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九千歲”和汪青都在沉思回憶著,顯得冷冷清清。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汪青這才抬起頭,說道:“爺,如今‘百官錄’還沒有著落,張韜也不知所蹤,北平王那邊相必有什么動作了。”
“九千歲”默默的點點頭,手指輕輕劃著茶碗邊兒,只淡淡說了句:“那汪大人看……該如何處置?”
汪青嘴角不易覺察的一揚,作勢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東西呢,是一定要找的,但是恐怕要稍微遷就一點王爺那邊,不能逼的太狠了。吳昇的事情依小的看,還是不要驚動的太大?!?p> “九千歲”又想起皇上這幾天的神色語氣,眉頭驟然微微一抖。他咂了一下嘴,微微搖頭說道:“可皇上可不太好糊弄啊,只能順勢,盡力而為吧?!?p> 汪青得了“九千歲”的話,心里稍稍松了點,繼續趁熱打鐵說道:“只要東西在手,‘九千歲’還怕誰來?”
“九千歲”也知道這話在理,但是心里還是惴惴不安,六子被殺的事情堵得他心里直喘不上氣。一直都以為是眼前的汪青所為,如今卻才知道自己都在云霧之中。曾得意自己精心布置,可驟然覺察自己也被人虎視眈眈的盯著,這滋味可想而知。
他耷拉著眼皮,沉沉的說道:“怕就怕有人捷足先登,一劍封喉啊。”
汪青趕緊接了一句:“所以現在大敵當前,怎能節外生枝?有人如此布置,所圖不小哇!”
“九千歲”看著眼前的汪青,一時猜不透虛實,萬一這是汪青下的套,自己以后肯定死無葬身之地!“高處不勝寒”幾個字又閃在心頭。
他仔細打量著汪青,心里苦笑一聲,當年真的看走了眼,這做兒子的可比老子強了何止千百倍!要是早點發現……一定斬草除根,哪有如今的麻煩!
“九千歲”左思右想,覺得現在不能把話說死,一定要好好琢磨,便刁笑了一聲說道:“汪大人今非昔比啊,單刀赴會泰然自若,真真兒的令人眼前一亮。”
汪青心里一突突,不敢正視臺上那人的雙眼,訕笑了一下算是回復。
“你的話,我記下了。我會參詳參詳的,吳昇的事情,倒是可以先放一邊,但是……”他霍的抬眼,死死盯住汪青說道:“我雖是個奴才,但是心里還是有點斤兩的,你可不要糊弄我!”
汪青被這懾人的目光盯的心虛,連忙行了一禮說道:“爺,如今的態勢已經不是你我二人所能左右的,大家都被人套住了。如今天下,也唯有‘九千歲’您能一呼百應,持重朝堂。再怎么說,我也是您這里出去的人,不敢說給您掙了臉,可要是連累了您難道我還能落個好嗎?”
“九千歲”微微獰笑著瞇著眼,心里暗夸,這汪青嘴皮子真的是溜滑,句句都能說到人心窩子里,還真是玲瓏心思,難怪兩頭都能游刃有余。
他若有似無的看著汪青,慢慢的伸手拿起茶碗。汪青見了,知道那“九千歲”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便識趣的起身行禮,恭敬說了聲:“叨擾了,爺想必還有要事,下官也不便耽擱,這就先告退了。”
汪青說完,便小心翼翼的作勢要轉身退下??蓜傄撸宦牎熬徘q”音調不高不低,陰陰的說了句:“慢著。”
汪青一愣,心中一提,按耐心中疑慮,回身聽著吩咐。
“吳昇的事情,你我心里有數,你,脫不了干系。他雖然是條狗,可也是我的忠狗。”
這“忠狗”二字說的汪清心頭一緊,眼中光芒猛地一閃,他輕輕咬著牙不敢表露,唯有靜靜的聽著。
“九千歲”耷拉著眼,看都不看汪青一眼,心中也是冷笑,想著:哼,坑了我,回頭還跟我說好話,這就想把事情糊弄過去,哪有這么容易。
他一抬手,只見一個小太監捧了個圓盤,上面凳著杯酒,穩穩遞在汪青面前。汪青心里一緊,素聞“九千歲”心狠手辣,難不成這是要……
“九千歲”獰笑著打斷了他的思緒,輕柔的飄了一句:“罷了,冤家宜解不宜結,喝杯酒,這事就算過了吧,如何?”
