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微雨燕2

　　他從懷中取出了那個小布袋，南歸瞳孔微微一縮，下意識的踏前一步，唐晶瞇了瞇眼，卻是往后撤了一步。

　　“還給我！”黑衣女子語氣寒冷。

　　年輕道士猶豫了一下:“還給你可以，但是有個條件。”說起來明明是自己偷走了人家的東西，為啥還給她還要有什么條件？啊，好壞啊……

　　南歸皺了皺眉:“你說。”

　　“這個糖……”他盯著她:“你是在哪兒買的？”

　　“……什么？”南歸覺得自己應該是聽錯了。唐晶輕咳了兩聲兒，眉頭一皺努力維持一副大義炳然的模樣，好像他正在審問什么不得了的事:“回答我。”

　　南歸一陣無語，她輕搖了搖頭:“不是買的……”“不是買的難不成是撿的？”他的語氣有幾分不悅，心想我可都給你機會了，你可要知道把握啊！

　　……唐晶你真是壞透了！

　　那個黑衣女子神色落寞了幾分，她朱唇微啟:“別人給的……”“誰？”她眉宇間終于有了怒意:“與你何干？”唐晶心想關系可大了，我跑遍了天下城都沒找得到，總得給我一個說法啊……

　　但是這話他肯定是不能說出口的。南歸只見那個可惡的道士兩手一攤，無比欠揍道:“不關我的事啊，就是好奇而已。”

　　她盯著他手中那個黑色布袋，極力壓抑著滿腔怒火和躁動的妖力，咬著牙，說出了那個久遠的名字:

　　謝聰聰……

　　你滿意了吧？東西還來。

　　但他低頭沉吟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不要什么都扯到謝聰聰身上，他都死了三百年了……”“你說……他死了？”她勾了勾嘴角，像是在笑。一股寒意由背脊直沖腦門兒，他條件反射般的道訣一捏，地上的陽炎猛然大盛，如同一堵火墻般攔在兩人之間，雨絲落在火上，“嗤嗤”作響，幾片黑羽在火中化作了一縷黑煙，但是年輕道士的神情并沒有絲毫地放松……她在那頭，血色妖眸兇狠異常。

　　“我游歷世間三百年，從來不曾招惹過你們道門，你們……難道是以為我怕了嗎？”

　　雖然這三百年都是吃吃喝喝，走走睡睡過來的，但她怎么說也是當初黑帝從死亡邊緣拉回來能以數十年修為完全化形的妖啊！就算是在鳳凰山，真正能打得過她的也沒幾個……

　　澎湃的妖力洶涌而出，驚擾了細雨也驚擾了風，天空中忽然傳來一聲“轟隆”，是那一聲春雷響徹天際，雨似乎又下大了些。

　　唐晶表情萬分復雜……見鬼怎么會發展成這樣兒！天地良心他只是想來問問那種糖產自何地啊！

　　年輕道士的瞳孔忽然一縮，只見陽炎猛烈搖晃了幾下，那道黑影穿過了烈火已經近在眼前，她眸光冰冷五指鋒利，對著他的脖頸便狠狠抓了下去。唐晶驚出一身冷汗，這一下完全沒有任何打探他深淺的意圖，完全是實打實的想要了他的小命兒啊！

　　危機時刻，他條件反射般地手指一動，于是有奪目金光自額頭綻放，化作金色的漣漪，竟讓那鋒利指甲無法再進分毫！南歸眉宇間的戾氣一閃而過，身形倒躍而回，黑色的羽翼猛然張開，羽如利箭，簌簌疾射！

　　唐晶面色冷峻，右手在身前畫圓，那片漣漪頓時又擴大了幾分，將所有的黑羽全都擋了下來，年輕男子回頭看了一眼，對南歸冷聲道:“你想要對付我可以，但若傷及無辜凡人，那我繞不了你。”

　　她譏笑一聲:“臭道士就是臭道士，惺惺作態，惡心至極！”“……”

　　一聲尖嘯響徹整片墳地，她緩緩升至空中，巨大的黑色羽翼包裹住了曼妙身軀，再張開之時，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只巨大的燕子，眸光依舊是兇狠，羽毛如綢緞一般光鮮，腳爪鋒利有力，雙翼扇動，帶起狂風！

　　她驟然沖下！

　　唐晶神色凝重，背后細長道劍終于出鞘！

　　天空中掉落的雨滴仿佛慢了下來，爪子和劍刃碰撞在一起，火花四射，唐晶借勢往后一躍拉開了雙方的距離，雨點落在劍刃上，化作白霧，白霧成形，是小巧玲瓏的燕子……他手腕一抖，劍上所有的水珠都滴落而下，在觸地之前散開，變成了同樣的燕子，他一劍斬出，燕子們叫著，如同飛濺而出的火花般沖向了那道巨大身軀！

