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妖守2

　　喬小珠覺得身邊好像缺了什么，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原來是缺了一只豬。她想難道又跑去廚房拱白菜了？女孩兒知道有時早上醒來豬會不在，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會很著急，生怕豬在府中跑丟了，不過幾次要么是在找他的路上碰上他剛好溜達回來，要么就是在廚房的蔬果堆里把他拎出來。慢慢的，她不再那么火急火燎的衣服都沒穿戴好就跑出門找他，因為她知道，他會回來的……

　　兩年來他從來沒有離開她超過半天。

　　但是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豬沒有回來，她也沒能在任何可能找到他的地方找到他，他丟了。劉管家站在門口看著那個眉眼間越來越像她娘親的女孩兒，悄悄嘆了口氣。幾年前小黑狗死的時候她大哭了一場，但是這次她卻沒有流一滴眼淚，她只是麻木的做著每天該做的事，臉上沒有了笑容。

　　年關將近，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對節日的期待，唯有她顯得那么的格格不入。明明以往她最喜歡的就是這個時候啊，雖然從來不會去大廳那邊和那一大家子同桌吃年飯，但于她，一方小院便足夠了，有個能一起吃飯的同伴更好，是狗是豬或者是人。她會用辛苦積攢的零用錢在外面買來鞭炮，小院兒的年從來不缺熱鬧。

　　“果然是個沒人要的傻丫頭，這下連自己養的豬都嫌棄哈哈！”

　　譏諷的聲音傳來，喬二少穿著華貴的衣服，手里閉著一把折扇，如果不是那戾氣十足的眼神，還真是好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不過在這大冬天的拿把扇子，只怕腦子估計有問題……

　　聽說那頭豬丟了，喬二少發現自己從未如此的高興過，自從那次因為豬被老爺子抽得死去活來之后，他和這一人一豬的梁子就結下了，女孩兒暫時不能動了，至于一頭蠢豬那還不簡單。他于是開始使用明搶外的各種手段對付那頭豬，包括但不僅限于偷啊，下藥啊，放陷阱啊，拿母豬誘惑啊……

　　但無一宣告敗北，他甚至花錢請來了最專業的獵人，用最專業的技術，以小院兒為中心點以喬府為活動范圍設立獵豬計劃。

　　結局是獵人們慘敗而歸，冥冥中似乎有某種神秘力量，保護著他和她。

　　它跑了，太好了！

　　“把小花還給我。”她看著他，眼神平靜又危險。喬二少愣了一下，天地良心雖然他也很想抓住那頭該死的豬把它切成肉片兒，可這次真的跟他沒關系啊！

　　“把小花還給我！”她揮舞著掃把沖了過去，看著還是那么的傻。喬二少冷哼一聲，兩個家丁已經護到了他身前，他們一揮手，她便跌倒在地。

　　青年踏著雪走到她面前，他蹲了下來捏住了她的臉頰逼迫著她不得不看向他。

　　嗯，以前怎么沒注意到，這小丫頭長得還挺俏的嘛。

　　他心底微微一動，然后把她扔到一邊冷笑道:“你的豬啊，早便被山里的狼給叼了去，興許你現在去還能撿到幾根骨頭。”

　　“你胡說！”她大叫道，一把推開了他。喬二少看著那個女孩兒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院子，抬起手在嘴上一抹而過。

　　手指上還殘留著她臉上的香氣，不同于花語樓那些胭脂俗粉，真是……別有一番風味啊。他心情似乎有些不錯，對兩個家丁一揮手:“走，少爺我帶你們去快活快活!”

