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豬窩2

　　鳳尾村

　　與山上的熱鬧景象不同，因為離天亮似乎還有一會兒，所以村子里依然是一片寧靜，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便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了。三個道士一路淋著雨終于回到了村子，他們在老村長家駐足了好一會兒，中年道士才咬咬牙扣響了木門。片刻傳來老村長的聲音:“來啦……”又過了一會兒，木門“吱呀”一聲被拉開，油燈輕晃，照著老人皺紋密布的臉。

　　“哦，是你們啊，回來啦。”

　　這個老人和那個小道士的關系似乎很不錯，雖然只在這兒住了短短兩日，不過老村長可沒少和他們顯擺初九道長是如何如何了不得，如何如何把山上的惡鬼揍得屁滾尿流。初時三人只當做是笑話來聽，現在想想那分明是一種向外人炫耀自家孫女兒的口吻啊。

　　一念及此小師弟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心情又是一痛，眼睛一紅悲泣道:“老村長……對，對不起……我們，我們……”中年道人和年輕女子低下頭，無言以對。老村長愣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嘆了口氣，佝僂的身子拍了拍中年道人的肩膀:“先進來吧，你看你們都淋濕了。”

　　三個人進了屋，老村長關好門拿出毛巾給他們擦干頭發，他坐在桌子的一邊看著情緒低迷的三個人，開口道:“這件事畢竟也怪不得你們。”

　　中年道人搖了搖頭:“不，是我們太無能了。”瓶兒牽強的笑了笑:“我們知道她對村長很重要，所以……對不起。”老村長擺了擺手:“沒事，只要你們平安回來就好，至于一塊蓋糞坑的木板，等天亮了我再讓牛大做一塊就是。”

　　蓋糞坑的……木板？

　　三個人微微一愣，秋月白和瓶兒對視一眼:啊，是了，師叔掉糞坑的時候還砸壞了人家的板子……也得賠上。不等等，這不是重點!

　　秋月白低下頭，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初九掌門……被鬼怪抓到山上去了……”

　　油燈晃了晃，似乎有風從門縫中吹了進來。老村長忽然站了起來，打開門也不顧外面還飄著小雨就這么走了出去。油燈在風雨中搖晃，一如他此刻那顆不穩當的心:

　　好不容易回來了，好不容易回來了啊！

　　他走到那間屋子前，剛要去推門忽然那只手又僵在那里:萬一不在怎么辦？萬一真的想那三個道士說的那樣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只卻伸了過來放在門上，老人轉過頭，只見中年道人凄然一笑:“總是要接受的……”

　　他下意識的想到要阻止他，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又如何，只要不推開這扇門他就可以當做她還在這個屋子里，但是一旦被推開那就連欺騙自己的權利都沒了啊！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老大死的時候……

　　就不能騙騙他這個老家伙嗎？

　　中年道人手上已經開始用力，下一刻只聽一聲刺耳的“吱呀”……門沒開。中年道人愣了一下，又推了推，但是老舊的木門除發出那一絲呻吟般的“吱呀”聲外就再沒別的表示了。中年道人:“你等一下，這門年久失修可能有點壞……”

　　他退后兩步，看架勢似乎要改用踹的，木乙:“滾！這門是我親手帶上的，只要沒栓上就沒有開不了的！”中年道人:“不可能，除非是別人進到了里面把門栓上，我們親眼看見小道士……”

　　門“吱呀”一聲，這次卻開了。少女道士披著那件洗得發白的青色道袍目光不善的盯著門外一伙人:“天亮了嗎？在別人家門口吵什么吵！”

　　“初九！”老村長如釋重負，挑釁似的看了中年道人一眼，仿佛在說:看，這就是我家初九道長！三個道士此刻已經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哪里還有空理他。中年道人退了兩步，抽出背后『天玄』，一臉戒備:“你是人是鬼！”

