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此時此刻是早上七點五十二分,我正在栽著楊樹和柳樹的馬路上頂著寒風前行,寒風透過圍脖的小縫隙吹進來,讓我不禁一哆嗦。
今天是事務所開春季大會的日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開會制度使領導們欣喜若狂,使員工們苦不堪言。
好像所有的領導都熱衷癡迷于開會,在三八婦女節都要開大會表彰一下先進婦女員工的先進事跡。
還有八分鐘我就遲到了,如果我是把紅色內褲穿外邊的超人,我是還可以準時到達達的。可惜我不是。
除了自行車掉鏈子、奧迪車開到半路沒油了以及扶老太太過馬路之外,我實在想不出其他的上班遲到的借口了,畢竟親人去世這種借口只能用一次。
根據上個月的考勤表來看,我所在的事務所共有十三位員工家屬在上個月去世,除此之外還發生了三十六起車拋錨事件,有十位員工為了早起扶老太太過馬路而遲到。
我一腳邁進事務所就發現了大廳里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不知是何故,甚至連街上賣菜的大嬸都坐進來了。
我本想躡手躡腳地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坐在后排以掩蓋遲到的事實,不料卻踩到了一個百事可樂的易拉罐。
這噼里啪啦地聲音引得眾人紛紛回頭,當我在回頭的眾多人臉中發現了劉所長的大長臉之后,我就知道免不了要交遲到罰款了。
我向那張大長臉揮了揮手之后,他給我了一個還不快坐下的眼神。
大會的主持人一身白色的西服甚至連頭發都弄成了白色,他左手插著兜,右手拿著一個大號的話筒。只見他清了清嗓子,發覺沒有清好之后他又用手扣了扣嗓子。
十五分鐘后,公鴨般的嗓音終于滔滔不絕地從主持人口中冒了出來:“大會將于……呃,”他低頭看了看表,“兩分鐘后準時開始,請將您的手機調制靜音或不能飛行的飛行狀態,感謝您的支持和配合,后排的朋友們請不要再玩劃拳了,謝謝。剛剛過去的2017年是事務所成長收獲的一年,全體人員以席卷八荒、掃清六合之力創造了業績的新高。現在請各位重要的領導及不重要的嘉賓依次發言……”
劉所長在大家如雷般的掌聲中登上了講臺,他從屁股后面摸出來十頁厚的演講稿,當他開始要念的時候才猛然發覺沒戴老花鏡,于是匆匆地跑下臺,將落在座位上的老花鏡戴上。
當劉所長第二次登上臺時底下又是掌聲一片,大家鼓掌鼓了十分鐘后,他才壓了壓手示意大家不要再拍手了。
接著劉所長以和尚念經的腔調開始念起了稿子,聲音猶如滾滾黃河般永不休止。
我環顧了下四周,大家玩手機的玩手機,打撲克的打撲克,甚至有人備好了午餐,因為大家都知道這又是一場持續數小時的難熬之事。
我用胳膊肘碰了碰旁邊的同事新偉,我一臉不解地問道:“你說這近來為何事務所的男女同事都不愿和我說話?”
與朱元璋畫像特別像的新偉嘴角明顯抽搐了一下,他大口地喝了一口菊花茶水:“你調戲門衛小哥的事情人盡皆知,事務所里的好多不了解你的男同胞都覺得你行為有些不檢點,唯恐避而不及啊。甚至有些男的怕你在上廁所的時候偷看他們,他們都跑到馬路對過的公廁去了。”
吃了一大驚的我說:“啊?!這男同事也就算了,那女同事也為何不愛理我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婦孺皆知了,你長得丑嘛。哪有鮮花會爭先恐后地去插在牛糞里。這個社會雖然男的不能像女的那樣靠臉吃飯,但是也不能像一樣你長得太離譜啊。即便你給我看過你的身份證件了,但老氣橫秋的你真不像是二十歲出頭的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你這尊容看起來都能去退休部門領退休金了。干脆你請幾天假去韓國,然后照著黃渤的樣子整個容吧?”
“你……”
前排體形肥碩的云星吃力的把頭扭了過來,他巨大的肥屁股把小板凳坐得“吱吱”直響,他喘著氣緩緩地說:“新偉說的對。”
接著云星又艱難地把頭扭了回去,他身上的贅肉把他的衣服勒成三段。
云星近年來發福的太快,太讓人始料不及,裁縫店的老板每次見云星來定做衣服時都滿面愁容,畢竟實在是太費布料了。
一個瘦弱且高達的人擋住了我的視線,我抬著頭對這個戴著八百度近視鏡的人說:“博士,你要離開?”
“是的。”
我隨口問了一句三秒后就會讓我后悔的話:“為什么?”
博士扶了扶眼鏡框,他居高臨下地低著頭對我說:“如果你有大把的時光,我非常樂意用你能聽懂的詞語好好地解釋一番。其實本沒有必要給出理由,這是個經典的孟橋生三難的推理例子,不管這個理由是基于一系列導向無限回歸的附加理由,還是返回到任意公理表達式或者說最終繞回來——我要離開一會兒,是因為我要離開一會兒。”
“我聽了更加困惑與不解了。”
博士用一副表示理解的口吻說:“畢竟你的大腦容量就這么多,不是你的錯。”
“我有點無話可說了。”
博士瞥了我一眼,接著高深莫測的話又源源不斷地從他嘴巴里冒了出來:“我了解,你的思考來自于最原始的腦部,也就是扁桃形的結構,然后話語功能處于緩慢發育的新大腦皮質中心位置,前者可以輕易統治后者,科學家已經證實這就是‘無話可說’的概念。”
“聽君一席話,總是讓我受益匪淺……”
“我很佩服你,老王。”
“是嗎?為什么?”
博士把他那厚厚的鏡片摘下來,然后用自己的襯衫擦了擦:“你對你自己的目前狀態感到滿意,你不會羨慕嫉妒其他人——比如說我。你沒有雄心壯志所以也就不會被其拖累,像是一具漂浮在河水表面上的死尸,隨波逐流,無欲無求。”
博士說完就轉身離開,他邁著險些能扯破褲襠的大步流星的步伐向事務所門口走去。
晨曦之光透過透明的大門玻璃折射進來,將博士的身影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