　　喬小珠跑出了喬府，跑出了城。她頭也不回的往山上跑去，心亂如麻。

　　對啊，到處都找不到他，那他一定是跑到山上去了啊，這么久都沒回來一定是在山上迷路了啊！

　　她要去帶他回家，不管他在哪兒。

　　喬家堡外是有一座山的，那片開滿鮮花的野地便在山腳下。山不是很高，但人跡罕至，聽說很久很久以前山上供奉著一個山神，借以保佑這片土地風調雨順。山上古木參天，在這冬日里卻都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在寒風中搖擺。粗大的樹干間石板小徑覆著薄雪，也只要在這個萬物凋零的季節才能看到路的影子。

　　她的足跡沿著陡峭崎嶇的石板路一直向上，彈落不安分伸到路上的枝丫上的雪，她轉身看了一眼，那座小城就在腳下，原來那么渺小。她有些害怕，因為旁邊就是一處懸崖，稍有不慎就會掉下去。腦子里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對她說“回去吧，回去吧，他不可能爬這么高的！”

　　但是她咬咬牙，一邊害怕一邊繼續往上爬。

　　他一定在上面，一定！

　　天快黑了，她沒能找到他。她爬過石階，在山腰的針葉林里到處呼喊他的名字，只是除了驚跑某只野兔外她再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她迷路了，昏暗的林子像一座迷宮，到處都是一個樣。她往一個方向走，走到腿都軟了才發現那邊不過是一處山崖。

　　他不在。

　　她頹然的坐在地上。

　　有一縷炊煙在山林的一邊升起，她的眼里升起了一絲希望:他們一定見過小花！

　　她不顧一切的往那個方向跑了過去，跌倒了就爬起來，樹枝劃破了她的衣裳，劃破了她的肌膚，裙裝上滿是泥土也無所謂，手掌在地上磨破了皮也無所謂，只要能找到他，哪怕只有一絲希望。

　　荒廢的山神廟里是兩個年輕的獵人，架著火堆烤著一只兔子，旁邊還有一張剛剝下來的兔子皮，血淋淋的刺眼無比。她在兩個男人古怪的眼神中怯怯的出現在門口:“請問……你們見過我的豬嗎？”

　　“誒誒，你說這山上有沒有女妖精啊？”“什么女妖精，這是喬家那個傻丫頭。”“呵呵，找豬找到山上來了，果然是個傻子。”

　　“你們……有見過我的豬嗎？”她又問了一句，她是傻，可是她不聾，那兩個人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他們看向她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但是為了找到他，她一定要從他們那兒知道他的下落。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對她笑道:“當然見過，你過來我告訴你。”他沖她招了招手。喬小珠有些猶豫，另一個男人道:“你不吃飽怎么有力氣找你的豬？”女孩兒看向那只金黃流油的兔子，吞了吞口水。

　　她一天沒吃東西了。

　　“過來吃點兒吧，吃完了我們就帶你去找它。”

　　“真的？”她的眼里亮起了光芒，她抬腳邁了進去。兩個男人又說:“坐里面吧，外邊風大，哎呦你是不知道，這大冬天的山上委實打不到什么獵物，我們哥倆在這上面轉悠好多天了，性子都快磨沒了！還好你來了。”

　　喬小珠沒有細想那句“還好你來了”是什么意思，她停了下來，看著兩個男子:“好多天了？”

　　“可我的小花才丟了三天啊……”

　　氣氛一陣詭異的沉默，外面風似乎更大了些。火焰不安分的跳動，那個男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掩去。喬小珠有些不安，剛想要走那個男人忽然粗暴的捏住她的臉頰把她按在了墻上，他猙獰的笑著，拉扯著她的衣服:“老子們十多天沒碰過女人啦！你非要自己送上門兒來！”

　　她覺得很難受，難受到不能呼吸，她看向另一個男人，她向他伸出手求救，但是那個男人只是冷笑著對另一個男人說:“你可得溫柔點兒，別弄死了，這小姑娘一看就是未經人事的……”

　　她奮力的掙扎著，她還要去找他，她不能留在這里。男人忽然痛叫一聲縮回了手，他看著虎口上那一排牙印，眼中兇光畢露，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女孩兒的臉上，她倒在地上，嘴角有一絲鮮血。

　　“小花……”

　　冥冥之中，有沒有那么一根線將你我相連？

　　豬覺得應該是有的，不然他為什么會那么的心神不寧？

　　小廟之外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像是雪崩，又像是巨石砸落。兩個男人驚了一下，其中一個對另一人道:“你去看看！”“為什么是我？”“大不了等會兒讓你先！”“這可是你說的！”

