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解了生態環境監測裝置的設計原理圖并且記錄下來相應的接口信息后，我決定先休息一會兒，吃個飯再回來設計。

　　本來以為釘宮課長會像以往一樣給我們放個一兩天的假，沒想到新的任務竟然這么快就來了。這樣一來，程矢就更沒時間回家休息，恐怕最近小倩都沒有機會潛入仿真實驗室調查那里的工作站了。

　　在食堂隨便吃了個午飯后，我就馬不停蹄地回到電路實驗室里繼續工作了。這次的設計本來就不復雜，加上我有設計素子傳送模塊的經驗，估計原理圖今天就能搞定。我自信滿滿地坐在工作站前，新建了一個工程文件，開啟大師級硬件工程師模式。

　　相比上次繪制新版素子傳送模塊的時候，這次繪制信號傳送模塊更加得心應手，自己的雙手都沒有停下來的機會，加上所需的芯片都有現成的庫文件可以調用，省去了建庫的時間，更大程度的縮短了作業時間。

　　我像座雕像一樣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眼睛直溜溜地盯著屏幕?？粗聊恢械脑韴D一點一點的完成，元器件和線條逐漸增加，圖面也變得越來越復雜，有一種積土成山，積水成淵的成就感。

　　一切如同我預期的那般順利，在下班前我就完成了信號傳送模塊原理圖設計。這次在拿給程矢仿真前，我又認真檢查了多遍，盡量保證不出現上次程矢所指出的那些低級錯誤。正巧我在檢查的時候牛工走進了電路實驗室，我把牛工拉過來和我一起檢查原理圖，順便給他欣賞一下我的自信之作。我們就這樣一起坐在屏幕前看了好一會兒，一點一點地認真審視，牛工似乎對我的原理圖很滿意，時不時點點頭，還發出嗯的鼻音。牛工看完后對我說“不愧是石工，效率就是高，看上去應該沒有什么問題，你直接畫PCB吧，我寫郵件通知程工仿真和車工編程?！?p>　　“嗯，好的。”

　　連牛工都覺得沒有問題了，這更加給了我直接著手畫PCB圖的自信，我覺得這次應該不太可能會像上次那樣出錯，然后花大量時間修改PCB圖。牛工在離開電路實驗室之前，還回頭對我說“你也不用急著畫，可以先去吃飯，或者明天畫也行的?！?p>　　“噢，正有此意。”

　　話雖如此，可我還是迫不及待想傳送物體去遙遠的厄爾皮斯，見證厄爾皮斯真實的生態環境。這次的實驗我感受到的不僅是硬件設計的成就感，而且還有一種探索外星球的快感。這件原本該由宇航局或其他相關機構來做的事情，居然也有機會輪到我來做，每次想到這里，我就按耐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比起這次的實驗誘惑，吃飯什么的全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隨便在食堂吃了點，我就準備回去電路實驗室了。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正好從研究所里出來的程矢，我便問程矢“下班了嗎？”

　　“嗯?！?p>　　“難得準時下班，我還以為你會把今天的仿真做完才走?！?p>　　程矢用虛弱的嗓音對我說“今天有點不舒服，想回去吃個藥躺著睡覺，仿真要等到明天了?！?p>　　“噢，不急。身體要緊，你快回去吧。”

　　看程矢的臉色，確實像是生病的樣子，他應該沒有撒謊。在確認程矢離開H公司后，我便快步走向小倩的私人領域，將程矢回家的消息告訴了小倩。小倩則表示，以防萬一，等晚上遲一點的時候再去仿真實驗室查看他的工作站。與小倩交談后我才想起來，小倩似乎有打開每一間實驗室的權限。于是我問小倩“你有權限打開仿真實驗室的門嗎？”

　　“除了三位領導的辦公室，其他所有房間我都有權限打開的?！?p>　　“那就好?！?p>　　回到電路實驗室，我才慢慢靜下心來，沒有再思考程矢的事。實驗室里沒有了牛工的身影，又是我孤身一人在寂靜的夜晚，沉浸到電子的世界中去。這次的信號傳送模塊的PCB我同樣采用了24層板，擺件方式有點類似于新版的素子傳送模塊，只有幾個關鍵的芯片稍微挪了挪位置，因為芯片的型號、引腳數量、封裝都不同，完全復制之前的設計是不可能的。正因如此，硬件設計才會有趣，要是每次設計都完全復制已有的圖紙，那我估計沒干幾天就厭倦了。

　　相比原理圖的繪制，我認為畫PCB圖更能顯示出一個工程師的藝術修養，因為PCB不像原理圖那樣是一張平面的2D圖紙，它可以由多層2D圖紙疊加而成，以過孔、盲孔的方式將層與層之間巧妙的連接在一起。不僅如此，就色彩而言，PCB圖中每層的走線顏色必須不同，這就造就了色彩斑斕的多層板。當然，對于產品而言，內部電路板的觀賞性是次要的，主要還是功能。原理圖要做的就是設計所需的功能，而PCB圖就是將原理圖更加實體化，是驗證功能設計的重要一環。簡而言之，原理圖的功能能否如愿就看PCB的設計了。

