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睜開藍色的眼睛。他沒有睡在自己的床上，這讓他突然警覺。正要翻身下床，渾身卻仍像散架了一樣酸痛，尤其是右手。他的動作讓頭頂的圓形白燈自動亮起。

　　“布魯斯……”杰森含糊地說，他躺在蝙蝠洞的醫療區里。這個隔間有玻璃門隔開洞里過于潮濕的空氣，但無法完全阻擋瀑布流水聲。聽到這熟悉的汩汩聲，想象月光如何探入洞口，蝙蝠電腦的服務器如何浸泡在水中，他幾乎露出一個微笑。

　　他曾經有一次中了三槍躺在這個房間里。萊斯利醫生告訴布魯斯他可能無法醒來。“我的父母……躺在大街上…在深度休克中抽搐……毫無意義地死去，你明白嗎，杰森，”醫療艙被設成無菌，布魯斯隔著玻璃門外對他說，“他們告訴我，只有當你強迫世界有意義的時候，它才會對你有意義……”

　　他那時回來了，掙扎著叫著布魯斯的名字。他明白。

　　杰森撕掉自己手上的點滴，咬牙翻下床，走到門邊。玻璃門沒有自動滑開。

　　他去按門鎖控制器的屏幕。指紋識別，沒有反應。

　　輸入密碼，沒有反應。

　　語音識別，識別失敗。

　　“阿爾……”他剛要叫，但馬上把這句話吞了回去。他不能。杰森看了自己身上被換了的沒有血跡的衣服，估計也是阿爾弗雷德幫忙……那么阿爾弗雷德知道了。他不能面對阿爾弗雷德的關心，然后告訴老管家他殺了多少人。

　　所以他被關在這。這讓他后頸微微發麻，他不喜歡被限制行動的感受。但這里是蝙蝠洞，他曾經整天整夜地待在這，對它了如指掌，甚至爬過它的巖石墻壁。這里曾是他在地球上最愛的地方。如今這是他最不想待的地方之一。

　　杰森隨即去翻醫療艙里的工具，要拆開門鎖。但每一個柜都鎖上。該死，布魯斯。杰森回到玻璃門邊，向外觀察了蝙蝠洞里的電梯和那只機械恐龍，有點沮喪地錘了玻璃走回床邊。床頭柜上確實放著一盤小甜餅和一杯橙汁。

　　什么也沒變。但他改變了。

　　杰森抓過橙汁和iPad靠著墻坐到地上。他不能躺回床上，不能在整個蝙蝠洞的人面前噩夢發抖。即使外面空無一人。而這……曾經是他的家。他不想讓他們看見那些，布魯斯也不行。

　　他檢查完血痕對絕密者的管理，他們的部署、資金和犯罪的流動之后打開了《基地》開始重看。那是銀河帝國如何死去又要在一千年之內在灰燼中重生的故事。一千年的時間太長，而銀河系又太大。這種故事安慰他。

　　讓他不去想他現在成為了布魯斯的囚犯。

　　他不能睡著，杰森想，至少兩天都可以。而布魯斯一出現他就會要求離開。如果布魯斯想要繼續限制他的行動，或者更甚……將他交給哥譚警方。杰森呼出一口氣，看了一眼玻璃門外的瀑布的銀光。他會選擇黑門監獄，而不是阿卡姆。

　　布魯斯三個小時后就出現了。玻璃門一打開，布魯斯蹣跚著走進的瞬間，杰森就說，“楊醫生，她感染了。她的血。”

　　“我們都干凈，”布魯斯確認了他們兩人都沒因此感染。

　　杰森點頭，看著平板電腦里的書頁說，“她不愿繼續面對小丑，想要我殺了她。我曾經希望有人也可以為我這么做。”

　　“我知道，”布魯斯說著抓緊了手里的掃描圖，走到杰森身邊也坐到地上。他的上身裹了繃帶，臉上還有淤青，看起來跟杰森一樣渾身散架。他們兩個都一副被揍得特別狼狽的模樣。但布魯斯的表情輕松。就像在那些工作塞得很滿，夜巡里又制服了罪犯。回到蝙蝠洞再處理完案件資料，然后就著第二天升起的太陽入睡的夜里一樣滿意。