汪青此時看著眼前的那杯酒,只覺一陣膽寒。他略略抬眼,看著臺上好整以暇的“九千歲”,微微一笑,說了聲:“謝爺海涵?!比∵^酒杯一仰脖,全部抿下。喝完手腕一翻,杯口對著“九千歲”,里面果然一滴不剩。
“九千歲”這才微微笑著擺擺手,汪青再次行禮,轉身走出了廳房。
“九千歲”笑瞇瞇的看著汪青離開的背影,笑容猛地一收,一臉陰鷙的盯著門口,兇光閃耀。
那“阿三”一直在旁聽著二人話語,這時見著已經汪青走了,便湊到“九千歲”面前有些擔憂的說道:“爺……”
“九千歲”一抬手,狠狠的說道:“這個汪青果然比他老子強了千百倍。”隨后牙齒間狠狠的迸出幾個字:“好膽色!”
隨即對“阿三”說道:“北平那邊的人如今還沒有消息吧,哼,估計是肯定回不來的?!?p> “阿三”垂手聽著,沉思了一會說道:“爺,如今該怎么辦?”
“能怎么辦,你帶幾個人,一定要機靈點的,不要多?!?p> 他沉吟了一會吩咐道:“先去蘇州知會一下那里,張韜的案子動靜不要鬧得太大。楊永信那里……”“九千歲”輕咬著細牙狠聲說道:“既往不咎!”
那個“阿三”聽了楞了一下,爺幾時這般好心,隨即便領悟其中的道理。這四個字不僅是告訴楊永信,吳昇的事情既往不咎,也暗示楊永信,爺跟王爺的私怨肯定也是既往不咎了。
正思索著,身邊的“九千歲”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湊近了說道:“你去過蘇州就直接趕去江夏鎮,窩在那里別動,等我這邊信?!?p> “阿三”抱拳領命,轉身離開。
那汪青故作輕松的出了西院,回頭看了看,終于重重的透了口氣。他松了松身上的衣衫,只覺得是一身的汗漬。他仔細察覺著身體有無異樣,走了好一段兒都沒有見著自己有毒發的征兆,這才放下心來。
他一路回憶著西院和“九千歲”的一番對談,可以說是氣度從容,臨危不亂。至于最后的那杯酒,他賭的就是“九千歲”如此地位絕不是魯莽之人,“大局為重”四個字就是自己的護命神符!
汪青是個城府極深的人,眼光不可謂不刁毒。
他在大皇子府中運籌帷幄,朝堂局勢了然于胸。雖然宮里傳出的話是說皇上身體欠恙,在他看來絕非那么簡單。最近六部官員開始調動,皇上這個幾個月來,尋著由頭把三個皇子都罵了一遍,說他們不長進,不識大體。
記得那天惠王回府時臉拉的老長,很是郁悶。他當時就勸過,什么叫不識大體,重就重在“大體”二字。說明皇上有意在挑接班人呢。立儲之事已在眼前,誰能熬過最后一口氣,誰就能先拔頭籌!
按汪青的籌劃,這邊跟北平王搭上線,合力尋物;那頭穩住“九千歲”,去一強敵;一起先把那只黑手揪出來除了再說,要不然誰都沒有好下場!
他已經派人送了密軋去了北平,想必北平王已經知道當年的“遺物”是“百官錄”了。這等燙手的東西,他倒要看看王爺究竟敢不敢收在懷里。想到這里,他又陰惻惻的笑了一起來,得意。
汪青這一手棋下的不可謂不妙!
那東西猶如熱碳,收在懷里,千夫所指!送到惠王這里才是那北平王唯一的路!可是一旦送來,便是懷璧其罪,成為他人的眼中釘,必定視為死敵!到時候惠王有的是閑暇安心伺候皇上,坐山觀虎斗。
汪青想到這里迎著日頭,微微冷笑。陽光照過,仿佛給他鑲了層金邊兒,更顯清瘦倜儻。
他自視甚高,從頭到尾就沒想過屈身在那閹黨之下,入閣拜相,何等榮耀!到時候“百官錄”捏在手里,誰不看自己這邊的臉色。大可當眾唱一出付之一炬的好戲,這等恩澤滿朝百官誰心里沒數?必要時機登高一呼,惠王必定勝券在握,自己便是不世之功!
至于閹黨……哼哼。
汪青騎著馬就這么一路悠悠的往內城城門走去。一陣涼風吹過,卷起浮塵,他下意識的一扭頭,不經意的往后一撇,只見身后便是應天城那偏僻一隅,草木凋落,一片冷清;眼前卻是內城口兒,街頭巷陌,熱鬧至極。
他不禁笑出了聲,心里想著,這番景致,真如隔世一般。
古書中說道:陽明燥金之氣,慘令已行,寒露下,霜乃早降。
如今那江夏鎮之謎如同那秋霧籠罩,陰寒透骨,哪里僅是一人煎熬?江夏鎮中,各方人馬陸續登場;宮廷府衙,各方勢力暗斗明爭。預知后事如何請看下章——《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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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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