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聲蕩氣回腸的雞叫將我從夢中驚醒,我迷迷糊糊地從大廚那搖搖欲墜的床上爬起來,頓時覺得手腳冰冷、氣血虛弱甚至還想小吐一下。
昨夜的長島冰茶果然醉力非凡,濃重的酒精味像是褻瀆了我口腔以及腸胃的圣潔。
在我洗漱之際,穿著粉色小馬甲的酒保過來搭訕請我去嗅一嗅他剛配制的深水炸彈雞尾酒,在沒有發明鼻子套之前,我可不想以鼻試險,所以我一臉堅定地拒絕了他。
今天是酒吧大廚的生日,他現在正在殺豬宰羊以準備慶祝一番,大廚甚至于昨夜月黑風高之時偷偷曠工出去紋了兩個紋身,一個紋在肩膀上,另一個紋在他腹下的不顯露處。
就像有紋身的人都怕熱一樣,大廚現在正光著膀子在廚房里晃來晃去。
大廚見我之后突然兩眼放光,然后滔滔不絕地開始炫耀他的紋身如何如何,見我關注程度不太高,大廚又悻悻地轉身去剁菜。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我以前是不太相信一見鐘情、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愛戀,但是見了安娜之后我的內心剎那間五味雜陳,雖然被拒絕后我只剩那苦澀的一味了。
或許我得用壯士斷腕的勇氣斬釘截鐵地結束這一場還沒有開始的愛戀,然后分道揚鑣、揮手道別、扭頭走人,學會忍受孤獨,學會面對一個人的寂寞之感,學會獨自將我支離破碎的人生縫縫補補。
我洗了把臉然后對著鏡子里睡眼惺忪的我說了幾句自己都不太信的話,深呼了一口氣然后大步邁出酒吧,走出個虎虎生風,走出個恍如隔世。
然而兩分鐘之后我又折回來了,因為我猛然發現我忘了帶我的公文包,它正以斜立的姿態立在大廚的床頭。
外邊凌冽的寒風使我不得不裹緊了我的衣裳,南方的陰冷有別于北方的干冷,潮濕的空氣讓我這個來自北方的狼在南方凍成狗,不過好在今天我穿了加絨的四角褲來保溫我的臀部。
終于有個出租車在我瘋狂揮手時做出了回應,等我一腳踏進車里便望見了司機大姐那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她對著我面無表情的臉端詳了許久,最后她終于把頭扭了回去。
女司機一邊踩著油門一邊對我說:“哇,先生看你精明能干、西裝革履的樣子,不是個醫生就是個律師呀。”
“呃,其實我是個搞經濟的,就是東搞一下、西搞一下的那種職業。”我通過后視鏡對她說,她這橫沖直撞的駕駛技術讓我甚是擔心有追尾的風險。
“大早上八點鐘就一身酒氣,想必先生也是性情中人啊,”司機大姐回頭盯了我幾眼,“先生,我見你的朝天額頭隱隱發黑、眼中略帶哀傷、面有衰色,怕是有不祥之兆,不如我一邊開車一邊給你做個法事,幫你除邪降魔如何?”
“大姐,我看沒這個必要吧?”
“哎,你不要以為我只是個女司機嘛。實不相瞞我的專職其實是道士,因為最近執法大隊查的實在是緊,所以我才不得已取消了擺地攤,”司機大姐回頭一看我遲疑未定的樣子便又勸說道,“雖然我占卜星象、看人面相會泄露天機、天劫難免,但是我見你的一剎那,就已明白這都是命中注定的。”
“呃……”
“不要再猶豫了,過了這條路就沒我這個老司機了。平日多燒香好過臨時抱佛腳啊,要不我給你打個九九折吧?”
