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江湖有多遠2

　　那少年對江湖是有著無限的憧憬。

　　但江湖也并非全然如書上所說的那般整日里刀光劍影快意恩仇……事實上，他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沒全家被殺二沒撿到什么武功秘籍，哪兒來那么多恩恩怨怨。

　　典當了那身不菲的行頭，置辦了一身看起來更像江湖游俠的衣裳，這是大俠之路的第一步。樓羅就方便多了，一個妖術，衣裳就自己變了模樣，緊身窄袖，看著干練無比。趙尋羨慕得是兩眼發光，聲稱要是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開個制衣店也是不錯的啊……

　　綠衣少年嘴角抽搐，妖怪開制衣店什么的，你不如先找兩只蜘蛛精……

　　撇開這個問題，江湖之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趙尋興沖沖地推開了二樓的窗，對著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吼了一嗓子:“我趙尋和樓羅要做大俠！”

　　有的人抬頭張望一眼，更多的只是不屑的撇撇嘴，樓羅甚至聽到有人說了一句:“神經病……”看來，大俠之路任重而道遠啦。

　　只是他沒想到第一個問題居然來得這么快。兩個人蹲坐在石階上，看著來來往往走過的人群，琢磨著下一步該做什么。小說中的大俠從來都是因為什么武林絕世秘籍或者什么什么遺書現世，然后在找尋秘籍的途中慢慢成長，可現在沒有秘籍，也沒有記錄埋藏寶藏地點的遺書……

　　這城里看起來很祥和安寧啊……最近這邊戰事稍歇，所以治安也好了起來嗎？

　　還是說知道今天這里要誕生兩個大俠所以那些往日里欺男霸女的闊少爺都夾著尾巴做人了？

　　有個中年婦人從兩人面前走過，忽然停了下來，趙尋眼睛一亮:“大嬸你……”“叮叮叮——”夾雜著婦人的一聲嘆息，一枚銅板落在了綠衣少年面前，還蹦了幾下。

　　樓羅:“……”

　　趙尋嘴角抽了一下，那句話斷在了肚子里。婦人離開后，他伸手將那枚銅板從綠衣少年腳下撿了起來，仔細端詳了一下，嘿嘿笑道:“要是混不走了乞討好像也不失為一條出路啊。”

　　樓羅:“我無所謂，反正我一段時間不吃沒什么問題。”

　　趙尋:“……”還能不能好好聊天啦？

　　他站起身拍拍屁股:“走，跟本大俠去轉轉，興許就遇到兩個惡霸呢。”白布之下，綠衣少年翻了個白眼兒:聽你這語氣好像還挺期待啊……

　　事實證明，惡霸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爛大街，從城南走到城北，大街小巷都轉了個遍，也沒看到哪兒有調戲小娘子的啊——當然青樓除外。惡霸沒遇上，倒是路過一家院門看見一個老太婆辛苦地從井里打水幫了個忙，又看見一個老漢拉著車上坡十分吃力推了一把，大不大俠先不說，杰出青年樂于助人絕對得有趙尋一份。

　　“大俠就是做這個的？”

　　綠衣少年指了指還站在不遠處對趙尋千恩萬謝的老漢打趣道。黑衣的少俠哼了一聲:“你不懂，這是為了以后成為大俠打下堅實的民眾基礎。你想啊，江湖上有哪個大俠是高高在上的？要親民，這樣才能聽取民聲好不好。”

　　樓羅咧了咧嘴:“好好好，你親民，我看著。”

　　趙尋翻了個白眼兒:“《大俠行為指南》第十六條……”

　　“咦，不是只有十五條嗎？”

　　“我剛剛加的。”

　　“……”

　　“咳咳，總之第十六條的內容就是幫助弱小，不分大事小事。”他盯了靠坐在橋欄上的綠衣少年一眼:“你也得幫。”樓羅笑了:“你覺得一條蛇會有熱心腸？”做為一個妖物，哪怕如今也算融入了凡俗，但骨子里還是有一種格格不入高高在上，不在晚上溜出門吞個倒霉蛋就不錯了，還指望他伸出手幫助這些螻蟻？