　　布魯斯手舉著那十六格黑底藍圖的掃描給杰森看，“你的腦掃描。”

　　真的是布魯斯，杰森心里不禁想。他湊過去看。經歷了死亡，重建，與黑面具的黑幫角逐。蝙蝠洞里的一切……都是上一輩子的事了。很久以前他剛來到蝙蝠洞的時候，布魯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掃描了他的大腦區域，并告訴他沒有問題。或許有的事永遠不會改變，杰森稍微放松了肩膀。

　　“非常完整，”布魯斯指著圖里的結構說，“視覺和記憶區域，智力邏輯，還有情感控制。我不認為有任何結構性的損傷。”

　　小丑既沒有將他打成瘋子，在棺材里缺氧也沒讓他變成智障。后者更為重要，薩沙會同意。杰森點頭，對于他和布魯斯而言，不能擁有一個完整而能繼續高效運轉的大腦是致命的。

　　“嗯，”杰森回答。他把平板放到一邊，站起又有些局促，“我…我得走了。”

　　布魯斯也站起，繼續說著布魯斯會說的話，“兩個月以后。你要去做那個肩膀矯正手術。我給你預定了，在哥譚綜合醫院。右腳踝那位置正確。但肩膀，你要處理它。”

　　杰森回頭去看布魯斯的臉，被這些話稍微愣住。他需要這些，布魯斯總是知道。他事實上很感激，尤其是那張腦掃描。但他們之間……還有太多無法說清的事。

　　“我能走嗎？”杰森終于問。

　　布魯斯一陣沉默。

　　然后布魯斯走向門鎖控制屏，用傷得不那么嚴重的左手去點屏幕里的內容。他的杰森之前坐在地上，而且表情和姿態都明顯因為被限制而非常焦慮。布魯斯一眼就看出來了，沒有什么能瞞過世界上最偉大的偵探。

　　蝙蝠洞不是小丑用來關著一個羅賓的房間，他也不會讓它變成這樣的地方。但杰森的情況這樣在哥譚活動不安全。

　　“你必須答應我幾件事，”布魯斯回頭說，“接入蝙蝠洞的追蹤系統。我需要知道你的位置。”

　　這熟悉的節奏，杰森心想，不過夠直接，他至少不用回去后再從各種地方摸出追蹤器。這不是跟蹤控制狂，而是蝙蝠俠認為他是其中一個戰斗成員。杰森也會有蝙蝠俠的精確定位，這是布魯斯需要的，“可以，”他說。

　　“使用蝙蝠通訊線路，你必須在線，”布魯斯繼續到，“尤其在你出任務的時候。”

　　“可以，”杰森說，蝙蝠俠也會在線。

　　“你現在該走了，”布魯斯說著開門走了出去。他用意志力控制自己這么做，盡管杰森是他最想留在蝙蝠洞的人。如果他再在這待，他甚至想過要求杰森永遠不踏出蝙蝠洞一步。布魯斯知道那只是他的愧疚，他的控制保護欲，和一些無法說明的情感。他選擇離開。

　　布魯斯走到蝙蝠洞中央封在玻璃中的羅賓制服面前，在那站了很久。

　　杰森直接從醫療區的電梯離開，并沒有看見傷痕累累的羅賓戰甲。這是唯一一道與莊園主電梯相連的蝙蝠洞電梯，足夠大能容納手術用床。蝙蝠俠的家人的生命比他的秘密更重要。

　　杰森既沒有到二樓去看自己的房間，也沒有穿過大廳走進廚房。他一走出電梯就抱著頭盔往左走，再直接推開韋恩莊園的雕花大門。門在他身后關上，過去的一道門就永遠合上了。他不屬于這，不是哥譚應得或需要的那個英雄。