　　老村長氣得一跺腳:“呸，你這假道士怎么說話的呢，我家初九當然是人！”“不可能，我明明看見她被那鬼物抓到了山上！”老村長剛要說話卻聽門內少女不屑的“切”了一聲:“是啊，是被帶上去了，不過你以為我是隨隨便便就讓那只笨鬼帶上去的嗎？”三個道士互看了一眼，強行壓制住心底的震驚:“莫非你是故意被帶到山上去的?！”

　　“哼，那還用說？”

　　秋月白心情一激動，踏前一步:“可是初九掌門，這是為什么？”當時看到她被帶走時是那么痛恨自己的無能，居然一切都是故意為之嗎，可惡你還我眼淚啊！

　　初九愣了一下:為什么？

　　對啊為什么啊？

　　“本道長當然有本道長的想法……”“我倒想聽聽掌門是什么想法。”中年道人仍未撤去劍，連語氣都帶了一絲冷意。不過這其實也怪不得他，天下間的道士誰不知道鳳凰山意味著什么，當著自己的面被鬼物抓上山現在又毫發無損的站在自己面前，傻子都看得出來有問題啊！

　　話說前幾年有一個自稱“新”的道門，修習鬼道之術卻口出狂言說那才是正確的道，如果是他們的話倒是有一絲可能從鳳凰山全身而退，這個小道士難道是表面打著玉玄門掌門的幌子其實是“新”門下的弟子嗎？

　　初九道長知道這件事若是不給出一個讓人滿意的交代怕是不能善了了，她心思急轉又在心里把三爺臭罵了一頓:干啥要把自己帶到山上去啊！

　　“唉……”她忽然嘆了口氣:“看來是瞞不了你們了。”中年道人握緊了『天玄』，秋月白和瓶兒面上有些緊張。卻聽初九道長悠悠道:“我此番故意被那惡鬼帶上去自然是為了多了解一些山上的情況。”中年道人眉頭一挑:“情況？”

　　“沒錯，本道長既然暫居于此，自然是要護得這一方水土平安的，那山上的山精鬼怪偷雞摸狗(其實都是三爺的鍋啊！)無惡不作，我自然是得想法子降服他們的。此番大好機會可以深入，當然得把握好去一探虛實啊！”

　　“原來如此，初九掌門真是深謀遠慮！”秋月白了然，再看向初九眼中已是一片崇拜之色。中年道人:遠慮你個鬼啊！這說辭很牽強啊有沒有！

　　“那初九道長又是如何逃回來的？”

　　“逃？本道長還需要……”她看著中年道人越發皺起的眉頭:“好吧我是逃回來的，那惡鬼并沒有把我帶到多遠的地方，我趁他不注意找了條小路就溜了……”“趁他不注意……好吧就算是趁他不注意，這鳳凰山的晚上這么多妖怪……”“不是都在看你們打架嗎，也沒誰注意我就跑回來了……”

　　似乎生怕中年道人不信，老村長趕緊又在一旁補充了一句:“是啊是啊，初九道長經常上山，對山上很熟的。”喂老頭兒閉嘴啊！

　　果然中年道人聽到這句話眉頭一挑:“經常上山？”老村長挺直了腰桿兒，一臉驕傲:“初九道長在山上來去自如！”夠了，憋說了！

　　中年道人默然，老頭兒倒是和他們提起過，幾個月前山上有一個白衣鬼物大白天出來作祟，幸好被眼前的小道士給收拾了一頓，不過似乎并沒能把他給除去，只是定下了山下之人不可越界的約定……他又打量了初九一眼:嗯，鬼道之人不可能那么……那么寒磣……

　　“姑且信你一次。”他收了劍，三個年輕道士同時松了一口氣。初九忽然一愣:我為什么要松一口氣啊？這家伙以為自己是誰啊？她狠狠的哼了一聲心想今晚真是遭罪受:“沒事兒我關門了啊。”

　　“誒誒好，你好好休息啊。”老村長一副樂呵呵的樣子。就要帶三個道士離開，卻聽中年道士突然道:“慢！”初九皺眉抱怨道:“你這人事兒怎么那么多？”中年道人剛皺起眉頭，瓶兒已經先他一步開口:“嘿嘿小道士你別誤會，師叔不是想找你麻煩，只是想問問你山上的事，畢竟這鳳凰山可沒人比你更熟悉啦。事關重大，你可千萬不要推辭啊！”她淺淺笑著做出一副拜托了的樣子，看上去分外惹人憐愛。