　　他亦步亦趨的向外面走去，只是才剛剛動了兩步便猛然一驚一屁股倒坐回來。

　　門口冒出一個腦袋。

　　接著是一頭粉嫩小豬跑了進來。

　　“一頭豬都把你嚇成這樣，出息啊！”

　　“鬼知道這畜生會冒出來啊，而且這山上怎么會跑上來一頭家豬啊？”

　　豬沒有注意兩個人，他只看到那個蠢妞兒在他出現的那一刻笑了。

　　太好了，找到你了……

　　他跑了過去，他從來沒有那么想跑到她身去邊過。他越跑越快，最后幾乎是橫沖直撞蠻不講理，那個男子顯然是被他突如其來的蠻橫嚇了一跳，連連倒退了幾步。他跑到她身邊，哼哼叫了幾聲兒。

　　然后他轉過身，前腳叉開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猛虎冷冷的注視著兩個男人。但他現在只是一頭小豬而已，除了那兇狠的眼神讓兩人心里咯噔了一下以外，這樣的姿態真沒什么威懾力。

　　男人拿出給獵物剝皮的短刀，臉色猙獰:“媽的，一頭蠢豬敢壞老子好事！”

　　豬往前邁了一步，一個白裙卻攔在了他面前，那個傷痕累累的蠢妞兒把他護在身后大聲道:“我不會讓你們傷害小花的！”

　　她說過她會護著他不讓別人傷害他。

　　蠢妞兒蠢妞兒蠢妞兒！他咧開嘴，無聲的笑了。

　　“小花？哈哈就是那頭長不大的豬？笑死大爺我了，小丫頭我勸你還是不要掙扎了，乖乖讓我們兩個快活一下，這荒山野嶺的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呵呵，至于那頭豬，我們正愁打不到獵物呢……”

　　他們拿著刀慢慢逼近，豬能看到她在顫抖，她很害怕，但是她半分都不曾退卻，因為身后是那只又懶又不會哄她開心還長不大的笨豬。

　　呵，長不大嗎？

　　男人們忽然僵住了腳，他們張大了嘴睜大了眼，看著她身后那頭小豬崽的身軀慢慢變大，黑色的毛鋼針一般從他的身體里鉆了出來，肌肉扎實，獠牙外露，他的身軀很快變得比屋子還大，眼如銅鈴，冷眼看著他們就像看著蟲子，哪里還有半分憨態可掬的樣子，分明是一頭威勢逼人的野豬妖物啊！

　　“妖……妖……妖怪啊！”他們腿一軟跌到在地，然后是連滾帶爬的跑出了小破廟，刀也不要了，打的獵物也不要了，他們只要跑，只要跑！

　　喬小珠奇怪的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只有因為年久失修而有了些縫隙的墻壁，哪里有什么妖怪，她低頭看了一眼目視著那兩人逃竄而去的小花……嗯，還有一只豬。

　　冬天的夜悄然而至，看來今天是下不了山了。喬小珠帶著豬在破廟附近撿了些干柴，豬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將自己從山頂落下來說砸的坑以及留下的那幾步巨大腳印除去了痕跡，雖然喬小珠傻是個不容爭辯的事實，可他還是不希望她看見，因為指不定這傻丫頭就會抱著他嘰嘰歪歪自言自語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實在煩人。

　　他沒有回去鳳凰山，是的。他在這座山的山頂上待了三天，因為他一直在猶豫，直到今天心里沒來由的煩躁，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走不了了。道門傾盡大半道統的力量都沒能留住他，如今居然被一個蠢妞兒給纏住了腳，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

　　不過笑就笑吧，鳳凰山出來的豬黑齒從來不是拘泥于世俗的妖。

　　今夜，他還是被她抱在懷里入眠，火堆早已熄滅，外面的寒冷卻永遠也進不來，小小的破舊山神廟，只屬于一個蠢丫頭和一頭長不大的豬……以及彼此給予的溫暖。

　　這樣就很好，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