　　妖天生就是看不起凡人的，哪怕只是一只弱小的妖。

　　但趙尋和別人不一樣，從他敢于直視自己那雙眼睛的時候，小蛇妖便這么認為了。

　　趙尋皺起眉:“話不能這么說，幫不幫和有沒有熱心腸其實沒有多大關系，而是和該不該有關系。阿羅我就問問你，你覺得那老太婆費力地從井里打水該幫嗎？”綠衣少年皺起眉頭陷入沉思。

　　說不該吧，好像又有點兒不對，可是說該吧，那不就意外著自己應該去幫？

　　等等等等，怎么感覺有點兒繞啊？嗯……

　　他抬起頭，皺眉道:“我為什么要幫？”

　　“因為她該幫啊。”趙尋不假思索答道。樓羅又陷入沉思。

　　似乎，是這么個理兒……

　　趙少俠拍了拍他的肩，以一種意味深長的口吻道:“樓大俠，路還長著呢，你要學的遠不止我之前教給你的那些東西，更多的大俠之道得在路上我才能教你，所以做好準備，總有一天我會讓我們人妖組合名揚四海的。”

　　“……”他額頭布滿黑線:“不要人妖組合。”

　　趙尋愣了愣:“那……妖人組合？”

　　俗，俗不可耐，而且怎么聽都不是什么正派的樣子啊！你是想被其他正愁沒事兒做的大俠找上門來嗎？

　　“……名字這種事得從長計議。”

　　“我覺得就挺好的啊，我是人，你是妖，人妖組合，簡單明了。”

　　樓羅“看”了他一眼:“你這樣囂張好嗎？告訴別人你身邊跟著一只妖怪。”趙尋聲調兒一高:“妖怪咋啦？你又沒咬過人。”

　　樓羅轉過身，修長的手指按在青石欄桿上，橋下是波光嶙峋的河流，反射著陽光，雖然蒙著白布卻依然能感到那光線隨著水波在眼前晃動。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么想。”他說，語氣有些寂寥。

　　趙尋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頭看向綠衣少年的背影，他突然的出手！

　　白綢滑落他的臉頰，露出那雙冰冷駭人同時還夾帶了一絲愕然的金色豎瞳。河道兩旁還有行人走過，這個時候只要有人稍稍往這邊看上一眼，便一定會被那雙詭異眼眸吸引住目光。

　　他迅速閉上眼，回過頭一把奪回了白綢怒道:“你干什么！”

　　趙尋說:“總有一天，我要讓你正大光明地看這個世界！不用怕任何人！”

　　“……是他們怕我！”

　　“……”

　　是誰怕誰？

　　這個問題也許不需要回答。別人都恐懼他的冷血，但總有那么一個人知道，最害怕的其實恰好是那個冷血的家伙，他的世界從來沒有溫暖，走到哪兒都被人害怕被人厭惡。他蒙住雙眼，只是因為那樣就不會有人怕他，甚至可能會以為他眼瞎扔兩個銅板什么的……

　　重新系上白布，綠衣的蛇妖少年態度緩和下來，他嘀咕了一句:“再說了，這狗啃的世界有什么好看的……”

　　他走下拱橋，步履之矯健，旁邊的路人無不投來錯愕不已的目光。他皺了皺眉，不悅道:“看什么看，沒見過武林高手聽聲辯位嗎？”

　　還真沒見過，而且這話由你一個看著也就十四五歲的年輕小子說出來，很難讓人信服啊……但或許是他的氣質太過冰冷，那些吃瓜群眾雖然心中腹誹但也不敢多說什么。

　　身后腳步聲響起，黑衣少年跟了上來，對周圍那些人拱了拱手，嘿嘿笑道:“各位父老鄉親，大家不要見怪，我這位兄弟自幼眼疾，所以練就了一身不俗的聽力……但是離武林高手還早，還早……”

　　嗯，這樣說就讓人信服多了嘛。

　　那些人看向綠衣少年的眼中多了少了一絲疑惑，多了一絲同情。長得倒是挺俊的，跟個女娃娃一樣，可惜了……

　　趙尋走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一邊對人群抱以歉意的笑容，一邊拉著他向客棧方向走去。

　　你說這是個狗啃的世界我不反對，因為我也是那么覺得。但也沒有被啃到不堪入目的地步吧，我覺得它還有救，所以我要成為大俠，雖然渺小，但我會盡我全部的力量，讓這個世界沒有那么冰冷。

　　……就算是一只妖，我也希望你能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溫暖。

　　……

　　“竹葉青！就叫竹葉青！”

