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9月30日,我一直覺得月底其實不太適合作為結婚日子的首選,但是樓上的準新人夫婦顯然并不這么認為。
此時此刻他們正準備殺豬宰羊慶祝一番,雖然在具體意見有分歧,但是我和小四還是以伴郎的身份受邀參加了他們的婚禮。
生性多疑的小四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我們和樓上的住戶只是偶然才能碰上一面,在原則上是屬于那種低頭不見、抬頭也不怎么見的鄰居。
理論上只有刎頸之交的朋友才能當上伴郎,而我們只是“打招呼”之交。
我則不以為然,他們或許只是想多收幾份紅包錢而已。
手頭有點緊的我現在十分強烈地覺得隨份子是個陋習,因為我和小四最近都沒結婚的打算,而樓上的鄰居已經將結婚宣言付之于實際行動了。
如果他們因為夜間的夫妻生活并不美滿從而離婚,然后再各自結婚的話,我們還要緊接著再隨一份紅包,這樣一來兩份錢就從我們的口袋里不翼而飛了,找誰說理去。
即使他們不離婚而我們結婚,輪到他們心不甘情不愿地隨禮錢了,這樣雖然表面上互相贈送的份子錢相互抵消了,實際上考慮到貨幣經濟學的通貨膨脹以及貨幣貶值,年輕一輩的我們終究還是隨份子這一陋習的最終受害者。
小四于凌晨四點就恍恍惚惚地從床上爬起來梳洗一番以便在婚禮現場看起來瀟灑整潔,具體的流程就是花了三分鐘一絲不掛地去浴室沖洗一下他那看起來像剃了毛的狒狒般的身子,然后花三十分鐘用發蠟開始定型他那軟趴趴的頭發。
小四以前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帥哥,直到他臉上挨了殺豬刀的一刀,一道驚心動魄的刀痕斜斜地烙印在了他的側臉頰上。
小四從未說起過這受傷的緣由,我也默契地沒有問。
這時一陣急促且高頻率地敲門聲傳來,早上五點可不是個良好的拜訪時間,誰會在這個邪惡的打攪人睡眠的時間點上不請自來?
不得其解的我決定開門一探究竟。
“希望我沒有打擾你們,即使看上去已經是打擾了,”五樓的嘉寶捋了捋散發著詭異香味的頭發,“我聽說你們也去參加婚禮,我想能不能順帶我一程。”
“外邊來的姑娘見外了,才不算打擾,別說讓你在我們的屋子里隨意進出了,給你把開門鑰匙都不為過。我們任何時間都歡迎身材苗條、婀娜多姿的美女前來叩門而入,簡直令寒舍蓬蓽生輝。在這住上一陣都沒問題,更別說帶你一程了。”我笑嘻嘻地對嘉寶說。
“哦,謝謝。你們是住在一起的那種特別的伙伴?”嘉寶疑惑地望著赤裸上身正準備洗澡的我們說。
“我不太確定你說的‘特別的伙伴’要表達什么意思……我聽說你是從四川峨眉山上來的,不管你是不是帶發修行的尼姑,我們都歡迎你來西關。這個城市非常友好,遇到梅雨季節的話,這一個月只有二十九天有雨,氣候相當宜人。你可以叫我熱心腸的老王,那個正恬不知恥的吃我最后一罐酸奶的萎靡不振的丑矮子就是小四。”
“丑?我可以比你帥多了,”小四接話說,“這位慧眼識英雄的美女,你認為我兩誰帥?”
“額,都帥。”
“如果我現在沖進廚房拿起刀架在你脖子上,讓你重新組織下語言呢?”
“那肯定是你帥咯。”
“謝謝,我一直都知道。”小四悠悠地說。
外面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此時我們三人正在前往婚禮教堂的路上,頭頂上的天空像海水一樣藍,一樣憂郁。
由于各式各樣的工業污染造成的霧霾日益嚴重,不知道有多久沒看到這樣的天空了。
時至今日,我現在才知道樓上的大哥大嫂竟然是奉行保守觀念的天主教徒。
不過現在可以推理出他倆是那種背著十字架拜觀音類型的“虔誠”教徒。
我通過后車鏡可以看到因為無聊正在望著窗外不斷倒退的建筑物的嘉寶,雖然現在娛樂的形式多種多樣,但是除了沒有網絡的朝鮮之外,到哪都能看見那種急躁的低著頭的想迫不及待奔回家上網的年輕人。
“嗨,嘉寶,我突然想八卦一下你那漂亮白手套里面的無名指有沒有截著戒指?”我一邊撓著頭一邊回頭對著坐在后座的嘉寶說。
“我目前是寡婦的狀態,我原以為我的前男友是我的蓋世英雄,是我的意中人。一開始他還是挺浪漫的,不過前兩天他偷了我的錢包然后不辭而別了。”嘉寶托著下巴,帶著絲絲縷縷憂傷的口氣說。
“聽起來是個很長又反轉曲折的愛情故事……你覺得老王怎么樣,他是個很上進的人。以前他的工作是穿著緊身襯衫站在夜店門外,做出花枝招展的姿勢乞求過往的人們進去;現在他是專業的用三杯茶的工夫就能解釋完高深莫測的經濟理論的經濟學家。嘉寶你聽過他那英雄救美的事跡沒,老王一人便英勇地打退了三個騷擾妙齡少女的老練流氓,一般像我這樣顏值高的得到結果都是以身相許,老王得到的只是句謝謝……他當時鼻青臉腫的也不知道被揍了多少拳。老王你能再說一遍你那晚的慘狀嗎,我想回頭去給別人說時能夠闡述得盡量詳細些……”
“別一驚一乍、盡出洋相地攛掇我們了,”我假裝溫怒地斥責小四,隨后又轉過頭努力地睜大眼睛對嘉寶說,“我認為小四撮合我們約會是不成熟的建議,你怎么看?”
嘉寶坐在后面不言也不語,我覺得要是車速低于60邁的話,她現在很可能已經跳車而逃。
面色如花的嘉寶尷尬地笑了下,那笑容仿佛有魔力一般讓人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我知道如果和她約會的話,我的錢包肯定在劫難逃并瘦身成功。
不知不覺就到了布置得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大不列顛式的教堂,一群舞力全開的人正扭動著優雅的身段跳著不雅的舞蹈,他們面紅耳赤的樣子活像是壁爐上剛出爐的烤鴨。
牧師正宣讀著“直到死亡才能分開這對新人的誓詞”。事實上導致分手的原因不只是死亡,還有出軌、婚變、不孕不育等一系列因素將現代婚姻變得支離破碎、搖搖欲墜。
趁大家都在用眼神祝福新人時,我悄悄地把酒桌上最大的螃蟹搬到了我的面前,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艱難地掰掉了它的左鉗子。
我開始用血盆大口嘬著吸食腿肉,不過由于發出的聲音太大,整個教堂的人都帶著殺氣回頭望了我一下。
在這個冷漠浮躁的社會上,只有在酒桌上才能將“敬人者人恒敬之”的諺語表達的淋漓盡致。
六杯的啤酒和三杯容量的膀胱讓我在廁所和酒桌之間周而復始地穿梭。
我喜歡令人千杯不醉的啤酒,以前在聚會上我猛喝了兩杯白酒然后醉醺醺地和仙人掌對罵了一晚上,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會去喝嗆鼻的白酒了。
我、小四、嘉寶、飛哥在同一張桌子上大喝特喝。
真心希望時間能定格在酒桌上,讓這一刻能永遠地持續下去,比永遠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