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文何曾被人罵過?臉皮瞬即陰沉下來,怒喝道:“何來的腌臜潑才,竟敢在此口出粗鄙之語,來人,給俺拿下!”同來的袁志平二話不說,閃身上前伸手就來拿人。那張橫也不懼,反而迎上前去扭袁志平的手,瞬間兩人便扭打在一起,不過兩三個回合,袁志平礙于在船上,下盤不穩,被長年在水上討生活的張橫一腳掃摔在甲板上。張橫正要上前壓人,兩面樸刀就齊齊砍到,張橫只好一個懶驢打滾向旁邊滾開,而袁志平兩侍衛卻得理不饒人,跟著追殺過去,眼看張橫無處可躲,岑貴一踢手中豎握的竹竿,正好擋在兩侍衛的去路。竹竿來勢勁急,兩侍衛不敢大意,只好一收樸刀護在前面,擔心其橫掃過來,又后退兩步,如此一滯間,張橫已從甲板上翻身而起,并大呼一聲道:“兄弟們,這官軍無良,克扣工錢還要殺人,天理何在?!咱們拼了!”此話一出,岑貴都感到意外,這好像偏離了劇本啊,原本只打算罷工幾日,拖延一下時日,為船工水鬼們爭取些福利而已。
張橫的話如一鍋熱油里澆進了生水,那船上的五六十名船工立即炸了鍋,紛紛拿起趁手的工具圍了上來,王子文還沒意識到事態的嚴重,仍然聲色俱厲地斥罵著,同來的劉列平已看出不妥,拉了幾把王子文,仍無法制止,只好偷偷從搭板上溜下船去。王子文從來就被人高高捧起,認識之人無一不給面子,辦事從來就順風順水,違背其意的甚少,以至于其眼高于頂,自高自大,更不會將這些平民百姓放在眼里,見船工合圍上來,一咬牙,狠狠地道:“此等腌臜留著也沒用,殺一儆百!”押船的十幾個兵丁一聽,全都懵了,畢竟日夜同船相處已有一段日子,此時要痛下殺手,還真下不了,于是不可思議地看著王子文,而袁志平領來的十余兵丁,沒有這顧慮,紛紛抽出樸刀撲了上去。
局勢很快便控制下來,畢竟只是一伙船夫而已,所使的工具除了竹竿就是木棒,幾乎沒舍殺傷力,沒幾下就讓手持利刃的官軍逼得無路可退,只得紛紛跳入河里。不過半晌功夫,這船上一個船夫都沒了,王子文才意識到事態嚴重了,沒有船夫,這船咋駛?!正郁悶間,只聽兵丁一陣呼喝,原本搭在船上的兩條搭板橋同時掉到河里,王子文一看,傻眼了,這船離岸邊少說也有兩丈多遠,沒了這搭橋,咋能上得了岸?!袁志平平素也是仗著王子文視為心腹,為非作歹,那都是在陸地上,此時在起浮不定,兩頭搖擺的船上,站都站不穩,還隱隱有種惡心想吐的感覺,此時見后路被斷,臉色大變,喝道:“快將搭橋撈起來!”那些兵丁才四處找來竹竿撈橋,不料竹竿才下水,就被隱在水里的水鬼扯住,一個不留神,三四個兵丁被扯得掉進水里,頭也不浮一下,就不見了蹤影,其余兵丁嚇得紛紛退回甲板上。
一下子就折了幾個兵,袁志平臉都綠了,看看愣在一邊的王子文,道:“小官人,這事咋辦?!”袁志平屬于無腦子的打手型,平素就根本不動腦,王子文說啥就干啥,此時心里也慌了。王子文深吸兩口氣,順平氣息,將押船的兵頭喚來,問道:“爾等可會駛船?”那兵頭搖搖頭,答道:“回贊畫,此船連米糧重愈百萬斤,就是五六十個經驗老到的船夫水鬼齊使力,也是駛得十分艱難,咱們可不會這些,人也不夠,弄不好會翻船的……”見王子文不耐煩擺擺手,那兵頭趕緊收聲。王子文看看后面的船,對那兵頭道:“去讓后面的船夫過來……先弄一條搭橋過來!”那兵頭應聲而去,在船尾與后船吆喝了一會,又匆匆回來,道:“回贊畫,后面的船夫也全部跳水走了!”王子文聽得瞠目結舌,不相信地問道:“后面五艘船的人全走了?!”見那兵頭點點頭,王子文的臉皮剎那間變得慘白,喃喃道:“中計了,快讓人回去報信……”正說著,王子文忽然打了一個偏,看那船好像正在向一邊傾斜,那兵頭哇哇大叫,道:“船底穿了,快逃!”邊說邊解身上的披掛護甲,脫干凈后,一捏鼻子就跳下水去。王子文等人不熟水性,嚇得面無人色,見那些押船的兵丁全都逃了,王子文一閉眼也跟著跳了下去。
