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應是故人來1

　　大年三十，那座坐落于鳳凰山腳下的小村子家家戶戶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夜色很寧靜，從門戶中飄出陣陣誘人香味，平時不敢吃的菜肴，不敢喝的美酒，在今晚都一定要好好品嘗。

　　三爺從門外收回目光，臉色不太好看:

　　“……菜雞道士你有沒有搞錯，這種喜慶日子你都不擺壇酒在桌子上的嗎？”

　　少女瞇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關我屁事，我又不喝酒。”“你不喝我喝啊！”她翻了個白眼兒:“那不然我把你的那壇擺桌子上？”“這種話你也說的出口……”他搖搖頭，一副世風日下道德淪喪的樣子。

　　初九忍無可忍一拍桌子叫道:“姑奶奶怎么就說不出口啦？好心好意給你留了一雙筷子老娘已經很仁慈了，愛吃吃不吃滾蛋！”

　　這菜雞最近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他走到她對面坐下，拿起了筷子，卻沒有急著下筷。

　　“……雖然本大爺相貌英俊舉世無雙，但被你這樣看著我會很不好意思啊。”

　　“……”少女心想你應該說雖然本大爺臉皮賊厚但被你這樣看著還是會不好意思才對吧？

　　“我只是在想……你一個鬼還要吃年夜飯你不覺得很詭異嗎？”

　　三爺愣了一下，便在這時那個綠袍男子從廚房走了出來，手里還端著兩疊小菜:“好啦，菜都上齊了，開吃開吃。”他嘴角帶著溫和笑容。

　　三爺猶豫了一下，小心向道士問道:“那……會做年夜飯的妖怪詭異嗎？”初九:“……”

　　樓羅在中間坐下，疑惑的看了兩人一眼:“怎么了？不合口味？”

　　“……”初九真想把臉埋進面前的那碗米飯里，這都什么事兒啊，玉玄門掌門和一只鬼王，還有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妖俠坐在一起……吃年夜飯？

　　門外傳來孩童嘻嘻哈哈的歡快笑聲，不一會兒便有幾個小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們手里拿著煙花，稚嫩的臉上洋溢著名為幸福的笑容:“初九姐姐，出來玩兒啦……啊，樓大俠好！”樓大俠微笑以應。少女擺了擺手:“自己玩兒去，我還要吃飯呢。”“那你吃快點啊！”他們嬉笑著又跑到了別處去。

　　“你倒是蠻受歡迎的嘛。”鬼現出身形托腮笑道。

　　初九頭一揚:“那是，姑奶奶人見人愛。”

　　“嘖嘖，可惜個矮了點兒胸小了點兒。”

　　“……”好想一筷子戳他鼻孔里去啊……

　　她的想法到底也只能想想，真是，大年三十可不能被這家伙壞了心情……她篤了篤筷子:“吃飯……混蛋你嘴能不能別張那么大，嚇死人啦！沒人會和你搶啊！”

　　樓羅一臉笑容的看著那個少女和白衣鬼物為了一個雞腿針鋒相對，互不退讓，真是……很久遠的溫暖啊。

　　……

　　“死老頭你看看，徒弟我對你好吧，好酒好菜可都給你上了，你在下邊可千萬保佑我大富大貴……咳道法精進早日將玉玄門發揚光大啊！”

　　新年第一天，天色尚早，但那個少女已經背著一簍昨日的菜肴來到了小山坡上，來到了小墳堆前。香燭水果，佳肴美酒一個不少。

　　你曾經說過你吃什么我吃什么……雖然你啃了雞腿把雞屁股留給我，但好歹也算是雞肉吧，放心吧徒弟我不會虧待你的。近十年來第一個沒有你的大年夜，雖然一個人過……嗯，一個人，但好在不是那么孤單呢，你……在下面孤單嗎？有想我嗎？

　　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身后有腳步聲傳來，樓羅站到了她身旁。他半蹲下身子，拿起了那壇酒，在初九愕然的目光中往墓碑前撒了一道……

　　“我靠你撒這么多要死啊！三爺會殺了你的！”

　　樓羅:“……”他看了一眼手里的酒壇，又看向少女，面色微變:“你不會……”初九捂臉。樓羅默然:“要不……給他兌點兒水？”“……”

　　“我要走了。”

　　“咦？”