　　他還會再回來嗎？這座古老而陰郁的莊園里的故事消逝了嗎。

　　杰森轉身去開門，但門沒有被拉開。門把上的指紋識別沒有響應。他被鎖在門外。

　　他有點驚訝。十分鐘前他還被關在醫療區，如今被永遠隔絕在韋恩莊園之外。他可以強行解除門上的安全鎖定，杰森還是羅賓的時候就對莊園里的各種門和窗這么做過。但是莊園的主人不愿讓他再走進這里。

　　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聚集在杰森的胸口。但過去的時光不會再來。剛被布魯斯帶到莊園的時候，他擔心因為自己做得不夠好就會被趕回街上。他會活下去，但蝙蝠俠需要一個羅賓……如今他真的被趕出去了，在他將布魯斯打個半死之后。

　　杰森收回手，沒有再去碰韋恩莊園的大門。轉身走向門外的場地。

　　再會了，布魯斯。

　　無論如何，感謝你，以及你予我的一切。

　　···

　　兩周以后。

　　“雨果博士，阿卡姆精神病院的首席精神病醫生，你好。請問你如何看待網上流傳的‘更多的小丑裝扮者’的消息，尤其是小丑家族……”主持人格里·伍德伯恩手拿鉛筆在紙上邊畫邊詢問他的連線嘉賓。他的亂畫這次并非是為戲劇效果，而是為了讓他的手不發抖。

　　“謝謝，格里，”雨果·斯特蘭奇博士禮貌地回應，但格里的話讓他皺眉，“首先，我們不應該用‘小丑裝扮者’這個詞。從我得到的消息，他們是變異者，就是小丑。”

　　“我認為人們有裝扮成小丑的自由。我們應該尊重多樣性，”格里仍想引導雨果博士，因為讓嘉賓說話正常是他的工作，“或許你可以分析下他們這種著裝心理。”

　　事實上，北哥譚島因為這些小丑裝扮者的出現，晚上出門并不安全。而格里……他在申請哥譚之外的演播室。但哥譚新聞的總部在哥譚。他幾乎無法在逃出哥譚和維持事業優勢上兩全其美。“小丑裝扮者”這只是他嘴上說的，“恐怖變異”才是他真正相信的……

　　“我不認為這是心理問題，”雨果博士固執己見。他戴著圓形小眼鏡，臉旁留著修剪平整的一排胡子，“因為這無法解釋‘小丑裝扮’為何不只出現在一個年齡群。而且也正是因為你提到的家庭性……”

　　“所有問題都有心理成因，”格里扶了黑框眼鏡讓自己顯得更有權威，筆芯朝上地舉著鉛筆說，“只要我們保持正面-”

　　“哥譚處于危險之中，”雨果博士打斷他，“我認為應該在北哥譚建立一道墻，圍成阿卡姆之城。驅逐、隔絕那些-”

　　咔，格里切掉了雨果博士的信號。這不是任何私人的問題，只是新聞臺不會允許雨果博士說這種刻意仇恨，不寬容的內容。格里在直播中切掉與電視臺觀點相反的意見，是為了保護言論自由。這里畢竟是美國。

　　“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裝扮成小丑是自我的一種表達。我們應該包容不同的觀點，尊重不同的生活方式，”格里邊點頭邊說。

　　那些不是小丑裝扮者，他們都被感染了。

　　杰森讓薩沙計算了病毒可能的傳播路線，但這難以控制。小丑病毒是一種RNA逆轉錄病毒，會逐漸改變人體細胞。而發病的時間視每個人的DNA結構而定，有的人是幾個小時，有的人要幾年。并不像流感一樣迅速流傳，或者像埃博拉一樣幾天內致死，而像免疫缺陷病毒——變異時間太長。

　　這幾乎像……杰森想著，小丑需要某種非自然傳播手法才能用這種病毒毀掉哥譚。盡管哥譚警方已經開始無法控制各種傳言在網上飛。

　　這就是杰森打壓黑面具的勢力，要將小丑引到明處的原因之一。那天離開韋恩莊園后他將自己完全沉浸在工作里——這也是布魯斯的習慣，他知道。他只是工作，每天超過16小時，不去想那個問題——對蝙蝠俠復仇，然后呢？