“真的不用了,謝謝。”
“唉。”司機大姐嘆了口氣像是少賺了一個億的樣子,她開始專心看路并時不時地撥弄一下車載收音機。
收音機開始緩緩報道一則新聞:由于近日南亞新德里霧霾嚴重,十二輛車在高速公路上發生連環追尾撞擊,導致總計百人受傷,幸運的是無人死亡。
聽了這則新聞,大家可能有兩個疑問:第一,新德里并沒有多少工業,至于霧霾為何如此嚴重,我們且聽后續天竺的報道;第二,十二輛車為何能造成百人受傷。
在想到南亞的摩托車隊表演后,我突然恍然大悟:既然一輛摩托車都能載十個人,那么十二輛車造成百人受傷也就不足為奇了。
匆匆的我到了公司之后,第一件事是假造打卡記錄,第二件事就是去見人事部門的主管老徐。
老徐留著稀疏的小胡子,有著锃光瓦亮、閃閃發光的腦門,戴著老花鏡卻喜歡低著頭從眼鏡上方看人。
高腳椅上的老徐正翹著二郎腿坐等我的來臨,見我之后他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然后喊到:“呦,老王,你來了!恭候多時了!”
“有事嗎,老徐?”
“老王,我接到密報,有人舉報你騷擾前臺員工啊。”老徐故意故作神秘地低頭說。
“不會吧?!”我撓了撓頭,雖然我嘴上表示不確定,但是心里卻很彷徨,因為騷擾一詞聽起來確實是像我的作風,“我最近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已經好久沒和周圍的同事進行深層次的靈魂交流了,騷擾一詞從何談起呢?”
“你確定沒有趁打卡的時候與人家眉目傳情、暗送秋波?”
“我這幾天都是戴的墨鏡,哪能看出來傳什么情、送什么波啊,再說了,”我想起了件對于案情十分重要的事,“等等,前臺員工是個男的啊。”
“男人之間的職場騷擾在當今社會也越來越多,令人不容忽視呀!”
“得了吧,老徐,你究竟有沒有正事找我啊?”
“有啊,過兩天我兒子過滿月,過來喝杯喜酒吧?”老徐一邊搓著手一邊笑嘻嘻地說。
“好。”說完我便氣憤地轉身離去。
今天本身就是忙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剛才我的寶貴時間被老徐東扯西扯扯掉了半個鐘頭了,我真想回頭殺個回馬槍然后隨便揍他幾個小時。
“到時候別包太大的紅包,隨便塞個5000塊得了,省的我小兒子看了以后小心臟受不了!”老徐對我遠去的背影喊道。
我急匆匆地向著我八樓的辦公室跑去,跑得我是上氣不接下氣,旁邊路過的人差點以為我哮喘病犯了。
現在著實是體驗了一把與時間賽跑的感覺,這種感覺令人呼吸困難、小腿發軟、大腦缺氧,甚至讓人還想戴上呼吸機狠狠地吸兩口。
“老王!”一個尖尖的、細細的、讓人不寒而栗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
我抬頭望去,事務所的主管安女士正怒目圓睜、居高臨下的站在樓梯口,她雙手叉腰的樣子活脫脫的像個暴怒的悍婦。
“這么巧啊,安主管。”我點頭哈腰地對她說。
老實地講,我在安主管面前簡直是如履薄冰,這份與生俱來的恐懼感簡直如耗子遇見貓那般。
“巧你個頭啊!我正在這守株待兔呢!你的經濟報告寫得是個屁呀,我要的是學術性、專業性的報告,你手稿字跡寫得雖然是蒼勁有力、龍飛鳳舞,但是通篇與經濟無關啊!你有沒有搞錯啊?!”
“我想增加點文學色彩嘛。”我小心翼翼地小聲說。
“你想?那什么時候輪到我想呢?瞎子都能看出來你在胡編亂造,你到底有沒有一個經濟學家該有的職業道德與精神操守啊?你整天東搞西搞究竟在搞些什么啊?”
“那我去改一改?”我低著頭說,邊說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那快去改啊,混蛋!改到我滿意為止!”
“是是是……”我趕忙從她手里接過文件然后急匆匆往辦公室跑。
“香蕉你個巴拉!別以為你長得老態龍鐘,我就會尊老愛幼地不會罵你!”一個震聲如雷的罵聲又從身后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