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堅手腳都被縛著，隨著豬籠漸漸地沉到河底，塞滿稻草的嘴，嗚嗚地叫了兩聲，水立即隨著鼻孔灌入，狠狠地打了個噴嚏，石堅馬上閉住氣，手腳掙扎著，水草繩遇上水自然收縮，越掙越緊。使了一番力氣，胸口憋得快要爆裂，雖然泡在水里，依然感到滿臉滾燙，意識慢慢開始模糊，此時，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心中響起，〞喂喂喂，白癡，別浪費力氣了。〞〞你滾，都是你害的，你滾……〞石堅聽到這聲音，忽然激動起來，心中大罵，手腳又開始掙扎。〞笨蛋，不想死就聽我的……〞另一個聲音不斷地叫，〞不聽，不聽……〞石堅意識已經模糊，喃喃心念，手腳開始放松，渾身發軟，慢慢下靠，一下也不動了。半盞茶后，石堅食指動了下，接著又是中指，無名指。當十只手指都動了一遍，兩手掌也慢慢轉了半圈，只見石堅胸口一陣起伏，仿佛做了個深呼吸。
天剛剛摸黑，石敬軒就躡手躡腳摸出了半人高的院墻，四處瞄看，剛拐過院角，就閃出兩壯漢攔住去路，為首那濃眉大眼的哼了聲，說：〞我二叔料事如神，早算到你想去救人，讓我兄弟二人守住你家門，果然沒錯，酸秀才，回去吧。〞石敬軒一股氣直往腦門沖，剛張口想大罵，看到濃眉大漢睜著牛眼瞪著自已，一下子泄了氣，〞子亭，你就讓我去看看吧，就看在我是你夫子份上。〞石子亭吥了聲，說：〞一個爛秀才，教我兩年私塾，還算鳥夫子。〞旁邊稍矮兩分的黑臉壯漢將老秀才扳側身，一聲不吭往他家門口推，石子亭也罵罵咧咧地幫把手，〞走走走，快滾回去，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夫子，秀才都沒教出個來，誤人子弟，快走！〞老秀才年高身弱奈何不了兩壯漢，硬生生讓推到門里，石子亭立馬將門從外面插上。〞石子樓，你太過分了，虧我子堅還救過你，你見死不救還為難我這老頭，你算個屁英雄……〞石敬軒在門內大罵。石子樓緊握雙拳，兩眼滲淚，默默看著那黑漆漆的破木門，突然，后腦勺讓人拍了下，只聽石子亭罵道〞長點心，長峰山上的一機真人說了，石子堅撞邪了，法事做了幾場也驅不了，現在是個怪物，不要傻傻愣愣的去惹他，別讓我們這房招上災！〞石子樓繃緊的胸口一下泄了氣，眼神迷失又慌亂，應了聲：〞是的，大哥。〞
〞老秀才，我二叔叫告訴你，明日午時三刻，一機真人帶人在縛蛟灣起籠作法，到時你帶上人來斂尸吧，已過半晌，你現在去也救不了了，走，三弟。〞門內石敬軒終于忍受不住，泄了勁，攤坐地上，呼天搶地的哭。〞呸〞，石子亭厭惡地望了下木門，轉頭就走。
來到村邊岔路口，石子樓和石子亭打了個招呼，就向自己屋走，〞子樓，怎樣了？〞癱坐床上的石敬谷問著。〞爹，大哥說子堅應該沒了……〞看著破床上的父親，石子樓雙眼禽淚，咽泣回話。旁邊的石母嘆了口氣，說道：〞好人不長壽啊，子樓，我們忘了他吧……〞石子樓一下子跪在雙親面前〞爹，娘，我要去救子堅！〞〞混帳，他中了邪，會害死你的……〞石父狠狠地拍了下床邊，罵道。〞可他在我們采藥摔下山時救了我們！〞石父讓石子樓咽的一時無語，〞但他發起狂來根本不認識你，還將你打傷了，他會害了……〞石父揮揮手，石母不再往下說。石子樓對著父母深深地拜了三拜，強忍淚水，起身出門就往縛蛟灣跑。
〞爹，二叔，石子樓果然去了縛蛟彎，要不要……〞坐矮半級的清瘦老者揮了下手打斷石子良的話語。向著上首的胖壯老者說：〞現在已過大半晌，神仙也難救了，讓他去吧，不過，讓子亭帶幾個人跟后面，搞出些動靜，嚇唬嚇唬他。〞為首的石敬金含首點頭，手撫撫下巴短髡道：〞嗯，敬銀，明日一機道長還要開壇作法，縛蛟灣還是別讓人靠近了。等會，和我一起去看看三弟，他摔傷我們也沒去看一下。〞石敬銀吩咐好石子良讓他叫石子亭趕快去攔石子樓，才對石敬金小聲道：〞長兄，三弟到現在還不肯交出續命神丹的方子，你看……〞，〞啪〞石敬金牛眼一瞪，怒拍桌子，桌上茶杯蓋哐當下響，〞哼，都是石子堅壞了事，否則，憑他孤兒寡母能保住方子？〞〞昨日，北面的蹄子又來催了，要不……〞石敬銀邊說邊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上次讓子良在攀繩上做了手腳，他已有懷疑了，現在再下手，恐怕只有來硬的了……〞石敬金臉上肌肉抽搐兩下，狠狠的握了握拳。
