志完全湮滅,蓋亞不同。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像環保主義者為了獲取經費而編造出來的理論,但這符合我在新比鄰星上的觀察。我們必須選擇與蓋亞斗爭,亦或加入它。”
“我不想加入蓋亞,”杰森直白地說,聲音里保留著人類開拓者滿滿的生命力,“我知道這聽起來很不和諧,但我想當一個人類,在我盡到作為人類的責任之前。我不想改變人類的生存方式以融入新比鄰星。我們會變成什么,蓋亞人?”
“我也不想看到你改變,事實上,永遠不要變,杰森,”薩沙說著給了杰森一個擁抱。作為一個智械她不會感到疲憊,但是她需要這個擁抱。
人類就這樣在新比鄰星安營扎寨,建立了永久定居點。新興建筑拔地而起,農田開墾,道路鋪平,診所、科研艙、市政中心建立,杰森的休息間更是樹立在山崖之上,俯瞰整個殖民地。
晚風安詳,拂過杰森的面龐,讓他感到許久未有的平靜。他站在休息間外,低頭看殖民地上的點點燈光。他們日夜作業,并不停息,甚至已經開拓了第二分城。就在沿河而上的沖積平原處。
新比鄰星沒有衛星,見不到一輪明月,但有浩瀚的星空。杰森不自覺地抬頭仰望天際,看不見地球。但他好奇哪一個亮點是太陽,是他們永恒的故土太陽系。薩沙走出休息間,走到杰森身邊,伸手指給他看。
“那,”她低聲說,“那就是太陽系。如果你在找回家的星途,它永遠在那。但達克賽德擁有殲星武器,如果他對地球使用,那么地球將不復存在。把新比鄰星當做新家吧,我們會生存下去。”
“我不想念地球,”杰森說謊,他不想念布魯斯。他下意識地用右手捂住右頸上曾經被蝙蝠鏢割開的傷痕。它是蝙蝠俠留在他身上的痕跡,永遠不會消逝,猙獰地蜿蜒在他的脖子上。布魯斯曾想要殺死他。
“我知道你想。但這是一個新的開始,你和我。我們還有彼此,”薩沙安慰道,伸手環住杰森的肩膀,“地球上無論發生什么,都是過去了。”
“這就是他這么做的原因,對嗎,”杰森皺眉思索道。他怎么會如此愚笨,至今都猜不透,“要我忘記地球,要我成為一個合格的星艦艦長,永不返航?我們已經離開地球4.2光年了,你可以告訴我。無論你答應了蝙蝠俠什么。”
“我不能,”薩沙拒絕道,轉而說,“我答應了他照顧好你。”
杰森嘆氣,事到如今還是這樣。他望向地平線的盡頭,任由晚風吹亂他的頭發。新比鄰星和煦的氣候宜人。
“告訴我你在想什么,”薩沙注意到杰森的異樣。
“新比鄰星是一顆蓋亞行星,”杰森轉頭看向薩沙道,“它有它自己的法則,甚至是意志。理論上而言,這里仍然適合人類生存。我本想留下來,完成逃亡任務。”
“但是?”
“但我知道這里不是家,”杰森黯然道,“這些天來,我不禁想。如果我是超人,我會選擇留下來。如果我是蝙蝠俠,我會繼續尋找拯救人類的方式。”
“你是說,你不想留在新比鄰星嗎?”薩沙說道,伸手去撥杰森額上的頭發,“為什么,這里不夠好嗎?雖然它可能有蓋亞意識在排斥人類,但我們只要留下來,一步一步開展殖民計劃,數十年內就有成效。如果我們離開新比鄰星,我們又能去哪?在群星中流浪嗎?”
“我不知道我們應該去哪,或許去起源墻后,不斷探索,”杰森沉思道,連他也沒有了目標,“我只知道探索星際是我天生的直覺。我們可以去布萊尼亞克星圖的邊界之外,去探尋宇宙最深的奧秘。”
“星圖邊界之外,你是說天血之外嗎?”薩沙搜尋著記憶中的數據,雙眼泛藍光,“相傳那是神之領域,也是天災的故土。我不確定我們的星艦能否到達那里。它的構造不一定能突破天血。”
“我們的命運并不在新比鄰星,我不禁想,”杰森握住薩沙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說,“這里太安逸了,像一個夢境,而地球人類仍在受苦。”
“你仍想回到地球,”薩沙直指要點,她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布魯斯已經在杰森腦海里打下人類必敗的思想鋼印。按理說,杰森應該放棄了對地球,對蝙蝠俠的一切念想。他本該準備好。
“不,我只是想知道這宇宙里還有什么,除了宜居星球,”杰森說著露出一個微笑,他是尋路者、探索者和開拓者,他是人類之中最勇敢的那群人之一,“你難道不好奇,好奇宇宙的邊界在哪,多元宇宙是否存在嗎?”
“我好奇,”薩沙答應道,“你是曙光五號的艦長,如果你下令,我們明天就可以起航。星辰才是我們的歸途。”
杰森點頭,“那就讓我們離開這,”他說。
許多艦員們聽到離開新比鄰星的命令,都感到奇怪。當然他們之中的許多人會留下來,完成殖民任務,剩下的人則會隨杰森一道繼續探索宇宙。三分之一的人留下,三分之二的人準備離開。這是艦長的命令。
他們將建立一個文明所需的一切都留在新比鄰星上,剩余少量物資則運回曙光五號。曙光五號起飛時,留在新比鄰星的艦員都抬頭仰望。星艦飛行發出巨大的轟鳴聲,藍色尾焰噴射。它越飛越遠,直到成為一顆星消失在天際。
再見,新比鄰星。
“我們向哪航行,艦長?”薩沙問道。
杰森指了布萊尼亞克星圖的邊沿,堅定道,“向已知宇宙的邊緣躍遷。”
“是的,艦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