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的帶著清晨獨有的潮濕空氣迎面而來,蔚藍色的天空像海水一樣藍一樣憂郁,我們黑色的奧迪A6車正在車水馬龍的路上緩緩馳行,宛如一只烏龜。
醉酒未醒的雪兒還在屋子里呼呼大睡,我在冰箱上留了個紙條說明去意。但我現在有點小后悔,因為在21世紀的今天著實應該發個快捷的短信的。
小四因為雪兒雷厲風行的父親的即將到來而不得不遠離雪兒幾天,畢竟在她父親渾濁的眼里,小四多半是個勾引了他女兒的小混蛋。
“我會在你無暇顧及的期間內,替你照顧下寂寞如雪的雪兒。如果老天有眼的話,比如說,碰巧你有個三長兩短的話……我和她的第一個兒子會取名為‘小四’,你覺得呢?”我從后視鏡看了下本來犯困的但是聽我一席話又精神了許多的小四,“跟你開玩笑的,怎么能這樣……我還是取名叫‘小王’好了。”
“老王,是我迷迷糊糊的錯覺嗎,還是后視鏡有些問題,冥冥之中我覺得你的左臉比右臉胖了許多。”
“又沒有和我相戀的女孩迫不及待地想看我健壯有力的身體,所以我不用刻意保持低脂肪身材并且我有點喜歡用高熱量食物填補沒有女友的空虛,樓下琳瑯滿目的小賣部和早餐店為我的變胖提供了充分必要的條件,”我又回頭看了下平常只能在后視鏡露出半個頭的小四,“我覺得你今天也有奇怪,你現在竟然能出乎意料地能在后視鏡里露出整個頭,好像你二次發育長高了。”
“那是因為我飲食得當、睡眠充足從而精神抖擻、身高倍增。”
“得了吧小四,我知道你底下坐了只玩具熊,給你的身高撐了撐場面,”我低頭看了看伸懶腰的小四,“謝謝你在百忙之中抽出幾秒鐘時間為我的終身大事考慮了下。”
“我昨天和雪兒在忙完之后,簡單地合計了下,我們覺得應該幫你擺脫下眼下單身的困境,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雪兒開始一件一件地脫衣服了,所以后面的內容我沒聽進去。我正好有個沉魚落雁的女同學介紹給你,雖然是化完妝、相機美顏之后的沉魚落雁,真實面容我也不知。不過你也真下本錢,竟然堂而皇之地翹班而來。”
“我精打細算地一步一步埋下了伏筆,昨晚八點半我對事務所的趙經理大表忠心,然后不經意地提到了我叫了份海鮮外賣——麻辣小龍蝦。等到九點一刻時,我在企業群里說其中的一只小龍蝦吃起來味道怪怪的頗有臭豆腐的感覺。再等到十點鐘,我對趙經理說我剛才趴在馬桶邊吐得昏天暗地。最后,今天我就得以能夠去酒吧嘍,哈哈。”
我駕駛著車放聲地大笑了起來,可能笑聲太過恐怖以致于嚇到了剛剛路過的騎著三輪車的老司機,通過倒車鏡可以得知,他豎起來了偌大的中指。
“老王,你上次這么高興還是肯德基的女服務員跟你握了一次手……后來我才得知是因為你給她50元小費。要不我現在給你提前做做功課,然后等我們見了安娜,我給你牽線搭橋、美言幾句、說說好話之類的。坊間傳聞她是個不矯揉造作的率真之人,所以你要吹牛的話盡量不要把謊言編織得很大乃至大到無法自圓其說。考慮到你是個聊天終結者,建議你多夸獎她閉月羞花的美貌和你悲慘的童年以博取她的好感與同情。還有……我感到有股暖流好像涌了上來,所以你能不能停下風馳電掣的車,好讓我下車去排個尿?”
“我馬上就要因為你的賴床而遲到了,女孩絕對不會對第一次見面就遲到的人感興趣,所以發揮點想象力吧,”我順手遞給小四一個脈動瓶子,用眼神示意他將就一下,“你前面貪杯葡萄果汁時就把膀胱容量不足的問題拋之腦后了。”
“我覺得……嗯……瓶口有些擁擠,算了,就當是憋尿練習吧。”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面來來往往的車輛,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打開車內抽屜好讓我點個煙來緩解一下因即將遲到而產生的焦慮感。
不經意間我在暗格里發現了小四的同學照,其中不乏帥哥靚男,他們看上去可高大壯碩,有著朝氣蓬勃的外表和濃密烏黑的亮發,和英姿雄發的他們比起來,我看上去簡直就是老年迪斯科舞廳的常客。
我情不自禁地陷入了深思,我從他們當中脫穎而出獲得安娜芳心的概率,比與一只餓了5天的母老虎一決雌雄,然后大獲全勝的概率高不了多少。
思來想去,為了提高誕生后代的概率,我決定與佳人會面時最好帶上鮮花。
于是乎,我撥通了花店的電話,“我想問一下,100朵藍色妖姬玫瑰多少錢,”等我聽到電話那頭的數字聲音以后,又吞吞吐吐地問道,“哇哦……那3朵多少錢?好的,請送到西關酒吧。”
剛掛電話,冷不丁的,我從左車鏡看到一輛豐田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過來,雖然我急打方向盤但是左車鏡還是不出意料地被撞歪了,我大聲嚷道:“哪家混蛋駕校給你頒發的駕照,隨便把駕照給你這樣亂踩油門的智障,堪稱是對其他老司機生命的極度不重視!”