　　真該讓蠢狐貍學學……

　　初九嘆了口氣，知道總歸逃不過，對老村長道了句:“你先回去吧，我們有事相商。”老頭兒點點頭，又看了三個外來道士一眼，方才施然離去。

　　她讓開身子:“進來吧。”

　　“你受傷了？”瓶兒鼻尖輕輕嗅了嗅，經過少女身邊的時候很快便聞到了那一絲清淡的藥草味兒。初九下意識的摸向腰間纏繞的布條，臉上不知怎的微微一紅，然后微微頷首:“一點小傷。”

　　這邊中年道人已經對墻上掛著的白胡子老頭兒拜了三拜然后坐在桌子一邊，聞言似乎這才發現少女臉色居然比自己還差。一時有些汗顏:剛剛實在是太過震驚了，竟然都沒有注意到……

　　初九關山門，直接進入正題:“你們想知道什么？山上有多少鬼怪？他們的實力？還是他們各自的領地？”三個道士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境又是一驚，半晌，中年道人才干澀的開口:“你……都知道？”

　　“不知道啊。”

　　中年道人松了口氣，旋即暗罵自己一聲:這種時候難道不是該感到失望嗎？

　　“呃……是這樣的，你知道山上有一頭豬妖嗎？”豬妖？初九愣了愣，腦海里莫名浮現出一頭粉撲撲小豬崽的樣子:“啊，好像有吧……”“哦，是嗎……”

　　然后屋子里便陷入了沉默。

　　喂喂說話啊，你們該不會只是為了確認山里有沒有一頭豬的吧？

　　初九臉上終于有了不耐煩的神色:大半夜的就為了這么一件破事兒？你丫的知不知道姑奶奶好不容易有了一絲睡意啊！

　　她緊了緊身上的道袍，腰上還能感覺到一絲的疼痛，不過山上的藥草效果很好，起碼不至于讓她痛得睡不著。之所以那聲驚雷過后輾轉難眠，完全是因為那道電光照耀下的鬼魅。啊啊啊，真是個混蛋啊，他一定看了吧，一定看了吧！

　　少女輕輕呼出一口氣，轉身就要進到內屋接上被打斷的睡意。身后卻傳來一聲嘆息。中年道人道:“我們苦苦追尋數月的妖孽，想不到還是讓他逃到了山里面。”她眉頭輕輕一挑:“你是說小……那鳥人？老妖怪不是讓他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嗎？”

　　秋月白苦笑一聲:“這鳳凰山原來他說了不算的。”

　　他說了當然不算，那混蛋說了才算。初九腹誹一句，忽然面色微變:“你們……見過他了？”“見過了，果然和記載的一樣哦不，如今已經過了五百年，他應該比當時更恐怖了吧。”喂喂那家伙明明是兩百年前冒出來的好吧。

　　“你們到底見到誰了？”

　　“黑帝啊，還能有誰？”

　　這個名字霸氣側漏啊……不過怎么那么耳熟呢？哦想起來了，五百年前差點掀翻玄天道的那頭豬妖就被稱做黑帝的，嘿嘿鳳凰山上居然也有家伙敢叫這個名兒的嗎？哪天上去一定要叫三爺把那個家伙拎出來好好瞅瞅。

　　中年道人又嘆了口氣，目光有些深邃。

　　“如果黑帝都在這兒的話，那這鳳凰山就太危險了。”

　　那個道門歷史上驚鴻一現的絕世妖王，讓玄天道一直人丁不旺的幕后黑手，居然悄悄的在這里沉默了五百年嗎？

　　初九咽了口唾沫:“真是那個黑帝？你們……不會看錯了吧？”

　　中年道人笑了笑:“我也很想看錯，可是那如山般的威嚴……不會錯的。”

　　如山般的……威嚴？

　　初九腦子里又浮現出了那頭小豬:

　　不，一定是你們看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