　　樓羅道:“我在這里已經待得夠久啦，本來只是來解決妖禍的，當然能順便見一見黑帝大人最好……”他頓了一下，忽然對初九笑道:“不過，想不到能得到阿顯的下落，還找到他的徒弟，我……很開心啊。”

　　初九呆了一下，她別過臉，揚起頭，看著天空，春天的第一縷晨光穿破厚厚的云層照射到那座山上，落下一片光影。

　　“我也很開心。”

　　雖然最后的親人是個妖怪，但……妖就妖唄。

　　樓大俠離開了，初九站在歪脖子樹下目送著他頭也不回的離開村口，沿著山道漸漸遠去。三爺出現在她身側，看了她一眼:“舍不得？”

　　“想開一些吧，樓大俠名動江湖，你想找他還不容易？”

　　她卻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終于……”“終于？”“解脫啦哈哈！”“……”三爺:不等等，你臉上的狂笑不像是裝的，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嘖嘖，天天逼著姑奶奶練習道法，難怪死老頭當初要跑……”

　　“……”你師父跑不是因為這個吧喂。

　　三爺無語的看著她腳步輕快地溜回屋子，忍不住心中腹誹了一句:還道祖第二，呸！

　　雖說是新年，但其實初九道長的生活和以往并未什么不同，看看書，畫畫符，偶爾牽著小黑出門兒溜達溜達，看看哪里需要初九掌門……

　　樓羅在鳳凰山待了有一段時間，正如他所說有“好好”指導初九。樓大俠的招式是以當成趙尋教給他的為基礎，再結合自己身軀柔韌的特性經過數十年磨合修改而來，初九或許并不適合，更不用說初九掌門如果不是因為窮鐵定就是一個好吃懶做的家伙，強身健體什么的這十七八年應該是從來沒有過的。

　　所以身體上只簡單指點了一下隨便定了個每天從山腳到山神廟跑個來回的任務就將重心轉移到了道法上面。

　　畢竟做為一個道士，道法才是核心。

　　但是很顯然，初九道長在道術上……也是個菜雞。

　　樓大俠不愧是樓大俠，行走江湖多年，經驗老道，據他所說，就算是菜雞經過他的訓練最起碼也能變成一只山雞。初九道長強做鎮定，說只要能成為道祖第二重現玉玄門風光，什么苦她都能吃。

　　第一天過后……裝病。

　　第二天……裝暈。

　　三爺覺得下一次就該裝死了……

　　但魔鬼訓練下效果還是有的，比如初九道長罵人的力氣更大了些……

　　平凡菜雞的平凡日子。

　　但對于有的人，新的一年卻又不太一樣了。

　　大離之北，有山名遙。

　　遙山，取遙遠之遙，其意為遙遠的山。遙遠是多遠？無人知曉，或在天邊？或許當初給此山命名之人便是覺得這座山不該落于俗世之中才取了這個名字吧。

　　遠離俗世的遙遠……

　　山中有一道觀，落于云之上，水之邊。古老的大門佇立在布滿苔蘚的青石間，上面龍飛鳳舞雕刻三個大字:玄天道！

　　沿石階直上，便有屋舍三兩間，偶爾可見身穿白色道袍的道士或盤膝石臺上感悟天地大道，或持木劍起舞。再往上，只見青石鋪地，香爐之中煙裊裊。透著古老氣息的大殿坐落在高臺之上，由兩側石階上。

　　老道士站在大殿門口，看著昏沉的天空，眉頭皺得很緊。

　　“師父……”眉宇俊朗的年輕男子輕輕喚了一聲。老道士回過神，然后嘆了一口氣。

　　“塵囂你覺得……幾分真？”

　　風塵囂默然不語。

　　老道士道:“一千兩百余年前，『道一』下落不明，《道史》記載是折斷于鳳凰山中……”風塵囂接口道:“也有傳聞是『道一』尚在，只是被那兇物帶入了南淵。”

　　老道士輕輕搖了搖頭，他轉過身，大殿正中擺放著一尊巨大雕像，“他”面容和藹慈眉善目，膝蓋上橫放著一把石雕長劍，鋒芒畢露又不失穩重大氣，雖是石頭所鑄，但哪怕光看其外形，也能感覺出不凡，似乎不是雕琢而成，而是它本就如此，那把渾然天成舉世無雙的劍。