我搖下車窗憤怒地叫囂著,結果我事務所的趙經理恍恍惚惚地從車窗里探出頭來,目視一番后我倆彼此都很尷尬……
我匆忙地搖上車窗后,快馬加鞭地開車走了,場面可謂是一路絕塵。
雖然堵車事故致使行車的路程索然無味,但是皇天不負有心,我們終于趕到了離我們住所兩公里外的西關酒吧。
待我健步如飛地推門而入時,發現以前那個濃妝艷抹的女坐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胡子拉碴的肌肉發達的男酒保。
“你好,我是新來的意氣風發的酒保,你能認識我,是你畢生莫大的榮幸。”瞇著小眼睛的酒保發現我之后,開始對我興高采烈地喊話。
酒保發現我瞪了他一眼之后,轉而繼續聽旁邊酒吧大廚喋喋不休的牢騷:“我曾經在嶺南某家酒店做過鴨子生意,說實話那工作量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雖說我千辛萬苦得到的收入還算可觀,但日夜顛倒的生活容易讓身體垮掉同時還受氣,稍微不注意就會被投訴和扣錢。偶爾還能遇到有些蠻橫無理的客人還要求加啤酒,有些甚至要求換人……他們竟然說我這個廚師做的啤酒鴨不正宗……唉,做啤酒鴨真難。”
我穿過熙熙攘攘的舞池,我真想自挖雙眼來回避我面前形形色色的人跳的尬舞,忘乎所以的人群在擁擠的小舞池里跳著不著調的探戈舞。
舞池里一個跳得膝蓋發軟、合不攏腿的女士幾乎滑倒,她身邊的高大男友聯合附近的吃瓜群眾將她七手八腳地扶到椅子上。
“你真好,我們就像不用殉情的羅密歐與朱麗葉一樣浪漫。但是我們才約會不到5年,如果我們晚上睡同一間屋子的話,沒準會被別人說閑話的,所以我不能同意你的要求。”女士幽幽地對她高大的男友說。
不知道聽了她的話之后,這個近乎2米的大高個會不會憤怒地爬上西關大廈,然后像電影里的金剛一樣,亂拍周圍的飛機而泄憤。
酒吧紅綠交替的燈光晃得讓人頭昏目眩,我的目光正飛速地在人群之中穿梭以便能盡快發現與我手中照片相吻合的女孩。
突然間我注意到了一個形單影只的坐在酒吧角落的女孩,她用涂著紅色口紅的小嘴吮吸著透明的插入冰茶里的吸管,吸管上隱隱約約地烙印上了紅色印記。
女孩有張巧如天工般華麗制造的小圓臉,修長雙手上的皮膚白皙得像是白癜風一般,黑色的不知怎么弄地潮濕的長發讓人瞬間想起來電視里的洗發水廣告。
坐在角落處的她優雅地抬起頭望了望墻上的夜光鐘表然后側頭看到了呆若木雞的我,她的莞爾一笑讓我在這個零下一度的秋季里感到了春風般的暖意。
我本不是個自作多情的人但這一刻我腦海里突然浮現出我和她被我們的兒子們環繞的畫面,那是群相當可愛的有蛀牙的孩子們。
“嗨,嗯……我……叫那個……老王,小四安排的我們在這里見面。”這一秒我突然覺得我患上了結巴病。
“你確定?你的口氣聽起來很不堅決。”她轉了轉椅子以便能面對面地和我說話,我注意到她有雙空洞無神的大眼睛。
“我實在不知道用什么做開場白,早知如此我肯定多看幾部愛情片了……你知道世界上有許多人大抵上都是表面文質彬彬的變態跟蹤狂,總是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主動向別人要聯系方式,當然也有少數的微乎其微的人只是想聊聊天之類的。雖然有越描越黑的嫌疑,但是我屬于后面的那種人。我想說的是……你的側臉頰看起來就像露珠吻過的花朵那般嬌嫩……所以你可不可以給我個聯系方式之類的?”我以極快的語速向面前的一臉茫然的安娜發完了牢騷。
“你跟小四住在一起?”