　　雖然一切進展的很順利，但我深知這些工作量仍舊不是一個晚上能完成的。為了保證明天能有足夠的精力繼續工作，我選擇早點上床休息。關閉了電路實驗室的所有照明設備后，我才突然想起來，今晚小倩應該會去仿真實驗室那里搜集證據。現在已經0點了，小倩仍然沒有來告訴我調查的結果，看樣子她那邊的進展并不像我這邊這么順利。我很想去幫助小倩，可我又不精通計算機技術，過去也只會無端給小倩增加壓力罷了。最終我打消了去找小倩的念頭，選擇靜候佳音。

　　第二天早晨，我一如既往坐在工作站前繼續繪圖，牛工正好沒事，就坐在我旁邊看我畫圖，時不時還會插兩句給我提供參考意見。不知過了多久，電路實驗室的門被打開了，只見小倩從外面走了進來。牛工對小倩說“車工親自大駕光臨，必有大事相告。”

　　小倩看著我們，面色變得凝重，給我一種不詳的預感，她對我們說“昨晚，我到仿真實驗室的那里調查程工所使用的工作站了。”

　　看小倩的樣子，我大概猜到調查結果并不是我所期望的。牛工似乎對小倩偷偷去調查的事情并不驚訝，反而淡定地說“結果呢？”

　　“我本以為程工所使用的工作站會去偷偷訪問軟件服務器并且從中拷貝資料，是因為工作站里裝了病毒或者木馬程序?？晌野颜_工作站的文件都翻了一遍又一遍，都沒有找到哪怕一點點的病毒或木馬。本以為有可能是內應將病毒或木馬程序定時刪除了，但是即使我使用了還原工具，將近期的徹底刪除文件都還原了，也依然沒有任何發現。這意味著什么你們應該很清楚吧。”

　　不詳的預感果然很準確，真的出現了我最不想聽到的結果。聽完小倩所說的，我感到了一絲絕望和自己的無力，不僅沒能找出證據證明程矢的清白，反而讓小倩找出證據證明一切都是程矢的自主行為，并非受他人誣陷。即便如此，我仍然不太愿意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我的心情變得非常復雜，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牛工看了我一眼，對我說“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我們都是工科生，還是應該理性一點?！?p>　　然后轉向小倩，說“車工，你覺得這事應該怎么處理？”

　　小倩一臉嚴肅地說“肯定是不能讓程工再繼續留在這里了，但我們沒有權力讓他直接走人，只能向部長匯報說他泄露核心技術資料了?！?p>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平時做研發的智慧都到哪里去了，我在內心深處一而再，再而三地譴責自己。程矢是我的摯友，我怎么能夠在幾天之內就放棄對他的信任，一定會有線索的，一定會有的，只是內應手法太高端，我們都忽略了而已。如果現在就放棄的話，將來發現程矢不是真實的內應，那我一定會愧疚一生的。不，我絕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我再一次燃起了信心，對小倩說“不！再給我幾天時間，我一定能找出證據的，請你們務必相信我！”

　　我的真誠似乎沒能有效的傳遞給小倩，小倩冷眼看著我說“小石頭，你難道忘了我和你說的推理嗎，千萬不要中了自導自演的圈套啊?！?p>　　牛工露出了一臉疑惑，說“什么自導自演？”

　　接著小倩把對我說的推理又和牛工敘述了一遍，牛工聽完后說了句“嗯......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我以十分誠懇的語氣對牛工和小倩說“我知道，我會注意的?？稍俳o我幾天時間也不會有什么影響吧，現在資料雖然被拷貝，但不也沒被帶出去嗎?！?p>　　牛工又插了一句話說“這恐怕不太好吧，說不定他已經用別的你所無法想象的方式將資料帶出去了，而且你忘了釘宮課長給我們的最新任務嗎，這幾天車工那邊就會完成相應的程序了，如果再這么泄露下去......”

　　牛工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來，確實是這樣的，我們已經被盜取了不少資料了，現在需要盡可能減少資料的流出。面對牛工的這句話我無言以對，內心再一次被絕望所侵蝕，就在我幾乎要選擇放棄的時候，小倩說了一句“程序我會在3天后完成，在我完成之前你要是仍然沒能證明程工的清白，到時候可就別怪我了?！?p>　　沒想到給我絕望的是小倩，最后給了我希望的還是小倩。我瘋狂地點頭，說“嗯嗯嗯嗯嗯，3天時間，我要是不能證明程矢的清白，就親自將這件事匯報給戰場原部長?！?p>　　“好，一言為定。牛工是見證人，你到時候別想耍賴?！?p>　　“嗯，好！”

　　小倩離開后，我和牛工坐在實驗室的椅子上。牛工看著我，問了句“3天時間可不長，你現在有切入點嗎？”