　　那是一個尤其令他疲憊的夜晚。杰森處決了一個絕密者內部的叛徒，升級了血痕的系統。他雖然筋疲力盡，但看到自己的床仍一陣既累到極點又沒有閉上眼睛的意愿。他不能躺回床上，不能在整個蝙蝠洞的人面前噩夢發抖。不能回到莊園。

　　杰森蜷縮進自己的被子里，讓噩夢帶走他。

　　阿卡姆瘋人院是一個神秘之地，是阿卡姆島上的要塞，也是一個宇宙中的深淵。高聳的外墻上刻著四十個靜默者雕像，身穿長袍頭戴兜帽，右手提著石燈，左手隱沒在墻里。他們是無法從阿卡姆里逃脫的靈魂。

　　任何從高墻上跳下想要逃脫的人都會在陡峭的海崖上摔得粉身碎骨。

　　阿卡姆里的建筑也令人費解。處在正中的是阿卡姆公館，那曾是阿瑪迪斯·阿卡姆的家。但他不是一個被命運愛著的人。起初是為了治療母親的癡呆，他將家族公館擴張建成了精神病院，然后是為了鏟除哥譚里的犯罪性精神病人。

　　阿瑪迪斯的日記，1923年10月18日-“我是一個醫生，還是一個謀殺犯？我再也無法分清。我會將我活著的最后一口氣都用于除去感染哥譚市的污穢。”

　　最終阿瑪迪斯本人被送進了他自己建造的瘋狂城堡里。

　　他們最終都會被關進阿卡姆里，阿瑪迪斯，紅頭罩，蝙蝠俠……

　　而阿卡姆里有一個專門為他們準備的地方。

　　杰森在噩夢中翻身，無法逃脫。他被拽著拖過阿卡姆精神病院重癥治療區的走廊，“讓我走…不…不……”小丑還在阿卡姆里時就被關在這一層。他殺了二百多個人，但阿卡姆里的醫生無一例外都想治療他。

　　重癥治療區里還有一個地方，是給被認為無藥可救的人的。

　　就在重癥治療區地下的巖洞深淵里，到那去的電梯不停地下落，下落沒有盡頭。整個地底洞穴很深，幾乎沒有光能漏入。在迷霧般的黑暗里能看到被巨大的鐵鏈吊著的一個個鐵箱。它們外形各異，但都被單獨懸吊在深淵里，遺忘了。

　　電梯能到達洞中的一小段平臺，平臺的盡頭撐著的燈箱上也歪歪扭扭地寫著“阿卡姆精神病院重癥治療區”。阿卡姆的構造就像埃舍爾的畫，環繞世界樹黑暗根部的銜尾蛇，幾乎走不出的重癥治療區。

　　站在平臺盡頭輸入了密碼，深淵中的機械就會轉動，鐵鏈發出啦咔的響聲，將懸吊在空中的一間狹長的囚室吊到跟前。如果病人在這樣的房間里死了，過上好幾天才會被發現。這里是遺忘深淵。

　　每一個英雄的最終歸宿。

　　杰森的那間里面被人用紅色的漆寫滿了“哈哈哈”。“不，蝙蝠俠！”他尖叫。被推進去的瞬間他就醒了。杰森坐在床上喘息著，背上的冷汗浸濕了他的紅色T恤。窗外的天開始發白，薩沙在他的手機上叫他。

　　“紅…你需要看下新聞，”薩沙急切地說。

　　杰森翻下床去拿他的手提電腦，點開看了十秒就放下電腦去拿他的槍。他將刻了J字的AKM裝到黑色袋子里，塞了盡可能多的彈匣和他的紅色頭盔。備用手槍別到身后，兩把沙漠飛鷹則放到皮夾克內的槍套里隱藏好。戴上無線通訊器，背著黑色槍袋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

