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海匆匆而回,沒有通報即掀開帳簾,興沖沖地進了帳中,見得姚大目端坐在正中,興奮地叫道:“將軍,將軍,機會來了……”姚大目睜開一眼,瞄了一下,冷哼一聲,又閉上了那眼。李北海一滯,意識到有些魯莽,尷尬的笑了笑,平順喘息,坐在姚大目下首,才道:“將軍,成鳳波到咱營里來了……”李北海見姚大目眼都沒睜,遂不再往下講,卻不料姚大目問道:“成鳳波是啥人?干啥來了?”李北海見問,連忙答道:“成鳳波乃是北路副先鋒將,來此是……”說著李北海附到姚大目耳邊密語起來,雖然姚大目仍閉著眼,表面似是沒有表情,但是李北海卻聽得下面“咯咯”聲響,低頭一看,竟是有串佛珠掉下地上。李北海開始狐疑起來,行軍打仗念佛?有菩薩心腸還怎么殺敵?還沒讓李北海想出些眉目,姚大目已彎腰將佛珠拾起,兩手又開始捻起珠子,瞄了眼李北海問道:“汝認為呢?”李北海明白姚大目已動容,于是打蛇沿棍上,道:“東城就在眼前,咱們何必要讓別人來分一杯羹,況且,咱們之前放出去的斥候已回,其所述與成鳳波所描相差無幾,城東兩門原有千余流民,聽得咱大軍圍城,已被嚇跪了九成有余,如今只有百余流民把守,只要咱天兵齊齊納喊一聲,都會將其嚇得屁滾尿流,東城便是唾手可得。”李北海越說越興奮,姚大目卻潑其一盆冷水,道:“別高興太早,說不定別人拿咱們試水呢!”李北海一愕,隨即臉色大變,怒喝道:“成鳳波敢?!”姚大目冷冷一笑道:“人心隔肚皮,成鳳波與汝是鄉鄰不錯,卻是進了牛欄軍才相識,與汝又有多少交情?為了升官仕途,為啥不敢將汝賣了?!”李北海聽得大驚,姚大目將軍營的事都交給自家打理,以為其經過上次被貶職,心灰意冷,真的不想管事了,誰知自家的底細已被人家摸得一清二楚,其實也不怪李北海,而是姚大目裝得太像了,像李北海這個才二十多歲的楞頭青,哪有那么容易識穿老江湖的把戲。
姚大目見李北海被嚇得瞠目結舌,冷汗流了個滿臉,遂不再嚇唬其了,從懷里摸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了過去。李北海愕了愕,看信封上赫然是蓋有耶律大石的私章,頓時猶豫起來。姚大目只說了一個字,“看!”方才被殺了一把威風,此時的李北海再亦不敢在姚大目面前自大了,聽話地拿起信便看了起來。李北海是越看越心驚,邊看信邊瞧姚大目,還不停地擦著滿臉的冷汗,看到此時已再亦看不下去,兩手發抖,渾身打顫,“撲通”地一下跪在姚大目面前,哭著道:“將軍,饒命呀!”姚大目此時忽然睜開雙眼,嘆了口氣道:“想留的性命,就依信上所述行事,正此俺可告誡汝,別想啥歪主意,否則俺亦保不住汝。”姚大目忽然站起身來,伸出手要將李北海扶起,李北海見狀,哪敢讓其相扶,連忙一咕嚕爬了起來。姚大目悠悠地道:“耶律宏比大帥可差遠了,咱一大把年紀,混不了幾年了,汝可年輕的很,亦有一定能力,別老想著那么歪門歪腦的主意,俺可不想親手宰了汝!”李北海拱手施了一禮,道:“謝將軍,卑職必定以身報效將軍知遇之恩……”還沒講完就被姚大目舉手止住了,“汝該報效大帥!”李北海雙手重重一拱,大喝一聲道:“是!”姚大目此時才呵呵一笑,一手握著佛珠,一手拍了拍李北海的肩膀,道:“至于成鳳波,汝可以如此這般試試,若真是狗肺之人,不留也罷!”李北海受教,連聲稱謝,見姚大目擺擺手,便告退出來。