　　道劍——『微雨燕』！

　　她光滑的羽毛凌亂了，翅膀上還有斑斑血跡，但她從塵埃中走出，高昂著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嘰——”尖銳刺耳的鳴叫聲，唐晶只覺得耳膜一震，這剎那功夫，她如離弦的箭矢般沖了過來，唐晶心頭一震舉劍斜挑……他的動作忽然微不可覺地頓了一下……以她的妖身這一劍避不開吧……

　　黑色妖霧猛然綻開，黑衣的女子從中飛掠而出，在年輕道士錯愕乃至驚駭至極的目光中落地一個翻滾輕松躲開了那一劍，旋即雙手在地上一撐，一腳狠狠地踹在了他的下巴上，年輕男子倒飛而出，黑衣女子眼中閃過一道殺意，剛要乘勝追擊，卻見他懷中掉出一物……她驚了驚，那里還顧得那個家伙，飛身而上，一把抓住了黑色的小布袋……

　　笑容剛一出現便僵在了臉上……手感不太對啊。

　　她慌忙打開了袋子，又打開了里面的紙包，接著腦子“翁”了一聲兒……

　　唐晶費力從地上爬了起來，那一腳沒踢出個腦震蕩至少也踢出了一個下巴脫臼，真是匪夷所思，那刁鉆的動作居然是一個妖物做出來的，這不由得讓他想起了那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妖俠，不提妖物的強大力量和體魄，光憑借劍法招式便少有武者能敵，怎么這里又來了一個啊！妖怪不是一向對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嗤之以鼻嗎，怎么現在開始流行起來啦？

　　他正了正下巴，眉頭緊鎖地看向那個黑衣的美麗女子，好巧她也正好看過來，手里……還拿著一顆晶瑩剔透的……唐晶眼睛一瞪，忙摸了摸胸口，不出所料的……沒有。

　　“還給我！”他下意識地出聲叫道，場面頓時有些尷尬。

　　還個毛啊！本來就是人家的東西啊喂！

　　南歸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其他的呢？”“……”

　　“我問你其他的呢？”她踏前一步，展開了羽翼，輕輕一抖，數十片黑羽漂浮在身體兩側，只消她一個念頭便會疾射而出將那個年輕男子脆弱的身軀射得支離破碎。

　　唐晶嘆了口氣，大概也是知道紙是永遠包不住火的，他看向黑暗中的那一邊，撇著眉沉默了許久，然后:“沒錯，是我吃的怎樣……”

　　啊唐晶你簡直夠了啊，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是什么鬼！

　　南歸面色古怪:“吃？”

　　“啊，妖孽你那糖味道蠻不錯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可惜被細雨淋濕反倒臟了手:“說說吧，到底哪兒買的，也別做出那副樣子了，大不了我去買些來賠你就是。”聽聽聽聽，這是一個道士該對妖怪講的話嗎？唐晶啊唐晶，你墮落了啊！

　　“你真吃啦？”她面色越發古怪。

　　唐晶想起某個晚上的痛不欲生，點了點頭:“吃了……”

　　南歸:“……”她沉吟少許，對道士道:“這種糖的制作工藝早已失傳，你在別處恐怕是找不到了。”唐晶心頭一跳:“什么意思？”

　　南歸輕輕揮手，翅膀連同周遭利羽化作黑霧消失不見，她抬起頭，細雨飄落在她臉上，淋濕了發，竟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她攥緊了繡著燕子的黑色小布袋，道:“我沒有騙你，這里面的東西確實是三百年前那個家伙給我的，他喜歡吃糖，尤其喜歡吃這種紅色的……”

　　“慢著！”年輕男子忽然叫道，他黑著臉看著那個美麗的女子:“三百年前？”

　　南歸嘴角不著痕跡的勾了勾:“是啊，這個袋子和里面的糖都是他三百年前給我的。”

　　三……

　　唐晶張大了嘴，心里何止是萬馬奔騰，難怪折騰了一晚，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南歸又看了他一眼，然后轉過了身，凄冷的雨幕中傳來她平淡的語調:“這次就放過你，以后……”她頓了一下:

　　“別出現在我面前了……”

　　心里那古怪的空空落落是怎么一回事兒？他看見她變做了一只小燕子就要消失在夜色之中，忽然腦子里靈光一閃叫道:“你等一下！”她卻不知是沒聽見還是根本就不想理他，在黑暗中拍著翅膀，轉瞬便遠去。

　　唐晶一咬牙，手上道訣一捏，踏著『微雨燕』追了上去:

　　“喂，你說的在別處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喂，你等等啊！”

　　“喂……”

　　“喂你大爺！”天際間閃過一道金色的線，速度之快轉瞬即至，他一腳毫不留情的踹到了道士的小腹上，那個瞬間唐晶只覺得肚子上仿佛被開了一個洞，五臟六腑全都絞在了一起，他從空中疾墜而下，意識朦朧中只看到那高高在上的金色羽翼……

　　啊，大意了……

　　“區區辣雞也敢在本王面前撒野，不自量力。”有些鷹鉤鼻的男子手里托著一個水晶球，眼神冷漠地看著那個掉落的人影，神情那叫一個不屑。

　　初九趴在水晶球壁上，呆愣了半晌，猛然跳了起來:“死小胖靠你大爺的不是說好了不傷他性命的嗎？”鵬魔王:“……”

　　“忘……忘了……”

　　“忘你個鬼啊！要掉地上了啊！接住接住！”

　　“我靠來不及啦！”他快若金色閃電沖了過去，但還是慢了一分，那個年輕男子眼睜睜就要一頭栽到地上變成一攤血泥，千鈞一發之際，一只燕子突然出現，她變成人形一把將他抱住緊接著黑色的翼一張降落地面。

　　鵬魔王落到兩人不遠處，看著那個男子冷哼道:“區區人類，也敢來鳳凰山糾纏不清，小燕子你放心，有本王在，他不敢……”“你能安靜一下嗎？”她冷眼看過來，鵬魔王:“啊，可以……”突然覺得好心塞啊……

　　“喂小胖快把我放出去！”

　　“……”

　　初九慌慌張張跑到了南歸身邊，黑衣女子秀眉微顰，懷里的男子嘴角溢血，呼吸微弱……到底只是肉體凡胎，又怎么經的起鵬魔王的一腳，還是在那么快的速度下來一腳。

　　“喂喂，他沒死吧？”

　　“還有一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這家伙在道門的地位似乎蠻高的，要是把小命兒丟在這兒鳳凰山又要不得安寧了……”少女道士松了一口氣，然后黑著臉看向身后站在不遠處的鵬魔王，兩次都是這個家伙啊！

　　鵬魔王干咳一聲兒，抬起頭:“……今天夜色不錯啊。”

　　嗯，飄著細雨，是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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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又下雨。”年輕男子望著廊外暗沉的天，寒風細雨，淅淅瀝瀝:“這種雨最煩了，撐傘不是，不撐傘也不是。”“師侄何處此言啦？”旁邊的年輕道人瞅了一眼酒壺，隨口問了一句。

　　年輕道士道:“師叔你想啊，這雨又不大，撐傘吧，別人說你做做，這么一點兒雨還要撐傘，但是你不撐吧，別人又說你傻，下雨都不知道打傘……”

　　年輕道人將壺中最后一滴酒也倒入口中，點了點頭:“似乎是有那么回事兒，那依聰明機智唐師侄所見，該當如何啊？”“呃，依我之見嘛……”唐晶心說我沒有什么見啊，我就發發惱騷，話說師叔別盯著你那個酒壺啦，你剛剛其實沒聽明白我說的是什么吧！

　　“哦對了，聽師兄說你的道劍快鑄好了啊，有想好取什么名字嗎？”年輕道人終于放下酒壺:“取個好聽點兒的名字吧。”“呃師叔你知道取名字這種事……說起來師父為啥要給我鑄把道劍啦，咱們天一山存貨也不少啊，隨便給我一把不就得了。”

　　年輕道人搖了搖頭:“你是天一山大師兄，這種事怎么能隨便……”他看著青年，猶豫了一下，道:“我猜你也知道，『道十二』原本打算是由你執掌的……”唐晶沉默了一下，然后輕輕搖了搖頭:“論大道感悟，我確實不及小十二……而且『道十二』那種鋒芒畢露，她才是最適合的。”

　　“是吧是吧，我就說……咳咳，我是說，你能想通，這很好。”

　　“……”師叔你剛剛好像很高興的樣子啊。

　　“所以說，這把道劍，做為它的第一個主人，你打算取個什么名字？”

　　“啊……我都說了名字這種事……師叔你覺得叫隨便怎么樣？”

　　“唔，會不會……太隨便了？”

　　“那……叫微雨？”

　　“噫，好娘哦。”

　　取名字什么的果然很煩啦，他背著手，輕輕吐出一口氣，但是這寒風細雨中不叫微雨叫啥？斜風？或者寒風？好難聽啊，一點兒也配不上他聰明機智的文雅稱號啊……

　　他忽然神色一動。

　　“要不就叫……微雨……燕吧。”

　　那在寒風細雨中自由穿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