　　安全屋里的電腦打開在床上，新聞畫面仍在播送。視頻里蝙蝠俠被哥譚警方包圍，三個警官將他手扭在身后按到地上。他們逮捕了蝙蝠俠。

　　黑色摩托飛馳過韋恩莊園的場地，他一抵達莊園的鐵門就從摩托上走下，微紅的朝霞仍未褪去。杰森點開大門的聲控系統，“阿爾弗雷德！阿爾弗雷德，是杰森。開門。”

　　他等了二十秒，仍沒有響應。正要叫薩沙強行破解門鎖，鐵門吱呀一聲向內旋開。韋恩莊園的全貌再次展現在杰森眼前，哥特式的古老建筑宏偉又寂靜，華麗得能帶走所有入內者的呼吸。但杰森沒有任何時間感嘆，他直接穿過場地拉開門。

　　他是今天早晨第一個趕回來的。

　　“杰森少爺，”阿爾弗雷德快步走進門廳找到他，神情憂慮但還保留著英國式的風度，“這…你回來了！如果是其他時候，我會給你個正式歡迎。但我們在一個小時之前失去與布魯斯老爺的聯絡。我認為情況非常讓人擔憂。”

　　“哥譚警方逮捕了蝙蝠俠，”杰森解釋到，一路上薩沙已經將昨晚的計算結果跟他說了。蝙蝠俠在北哥譚處理一單人們在聚會里互相傳染小丑病毒的事件時被哥譚警方逮捕。

　　蝙蝠俠怎么可能被逮捕？平時哥譚警方根本不是蝙蝠俠的對手。但他兩周之前將布魯斯打到遍體鱗傷……杰森把手放到阿爾弗雷德肩膀上說，“我會把他帶回來。”

　　“請務必這么做，杰森少爺，”阿爾弗雷德懇切地說，“你都需要什么？”

　　“蝙蝠電腦的幾個接入密匙。和羅賓，他在蝙蝠洞里嗎？”杰森跟阿爾弗雷德走向圖書館的蝙蝠洞主電梯時問。

　　“恐怕提姆少爺還在帕尼薩制片廠，”阿爾弗雷德邊拿出手機按著邊說，“我已經解鎖了你的蝙蝠電腦區域，文件都在。布魯斯老爺沒有刪除任何東西。你可以用你的新密碼登錄。”

　　“謝謝，阿爾弗雷德，”杰森其實有點驚訝，但他用手機讓薩沙和血痕接入蝙蝠電腦并說。還有……兩周之前的新傷讓他無法像平時一樣靈活，“提姆…叫他回來。”

　　“他已經在路上了。”

　　電梯門一打開杰森就走向蝙蝠電腦的主屏幕，腦里分析過不同的營救方案。哥譚警方宣布說他們會晚些再確認蝙蝠俠的真實身份，戈登一定已經盡力了。他們的時間不多。一旦蝙蝠俠的面具被摘下他們就只能執行騎士隕落計劃。

　　整個大腦的高速運轉和分析讓杰森旁若無人，他走到蝙蝠電腦主屏幕邊，幾乎沒有看到那套被封在圓柱形玻璃罩里的羅賓制服。那是他，他的過去，他漫長而痛苦的死亡。就在蝙蝠洞中央，無論從哪個方向走都會經過，在布魯斯心里。

　　但他還是看到了。杰森站在那愣了幾秒。這算是什么意思。就當是老家伙的戰利品收集強迫癥。他搖頭，轉身拉開蝙蝠電腦前的轉椅。

　　阿爾弗雷德看著他，嘆了一口氣說，“我去給你拿些早餐，杰森少爺。很快回來。”