成鳳波隨在李北海后面進了東路營盤中帳,見得姚大目便單膝下跪拜見,姚大目連忙上前挽了起來,嘴里不停地道:“快快請起,成將軍可使不得!”兩人一番寒暄,分了主次坐好,成鳳波繼續再述前情道:“哎呀,俺們桑將軍常常在咱小的面前叨嘮起姚將軍,多次為姚將軍鳴不平,奈何耶律元帥只會側耳聽風,不曾用目觀情,委屈姚將軍多時。”接著成鳳海又添油加醋述了一番耶律大石的壞話,啥得位不正,啥為人殘暴,啥對部下不公,比如,雖然將姚大目重新拉了起來,卻攤派到東路軍,出了名的退休軍,大部分軍兵是老,弱,病,殘,小的,兵器亦是老舊殘缺,營帳亦沒幾頂好的,還不如任個閑職來的好,不用操碎了心。姚大目聽得亦佯裝和起來,感嘆上天多有不公,換了個新主子亦得不到公平對待,接連唉聲嘆氣起來。成鳳波見狀,覺得火喉差不多了,于是放低聲音道:“俺們將軍早就講過,姚將軍不會長久居閑的,必會很快得以高升,果然,機會來了……”成鳳波遂亦不再矯情,直奔主題,將與李北海所講的又述了一遍,將桑拓田的話復述一遍,見姚大目似有點遲疑,看來需加重藥勁,遂從懷里摸出桑拓田的親筆信,遞了過去。姚大目一滯,猶猶豫豫地接過信,看看成鳳波,見其點點頭,便將信交給李北海。李北海今日算是大開了眼界,姚大目和成鳳波都像變了個人,互相奉承,互相打圓,聊了小半個時辰才見進主題,哪有之前那種嚴肅的神情?李北海見姚大目示意,便撕了信封,取出信紙當眾讀了出來,姚大目不認字,軍營里的人都知道,因此成鳳波亦不介意,估摸寫信之人亦不介意。
幾十字的信,亦沒兩句就讀完了,不外是承諾事成之后,兩人如何分功,兩副將又如何安排。姚大目亦算人精,知道此時不能應允過早,故作思索起來,成鳳波低頭呷茶,故意不吭聲,李北海像是有點心急,張口就道:“將軍,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桑將軍考慮得當呀,想想將軍沒幾年就退休了,謀個城防督撫,又閑又有話事權,再好不過了,難道將軍一大把年紀仍想上沙場殺敵?”姚大目雙目一瞪,喝道:“閉嘴!”說著對成鳳波笑了笑,道:“成將軍,容俺再想想,再想想……”成鳳波一聽此語氣,便知姚大目已心動,遂心中大定,道:“將軍不急,不過若城南那邊亦有想法,怕到時候又多一人分了杯羹啊!”此話一出,果然有效果,姚大目立即吩咐人取來墨汁,將整只大拇指都浸了進去,從李北海那取過信紙,一下按上黑黑的手指模,再交給成鳳波。成鳳波看得臉皮抽了抽,知道姚大目不認字,沒想到如此粗魯,既然已達到目的,又何必管這些,于是,成鳳波小心地將信的墨汁吹干,折好重新放到信里,才對姚大目拱拱手,道:“姚將軍,李將軍,那俺就先告辭,最遲已時,俺北路軍必到此地,到時候依計劃行事!”姚大目突然一拍桌子,道:“好,男兒大丈夫,立于世當掙一份大功業,拼了!”成鳳波被其聲嚇了一跳,隨后亦一起符和著,姚大目看看李北海,道:“李將軍送成將軍出營!”李北海得令,成鳳波向姚大目告辭出來后,并不多理會李北海,其心已飛了回北營中,敷衍了李北海一下,出了營,領上兩親兵,跨上馬便揮鞭而去,連和李北海告辭一聲都沒有,李北海將一切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冷哼一聲,心道:“果然是急功近利之人!”見人走遠,便回頭進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