石子樓高一腳，低一腳，飛快地向縛蛟灣跑，沿著熟到爛透的小道，時而鉆進灌木林子，時而趟過小溪水，拔開深秋枯黃的草葉，迎著彎彎的月牙兒，驚醒已入眠的鳥兒，吱叫著拍翅胡亂飛騰。他臉上，手上，身上已多處劃傷，已無暇顧及，只想能快點到了救人。他知道，子堅還能救，他一直在招喚自己，子堅和自己的點滴都歷歷在目。石子樓氣喘吁吁拐上一個土坡，聽到有人在前面說話，〞子貴，我們還是回去吧，在這蠻滲人的……〞一個小矮個向坐他旁邊高他個頭的石子貴說。石子貴邊挑旺堆在面前的柴火邊說，〞我爹說了，我三人守好今晚，別讓人靠近，我伯父都會行獎。到時讓你二狗認老犟頭做爹，改石姓，你也入族了，就不是對人低聲下氣的外姓人了，也沒人敢趕你出石堡寨。〞〞可老犟頭他不是不同意嗎？〞二狗子滿臉期待卻又失望的說。〞由不他了，他一寡老頭，前天倒床上現在還起不來，以前有石子堅照應他，現在只有你照應了，到時你可要記得我爹的好……〞石子貴還沒說完，二狗就跪地上向他磕頭，嘴里不停喊〞石二老爺菩薩〞。石子貴不耐煩推他一把，〞滾，快去拾柴火！〞二狗咧著嘴爬起來，拍拍手上的土，屁顛屁顛地向林子里跑去。一直沒說話的石連平突然說：〞子貴叔，真讓二狗入族？〞〞呵呵，等老犟頭一蹬腿，就把他蹬了。〞〞那……〞〞誰？！〞石子貴突然站起，向坡下大吼。〞走〞叫上石連平沖了過去。〞石子樓！你想干什么？！〞石子貴向著繞到他們左邊的石子樓吼。〞二狗，快攔住他……〞二狗抱著兩根枯枝剛好從林子出來，還沒搞清狀況，只見一個人影從自己右邊竄過，扔下樹枝，想攔截時，石子樓已跑過了幾個身位。〞笨蛋，追！〞石子貴怒叫。
石子樓左突右拐，躲開三人的追截，跑到河灣邊，想也不想一躍跳入河里，〞卟通〞大響，石子貴三人趕過來，只見離岸上有三四丈多的河面水浪沖天而起，再重重回落，劑壓水面成波一浪一浪沖刷岸邊。不過一會，見一人頭涌出水面，用手抹去臉上的水，左右前后看了下，又一頭潛進水里，再也不見出來。三人皆目瞪口呆愣在河邊，好一會，聽到身后不遠處有吵嘈聲才回神張望。只見石子亭領著兩人支著火把匆匆趕來，問：〞二弟看見子樓否？〞石子貴指指河里，嘴喃喃〞跳下去了……〞。石子亭看著已平靜的一無所有的河面，再環顧三人，不敢相信問，〞這么高，跳下去了？〞石連平連連點頭，二狗躲的遠遠也能感到石子亭想吃人的眼光。〞既然這樣，就不要讓他上來了，如果他還有命的話，子貴派人守著那兩個平灘。〞石子亭說完，哼了聲大步往回走。余下眾人均感到一股寒意，由心底直沖腦門。〞子貴叔，你看……〞石連平推了下還在發呆的石子貴，顫聲問。石子貴嘆了聲，〞咎由自取，照做吧。〞揮揮手，分成兩拔去守各自的地兒。
石秀才已哭昏兩次，軟軟地癱在床上，剛剛醒來，嘴里不停喃喃喃自語，村尾的胡寡婦忙端上熱茶，小心翼翼喂了秀才兩匙，放下茶碗，將滿是破洞的被褥扯上點，輕輕地幫秀才蓋好，坐在床邊，挑了挑燈芯，屋子稍為亮了點。〞唉……，秀才哥，你要挺住呀，明日還要去收……〞胡寡婦看著出氣多進氣少的秀才哽咽的說不下去了。〞多好的孩兒啊，怎么就撞邪了，唉，才不到十六呢……〞胡寡婦無兒無女，早已將石子堅視為己出，只是秀才怕人閑話，老拒她門外。
〞哐哐哐〞，不停的敲門聲，〞他嬸子，他嬸子……〞門外有一婦人大叫。胡寡婦出來開了院門，喝道：〞慌叫啥，夜里滲人〞。〞著火了，你家著火了……〞〞啊？！〞胡寡婦提起裙腳，跨出院門，匆匆趕回家。那婦人向門里張望了一下，也跟著寡婦后面趕。
胡寡婦滿臉黑灰，全身臟兮兮癱坐在家門前，看著已燒成瓦礫的房子發呆。救火的人們正在房子里翻找，看有沒有還能用的物件。突然，一陣哄聲，人們從旁邊屋，郎中石敬谷的廢墟里抬出兩具焦尸，已認不出人的模樣。只能確認一男一女，男尸左腿斷了。〞是石郎中〞。〞只有兩個人，不見石子樓……〞胡寡婦突然一陣暈厥，一頭撞地上，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的搶救……
石子樓靠著岸游了會，估算著是沉豬籠的位置，摸到兩根繩子，由岸上伸入水底。深深吸了口氣，沿著麻繩潛入水中，直到一口氣用完，麻繩還沒盡。石子樓一個回身，用力一蹬水，身體猛地向上竄，探出水面，大口大口吸氣。稍為平復了些呼吸，又猛地下潛，依然摸不到繩子的盡頭，又迫上升。反復幾次，石子樓感到氣短力乏，游到涯岸邊靠著身猛喘著氣。雙目淚水泉涌，死抿著嘴不肯哭出聲。此時，右方涯岸有水響聲，石子樓抹抺淚水，看見二十多步開外有個人影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