　　提姆在三十分鐘后駕駛著蝙蝠翼回到蝙蝠洞里，他仍穿著羅賓戰甲。看到坐在蝙蝠電腦面前的身影時驚訝地睜大眼睛，展開手里的長棍。但想了想仍走過去。

　　提姆第一次穿上羅賓制服時，在蝙蝠洞中央那個圓柱形玻璃柜前戴上多米諾面具。那時他告訴自己他永遠不會成為杰森，但他該死地一定會讓杰森驕傲。

　　“我需要你一起把他弄回來，他已經被帶到哥譚警方總部。目前在二樓第19號單人拘室里，”杰森轉頭跟提姆說。沒有“嗨”沒有“替代品”沒有“你無法取代我”，只有任務。這是蝙蝠洞里的語言。他們都能聽懂。

　　“Ok，”提姆站到杰森身邊看進屏幕，“但我們不能直接進去。”

　　“我可以接入一號警察廣場里的攝像頭和大部分門鎖。正在計算最佳路線，你可以去準備了。帶足夠的武器，尤其是布魯斯那種軟膠炸彈。”

　　“杰森，”提姆點頭說，在去給自己倒咖啡之前——咖啡不但在他寫代碼前有用，在他已經工作了一晚然后還要進入外出戰斗狀態之前也是必須飲品——終于問了那個他想了很久的問題，“那天入侵帕尼薩制片廠的電腦的，不是人吧？”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問題。但提姆的頂級工程師大腦里存的都是這種問題。

　　“這…是個好問題，遲些，”杰森說，他沒有說你會是個好羅賓。

　　但他們并沒有馬上出擊。十分鐘后戈登局長出來對著鏡頭宣布他們會在今晚的新聞發布會時再去確認蝙蝠俠的身份。黑夜是更好的隱蔽，這次尤其重要因為襲擊警察是很嚴重的問題，計劃必須足夠小心。他們會在天黑之后發布會之前數小時動手。提姆去睡，而杰森坐在韋恩莊園的客廳里。

　　韋恩莊園的客廳就在一樓大廳的左側，擺了數個暗紅色的沙發，沙發旁有一個舊式地球儀。沙發背后靠著木墻處有一架管風琴，從桃木落地窗能看到莊園的日光室。兩條雕花木墻柱之間的巨大壁爐上方掛了一幅巨大的畫像，畫像里托馬斯和瑪莎·韋恩站在小布魯斯·韋恩身后。客廳是他們一家人聚在一起的地方，無論時局好壞。

　　四個小時之后迪克走進客廳，杰森放下手里的iPad站起。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迪克上來就質問道。他剛從布魯德海文回到哥譚，就在這看到之前一直不肯回莊園的杰森。杰森的行為簡直……“你為什么一定要打他。在他為你做了這么多以后。布魯斯只是想要你走上正道。”

　　杰森站在那，注意到迪克有帶背包。很好，今晚夜翼和羅賓可以一起去。他傷得太重，無法成為提姆的有效支援。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有不愿面對的事，你可以來跟我們說，”迪克繼續道，他很明顯已經準備好要說的話，而杰森的回應不算在內。為了杰森，他必須打開杰森封閉的內心才能讓杰森理解，“跟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說。我不管那些傷害你心靈的到底是什么，你需要去面對它。控制住怒火，而不是發泄……”

　　杰森在腦里大概計算了一下迪克之后要說的話，約莫在十五分鐘內能說完。他讓迪克繼續。其實只有發泄怒火有用……杰森早就明白。

　　“你的憤怒，它們在定義你。你本來就很容易受憤怒的影響，”迪克厲聲繼續道，“你以前的那些經歷……你需要擺脫這種狀態。”

　　“但你從不尋求別人的幫助，即使是布魯斯要幫助你。我不想對你撒謊。因為我是你哥哥，我關心你，”迪克揮著手說，聲音里充滿憤怒。他既認為杰森需要被拯救，又認為杰森就是不愿被拯救。有的人從心底里不愿被拯救，迪克知道。他不希望杰森是這樣沉溺于痛苦中，不愿反思，不愿打開心扉的人。

　　那樣的人其實是無法得到救贖的。很可惜，迪克捋了自己的頭發想，杰森似乎不愿聽從自己的本能，不去尋找光明和信任。只能去做過度代償的事，陷得太深，然后不可避免地自我毀滅。