“是的。但是別小題大做地胡思亂想,只不過是兩個好兄弟一起做在床邊說說笑笑、吃著零食邊看看《斷背山》等大片,不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但是聽上去……”
“混沌理論認為即使在一個確定系統中如果描述該系統變化的方程式為非線性時,那么初始條件哪怕最微小的改變也可能引起災難性的無法預料的后果。”
“呃……你在說什么?”喝著冰茶的安娜目瞪口呆地問。
“你猛喝加冰的冰茶很容易突然讓你大腦冰到痛,”我望著喝冰茶的安娜解釋道,“我只想轉移個話題,同時我是個搞經濟的,我習慣嚴謹地表達無差別的學術報告,所以你聽到的都是……這樣的。”
聽我一席話的安娜終于停止了喝飲料轉而開始擺弄手機,我注意到她的手機屏幕是一只布偶貓,然后“愛貓及貓的貓小貓”這幾個字赫然出現在了貓頭頂的正上方。
“我也有只貓,它又黑又好動,它在床上時就像春運般熱鬧,它酷到不屑于我為伍,就是貓常見的那種愛理不理的態度。”我沒話找話地對安娜說。
我以前覺得我是個上曉天文、下知地理的聊天圣手,但現在我認定我是個談話冷場王。
以前在書店看到《如何聊天》這本書時,我會不禁發出了陣陣鬼畜的笑聲,心想怎么還有這種書。
現在想想,殊不知這本出自神人之手的書正是為我量身定做的。
“先生,你要的2杯瑪格麗特。”挽救氣氛于水火的胡子拉碴的酒保終于遲遲而來。
“相逢何必曾相識,不吝友人濁酒聚。我敬你一杯吧,”我端起酒杯起身對安娜說,安娜冷冷地看我一眼,沒有要拿起酒杯的意思,“有的時候回人者人必回之是個很好的一對一的聊天習慣,但是我本身就是個喜歡自討沒趣的人,所以你不回也沒關系。”
“收起你那集思廣益出來的冗長乏味的陳詞濫調吧,不如我們玩個閉嘴的游戲,能保持最長時間的人就是贏家,”安娜頭也不抬地說,“如果你想找個浪費時間的例子,我們現在的話就是。”
“對不起,我只是……”我攤了攤手說,但安娜看起來沒打算聽我要講的話,她拎起黑色的小包轉身就走。
“你要去哪?”
“回家。”安娜開始在人滿為患的舞池里艱難地行走。
“那是哪?”我在后面窮追不舍。
“當然是我住的地方。”
“我不想騷擾你,只是想心平氣和地聊聊。”
“你認為這上個世紀搭訕的招數有用嗎?我猜猜你不經常與女孩說話對吧?事實上你希望我發現你是個內心敏感的人,你風趣、學識淵博、對人熱情以致于我會義無反顧地喜歡上你?你應該看得出來我今天根本不想和你說話,為什么你要死皮賴臉地纏著我?”氣呼呼的安娜對一輛出租車招手。
載著她的紅色出租車向著前方緩緩馳行。
原本蔚藍的天空突然陰沉下來,剎那間大雨侵盆而至,車的身影逐漸隱沒在漫無天際的冷雨中。
后面的酒吧門聲戛然而響,排尿好像排了一個世紀的小四慢悠悠地從里面走出來。
“我這么滿腹經綸、紳士翩翩的人竟然落得個孑然一身的下場,你不介意我落兩滴男兒淚吧?”我趴在小四肩膀上哭了出來。
“我不想輕視你心靈受到的創傷,但是現在不是個好時機,兩個大男人在雨中相擁而哭是不是太詭異了?”小四撫摸著我的頭說,然后他回頭望了望在酒吧門前看熱鬧的人們,“嘿!你們覺得很好笑嗎,你們沒在狂風暴雨中哭泣過嗎?你們沒被女人傷透了心?看看我的兄弟現在有多衰……”
“她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冷冷的冰雨在我支離破碎的心上胡亂得拍。我甚至都不知道我錯在了哪里。”
“你知道世界上的廢柴男人多如牛毛,而你只是其中的微不足道的一個而已。淡定點吧,就當這一次是演習了,后面肯定還會有大把的姑娘等著……拒絕你……”小四繼續安慰道。
“我連玫瑰花都買好了,但是想不到我竟然在她生命中跑了個龍套,而且是那種連一天都不到的龍套。”
“好了好了,我們該走了,雨下得越來越大了。這雨嘗起來怎么有點酸,咱們這一帶是屬于下酸雨的地區嗎……”小四邊問邊扶著我向后面的酒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