　　我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我暫時沒想到要怎么去查，3天時間到底夠不夠，我心里也沒有底。牛工繼續問我“那......我能幫你做點什么嗎？”

　　我依舊沒有說話，搖了搖頭。我自己也不清楚牛工能幫助我做什么，也不想牛工替我畫未完成的PCB圖，因為做事有始有終是我的基本原則之一。

　　牛工見我心情低落，毫無頭緒的樣子，便鼓勵我說“打起精神來嘛，現在的狀態怎么能充分發揮大腦的智慧。剛才的自信哪里去了，才立下了誓約就要打臉嗎？這可不是我所認識的石工，石工可是一個在困難面前不屈不撓，并且擁有超前的創造性思維的人。我所認識的石工一定能從不同尋常的角度來分析和看待整件事情，從中發現破綻，找出真正的內應?！?p>　　牛工的這一席話，深深打動了我的內心，牛工都這么信任我了，我還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自己。心中的陰霾隨之一掃而空，我重新振作了起來，3天的時間絕對不能白白浪費，但在此之前我必須先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只有盡快畫完PCB圖才能抽出更多的時間來搜集證據，時不我待，我立刻就繼續投入到了PCB繪圖的工作中。

　　從大學到現在我經歷了多年的硬件設計，深知這是一件需要細心、耐心與智慧的工作，其中最最重要的正是細心。在這方面我從前吃過不少虧，因為不夠細心導致小小的紕漏，使得做出來的板子報廢，不僅浪費時間還浪費了金錢。最終還得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做修改，得不償失。有道是，急，則生亂，想必不僅是我，所有做硬件設計的工程師應該都對這句話深有體會。所以現在的我，縱然不得不必須爭分奪秒的完成手頭上的工作，接著去搜集證據，我仍然沒有對工作有絲毫的懈怠，一絲不茍的完成每一根走線。

　　這一整天牛工都坐在我的身邊，專心致志分析我繪制的PCB圖，我一邊繪制，牛工一邊指導，有錯誤的地方也能得到及時的糾正，有點像大學時候的我和程矢。我們夜以繼日的工作，朝乾夕惕，終于在我和小倩約定日期的第2天下午完成了PCB圖設計和審核。程矢那邊使用小倩給的臨時仿真代碼得出的結果也表明這次的原理圖設計沒有異常情況。此時此刻，我所剩下的時間就只有大約1天半了，為了節約我的時間，牛工主動包攬了善后工作。制作物料清單、聯系廠家打樣、測試的工作全部都由牛工來執行，我則在剩下的時間里全心全意投入到拯救程矢的重任當中。

　　既然從程矢和仿真實驗室的工作站上都找不到證明程矢清白的證據，那么就應該放棄這條線路，按照牛工所說的，用不同尋常的角度來分析和看待整件事情。我坐在辦公區的位置上，閉上雙眼去集中精神思考。我以全新的視角對整件事前的經過進行了一次縝密的分析，不知過了多久，我果然找到了新的切入點。無論是否有效，都值得我為此一試。于是我立刻張開眼，站起身來就去找了小倩，用最誠懇的眼神看著小倩，說“小倩，我有個請求。”

　　小倩不敢正視我，像是做錯事情一樣，故意將視線轉移到其他地方，用微弱的語氣說“什么請求？”

　　“我要看那天下午從1點到6點，所有人的監控錄像。我覺得既然從程矢身上發現不了什么，那就應該從其他人身上去找線索，說不定真正的內應會露出蛛絲馬跡?！?p>　　小倩轉回來正視我說“什么嘛，原來是這個啊，好吧?！?p>　　然后小倩就把所有的監控錄像都調出來給我慢慢看，包括幾位領導的監控錄像，我都仔細審閱。為了節省不必要的時間，已經被排除的牛工和我自己的監控錄像就沒看了。當然，我也沒有去看小倩的監控錄像，僅僅是因為我相信她。剩下的人一舉一動我全看在眼里，不敢有絲毫懈怠。小倩給我打開監控錄像后就離開了私人辦公室，我沒有問她去哪兒，只是一直盯著投射屏看。沒過多久，小倩端著一盤子的茶具進來，茶壺里已經泡好了茶，小倩對我說“看這么多人的監控錄像需要花費至少6個小時的時間，肯定會使人產生精神疲勞和視覺疲勞的，那樣反而會遺漏更多的細節，所以你最好喝杯茶。不僅能夠提神，還能使你靜下心來，消除精神上的疲勞。”

　　“噢，謝謝?！蔽夷闷鸩鑹氐沽藘杀瑁约耗闷鹌渲幸槐?，輕輕抿了一口。茶香沁入心脾，有一種全身上下的污濁瞬間消散在空氣中的感覺，人一下子就精神了起來。小倩沒有再說什么，端著一杯茶就離開了辦公室，好讓我集中精神審閱監控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