　　“我知道改變對你很難。”迪克盡可能耐心地說，但他懷疑這么說杰森聽不懂。天那，他氣得發抖，“需要重新審視你自己的勇氣，但我們都能在這幫你。我只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哪一點？”

　　“你為什么要去打他？”迪克提高聲音說，他脖子上的血管突起，“如果你沒有這么做，布魯斯現在就不會被關在警察局里。你在想什么，對他復仇嗎？為什么不是小丑？你認為復仇有理嗎？然后用這些來繼續將自己受害者化。這是無理取鬧。”

　　“你認為現在說這些有理嗎？”杰森突然說，看向迪克的藍眼睛，“有用嗎？”

　　“天那，杰森。我真的關心你。但你不該回來，你在加重布魯斯的負擔，他現在……”迪克嘆氣，手握成拳又松開，“你經歷了很多。我能理解這種……黑暗，相信我，我知道布魯斯。但你要鼓起勇氣不被這些所定義。”

　　那一刻杰森意識到迪克永遠不可能成為蝙蝠俠。

　　迪克是一個幸運的人，迪克可以做迪克·格雷森，甚至擁有真正的生活。但他和布魯斯不是。黑夜里的蝙蝠擁有他們。

　　“我不認為你說的有理，”杰森看了一眼壁爐上的韋恩家族畫像，回頭對迪克說。

　　“你有在聽嗎？”

　　“有啊，你他媽要我把你剛才說的話都重復一遍嗎？”杰森看了手機上的時間說，“逐字重復都可以。但它們全部沒有用。”

　　“這不是有沒有用的問題，是信任問題。”

　　“我不在乎，”杰森這么說時用死亡凝視瞪了迪克。

　　迪克簡直想一拳揍到杰森臉上。但他沒有，他仍記得自己是布魯斯的第一任羅賓，杰森的哥哥。他該是更為理智的一個。夜翼很久以前就意識到自己和蝙蝠洞里的其他人是不同的。他……享受光明。對布魯斯而言沉重到成為桎梏的重擔，對他而言只是責任。

　　他從沒讓他生命中的黑暗籠罩住他。

　　“是你…讓布魯斯被抓，一切一個羅賓不該做的，”迪克呼出一口氣強調說，認為杰森需要這點負罪感來恢復理智。他知道杰森對布魯斯那種既崇拜又復雜的情感，如果杰森什么都不在乎，這一定能刺痛杰森。

　　“是的，”杰森說時轉身走向落地窗邊，那有一張暗紅色的扶手椅。布魯斯經常坐在上面閱讀和整理資料。杰森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時，幾乎是無意識地計算好了……布魯斯教的一切都流進了他的血里，成為了他的本能。

　　“迪克，如果你想要布魯斯的披風，它是你的，”杰森對著窗外說，腦里思考的卻是不適合這件披風的人會認為它太重，“我只想把他帶回來。”

　　“我們都想把他帶回來。”

　　杰森把布魯斯的扶手椅拉轉過來，坐到上面，抬頭看著迪克的眼睛說，“今晚你和羅賓一起去把他弄出來。我不認為我用來對付警察的方式適合。但你，迪克，你曾經是他們的一員。你了解他們。現在他媽的去穿上你的戰甲。”

　　夜翼……無法反駁，他怒氣沖沖地往蝙蝠洞走去。

　　芭芭拉·戈登在數十分鐘后也回到莊園，推著輪椅進入客廳。她是戈登局長的女兒，曾經是蝙蝠女，被小丑槍擊導致癱瘓后成為了神諭，是蝙蝠俠的技術支持。她也被小丑傷害了，但她沒有付諸仇恨，她記得她對蝙蝠家的忠誠。