　　黑衣少年猛拍了桌子，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樓羅抿了一口杯中瓊漿玉液，金色的眼眸微微瞇了一下。踏上江湖的很多天后，離開那座城，在這官道驛站落了腳，驛站打雜的小伙計看樣子見多了這樣穿著的江湖俠士，只是在綠衣少年的眼睛上多看了兩眼，然后便開始大力推銷自家的招牌美酒——竹葉青。

　　走江湖的，哪個不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尤其當小伙計說出幾年前某某大俠三碗酒下肚，孤身一人提劍殺入那個欺男霸女的刺史家中取其項上人頭之后，趙尋趙少俠那叫一個兩眼放光，當即桌子一拍，豪爽叫道:“來兩壇！”

　　小伙計眉開眼笑:“好嘞，大俠果真是性情中人，夠爽快！”

　　“哼，那是！”

　　可惜樓大俠不會喝酒，趙尋還狠狠取笑了他一番，活了一百五十年居然連酒都不會喝，這一百五十年都活到狗身上了嗎？

　　樓羅黑著臉看了他一眼，他能變成這個樣子也不過是十多年前的事兒，而且修為不高不敢隨意到凡人的地方，省的惹來幾個愛管閑事的道士。當然事實上他并沒能管好自己，這才有了之后的破事兒。

　　趙尋總算能在這個小妖怪面前找回一點兒面子了，為了彰顯自己的大俠氣概連碗也不用了，是男人就該干了這壇子酒！

　　只見他無比瀟灑的拆了酒封，抱著壇子就猛灌了一口……

　　然后嗆了對面的綠衣少年一臉。

　　嗯，比以往在家喝的那些要烈啊……他陷入沉思。

　　“阿羅，你覺得我們的組合叫個什么名字好呢？”這就是在明顯的轉移話題了。樓羅擦干凈了臉上的酒水，性情本就冷淡的他也沒在意少年的丟臉行為，聞言淡淡道:“隨便你，只要不是人妖或者妖人組合，怎樣都行。”“怎樣都行？”趙尋挑起眉。

　　“……”樓羅沉吟了一下:“要不你還是先說來聽聽吧。”

　　趙尋眉頭擰成了山，盯著壇子里依舊晃蕩不止的酒水……他只是想轉移話題啊，想名字這么高難度的事怎么能在這種尷尬的時候進行啊？他完全沒有頭緒的哇！

　　“要不……叫兩把劍？”

　　樓羅嘴角扯了一下，這什么鬼名字，因為你有一把劍，我也有一把劍，我們加起來就有兩把劍的意思嗎？

　　“駁回。”

　　“那……黑尋？綠羅羅？”

　　“……”喂喂你是真的想不出名字了吧！而且那個綠羅羅是什么鬼，你其實想說的是樓羅吧！

　　“駁回。”

　　趙尋氣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就叫人妖組合算啦！”

　　“……駁回。”他端起酒杯看了一眼里面陳釀的美酒。清可見底，醇香醉人。

　　“竹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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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葉青，是酒的名字，但在更早以前它就是一種蛇類的名字了，嗯，一種劇毒的蛇類。很巧的是樓羅的本體恰好就是一條竹葉青……

　　趙尋在那山洞中上見過小妖怪妖身的，雖然和書中看到的有些不同——當然會不同，尋常竹葉青最長不過三尺，哪像這家伙腰跟水桶那么粗……名副其實的水桶腰。嗯，總之除了更顯霸氣外，這家伙就是個放大版的竹葉青。那碧綠的鱗，體側白色的縱線紋以及尾背尾尖上的焦紅色鱗片，跟書中描述的一模一樣。

　　綠衣少年放下了酒杯，金色的眼瞳看著他:“為什么……要叫這個名字？”

　　趙尋不假思索道:“因為霸氣啊！”

　　“……”怎么想竹葉青這種嬌小的蛇都和霸氣沾不著邊吧。

　　黑衣少年卻道:“你想想，躲在暗處，窺視著那些為非作歹之輩，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掩耳之勢用我們的毒牙對他們進行審判……如何？”

　　“……聽著倒像是黑吃黑。”樓羅撇撇嘴，目光又落回了杯子里:“而且，人類應該沒幾個喜歡這個稱呼的吧……”“是嗎？”黑衣少年意味深長的一笑，接著將那壇子酒往他面前一跺:

　　“我可不這樣認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