王子文再張開眼時,只見一個大娃兒拍拍手站了起來,道:“這人還真命大,救回來了!”王子文迷迷糊糊中又看見一張雪白無須的臉,探到眼前,嘻嘻一笑道:“石堡主真神人啊,如此搗鼓幾下,就救活了此人,可敢教哥哥一教?!”那大娃兒微微一笑,道:“有何不敢?!這人吶,至關緊要有兩樣東西,若保住了,這人就無大礙矣!”那白面一愕,又問道:“啥東西?”那大娃兒答道:“其中一樣是張哥哥最為擅長的,就是氣,張哥哥的閉氣功夫天下無雙矣。”那白臉也知謙遜一番,道:“哪里哪里,比起石堡主,張順差得遠矣!”原來此人正是水里白條張順,昨日在上游渡船頭將赤鳳凰拉扯到水里,本來想生擒此人,不料赤鳳凰水中的功夫也不差,兩人在水里斗了兩個多時辰,直到張順氣竭,浮頭換氣,讓赤鳳凰勝了半籌,兩人卻不打不相識,竟結交為兄弟,枉燕云與趙柒白等人白白擔心了許久。氣息有多重要,對水上討生活的張順來說,早就知悉,又聽赤鳳凰道:“另一個就是鮮血,這鮮血負責將營養從一個器官輸送到另一個器官,流遍全身。這人出血了及時止血,沒氣了及時續氣,只要還是青壯之軀,一般都無啥大礙!”張順聽得似懂非懂,感覺赤鳳凰的學問挺高深的,也不糾結,連忙請教其續氣術,赤鳳凰也不吝嗇,將心肺復蘇法的要領一一講述一遍,還在王子文身上示范。
“石堡主,那船已沉到河底,估摸一時半會撈不上來,而后面的船也難以駛過去了!”岑貴一臉可惜的模樣說道。赤鳳凰也看見,那船只余一條長長的主枙豎在河中央,船尾被張順鑿穿進水下沉,而滿載的船頭過于沉重,硬生生將船身的龍骨折斷,船也斷為兩截,沉入河中,平素往北邊走的船就少,河道也多年未曾疏理,本來就不深的河道,積淤積草使其更加難行,此時此船沉在此處,后面的船基本不用過了,除非換成小船,若是那樣,這么多糧食就不知要運到哪個牛年馬月去了。赤鳳凰知道岑貴可惜那些糧食,于是道:“此事一鬧,岑哥哥就無法在大宋朝呆下去了,若不和俺一起到燕京城去好了!”岑貴搖搖頭,道:“俺這賤命,一日不泡河水就渾身不自在,天下之大,總有地方可容俺泡水的。”那張順一聽,忙道:“岑哥哥水上功夫了得,又得兄弟們的仰慕,何不領著兄弟們隨俺一起上梁山去?!”岑貴一愣,那張橫也勸道:“岑哥哥不可顧慮,有俺兄弟倆保薦,梁山上當有岑哥哥一把交椅!”張順又道:“哥哥一人去哪都好辦,可今日之人牽涉如此多兄弟,得為兄弟們謀個出路啊!”岑貴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百余名船工,沉吟起來,又看看燕飛,忽然問道:“燕哥哥可敢教俺?”燕飛一愣,看看赤鳳凰,只見其笑了笑,道:“岑哥哥乃當世英雄,石某人能結識一番,實屬奇緣,更不敢奢望與岑哥哥一拼出生入死,同甘共苦。若岑哥哥真要上梁山,那余下四船的糧,俺石某人就拱手相送,以作岑哥哥的覲見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