　　不像正坐在窗邊的扶手椅上，像一個黑幫首領一樣在等她的杰森——事實上，他在絕密者里確實是。一個犯罪頭領，一個法外者。

　　“你，”芭芭拉打量死而復生的前羅賓，臉上帶著失望和背叛的表情。她絕對不會像杰森一樣去傷害蝙蝠俠導致這樣的結果，所以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永遠不會成為迪克·格雷森。”

　　“不，蝙蝠女，”杰森說，他知道迪克·格雷森永遠不會成為他。今晚他們必須以一家人的單位作戰。所以他叫了這個已經很久沒人提起的名字。

　　芭芭拉嘴微張，看著杰森的皮衣，他臉上還殘余的淤青。這不是那個她認識的羅賓，他變了，有一種……冷酷侵入了他。但更為堅定。

　　“幫蝙蝠俠。聯系你的父親，”杰森身體前傾，握著雙手說，“告訴他哥譚需要蝙蝠俠。而你是蝙蝠女，現在是神諭，你其實一直為蝙蝠俠工作。如果蝙蝠俠的身份泄露，你的也會。”

　　戈登局長是他們在內部的最大可能的支援。無論是誰在對戈登施加壓力，要求戈登逮捕蝙蝠俠，戈登需要知道自己事實上無路可退。

　　“這樣我父親永遠不會原諒蝙蝠俠。”

　　“不，你的身份會泄露。我們的都會，”杰森解釋道，“而你父親絕對不想你這樣。我們需要他的幫助。”

　　“天那，杰森，”芭芭拉搖頭，但她仍說，“好吧。我會按你說的做。我們去蝙蝠洞里吧。”

　　杰森點頭，他起身推著芭芭拉的輪椅走向圖書館的蝙蝠洞主電梯。電梯向下降入洞穴時瀑布的流水聲中夾雜著蝙蝠群的撲翼聲，蒼白的日光從洞口形成帶塵埃的光柱，落到巖石地面。夜翼和羅賓已經在中央的蝙蝠電腦前等他們。

　　杰森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是這樣一支四人的隊伍。迪克穿著黑底帶藍色羽翼標志的夜翼戰甲。夜翼曾是超人的母星氪星上一個英雄的名字，他夢想貫徹正義，渴望幫助弱者。掙脫束縛，完成夢想——這對他最為重要。

　　羅賓，或者確切地說，紅羅賓，穿著羅賓的暗紅色戰甲，胸前佩戴R字徽章，手持長棍。他的天才偵查能力……在很久以前就獨自破解了蝙蝠俠與羅賓的身份。

　　紅發的芭芭拉坐在輪椅上操作蝙蝠電腦，在數字和代碼的世界里，她從來沒有被禁錮在輪椅上。而他，杰森·托德走到他的家人身邊講今晚的計劃。

　　“神諭，你控制監控，門鎖和巡邏點，”杰森指著屏幕上血痕導出的圖像說。薩沙和血痕隱藏著，杰森沒有告訴其他人這些信息的來源并非人類，“將蝙蝠翼用隱秘模式隱藏在格蘭特公園里，隨時進行撤離計劃。”

　　“夜翼和羅賓，你們從樓頂進入。他在二樓，主要的守衛都在樓下。樓層不高所以空中撤離不一定會順利，但那是你們的第一選擇，”杰森揉了下巴說，“布魯斯的情況并不好。走空中是最快的，如果不行你們走地下。”

　　地下會直通往紅頭罩的秘密基地，他沒有說。除非必須。

　　“你呢，”提姆問，“如果你能為我們提供狙擊火力掩護會很好。但只是掩護，他們是警察。”

　　“是的，他們是警察，”杰森點頭，看了一眼蝙蝠電腦主屏幕旁立著的羅賓制服才繼續道，“從戈登的情況，和有一定數量的警察事實上認同蝙蝠俠這點來說，我認為我們需要這一部分人站在我們這邊。為此我們得給他們想要的。”

　　杰森兩周之前和蝙蝠俠的決戰落下的傷還扎著繃帶，今晚他不是戰斗單位。

　　“我會給他們想要的。我會給你們找到足夠的時間，”他說。

　　他是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