　　道劍『道一』……

　　他看著那把劍楞楞出神，直到風塵囂又喊了一聲:“師父？”

　　“哦對了，你有打聽到那個鬼道傳人……師父的下落嗎？”

　　風塵囂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問就讓他跑了，因為當時天一道盟的人也聽到了這件事，我想，『道一』對道門意義重大，所以便沒有繼續追，而是回來稟明此事，還請師父定奪。”

　　“天一道盟啊……”老道士揉了揉眉心。

　　“她信嗎？”

　　風塵囂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景象，然后點了點頭:“應該是信了，『道一』與『道十二』同源，十二師妹應該是比誰都想見識一下『道一』。”

　　老道士輕笑了一聲兒:“同源？道系的又不是只有這兩樣道兵，我們玄天道也有啊。”穩重如風塵囂，在聽到這話后有禁不住臉色微微……一黑:“師父……”“塵囂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道一』現世，意義可比黑帝現世重大的多，若是真能奪回『道一』，重現玉玄門風光也并非不可能啊。”

　　風塵囂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去鳳凰山。”

　　老道士皺著眉沒有說話，風塵囂:“……”

　　“如果天一道盟真的急的話只怕早已動身，你現在去只怕會落在后頭啊。”

　　“無妨，縱容『道一』真的現世也沒那么好拿，不然早被秦川取走了。”

　　“話雖如此……”

　　風塵囂屏住呼吸，額頭隱隱浮現冷汗。

　　“你帶『道五』去吧。”老道士說。風塵囂踏前一步，劍眉微鎖義正言辭道:“師父，大可不必，我對我的速度還是有信心的。”

　　老道士擺了擺手，道:“不必再說了，『道五』的速度，天下只有鵬魔王能勝過，你騎著它，早日前去鳳凰山查明情況也好，如果是真的，一定要讓『道一』回歸道門，就算已經道意全無，也要將它帶回來……不，就算是被天一道盟得到也無妨。”

　　他的語氣全然沒有半點開玩笑，風塵囂默然片刻，然后微躬了躬身:“弟子明白，我現在就去取『道五』。”他向門外走去，老道士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輕輕一嘆……

　　『道一』啊……

　　『道五』又有一個別名叫做……飛天小木馬。沒有錯，就叫飛天小木馬，傳說當年玄天道那位祖師爺還是個小屁孩兒的時候有一次哭鬧怎么哄都哄不過來，恰巧道祖路過，那位不知怎的就心血來潮，就地取了一株數百年古槐的樹心，花了兩天時間打造了一個木馬，而且居然還不是普通的木馬，其上道紋流轉，道意天然，以道訣催動，更能騰云駕霧，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然后被道祖隨手送給了還是凡人的祖師爺。

　　據說得到這個消息之后上到玉玄門一眾長老，下到尋常三流道統，一個個差點兒沒把下巴驚掉，但是眼紅歸眼紅，人道祖送出去的東西你還敢搶不成？再說了……尺寸也不對啊，真的做的是小孩兒的搖搖木馬啊！

　　所以雖然『道五』強悍，但并沒有怎么出現在世人眼中，上一次還是……師叔拿去和天下第一極速的鵬魔王較勁兒。

　　……說起來鵬魔王似乎也在鳳凰山啊。

　　年輕男子瞇了瞇眼，看向某座掩于云霧中的山峰，良久，他嘆了口氣，轉身走進屋中，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個落滿灰塵的木馬。槐木之心，千年不朽，沒有人知道為什么道祖會突然心血來潮做這么個……法寶出來，按理說自家祖師爺也不至于哭上兩天兩夜吧，哄什么的隨便給顆糖或者變個小法術……

　　他將手輕輕貼在了木馬的腦袋上，閉上了眼，想象著千余年前它從那個人手下誕生時的樣子……年輕的男子在那棵古老的槐樹下，挽著衣袖，手里拿著鋸子或者刀，慢慢的打造出了一匹搖搖木馬的樣子，孩童蹲在一旁拖著腮，好奇的看著……

　　還有誰？

　　他身邊的……還有誰？

　　風塵囂睜開眼，只見木馬身上道紋流轉，那一身的灰塵不知何時已經飄落。

　　他看著它勾起的嘴角，忽然輕輕笑了笑。

　　飛天小木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