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糖1

　　“臭燕子你可真夠狠的，少爺我現在屁股還痛呢！”

　　“嘰嘰嘰嘰！”

　　謝聰聰自然是聽不懂鳥語的，不過這幾年相處下來他已經習慣了沒事兒就和自家檐下那只小燕子斗斗嘴。有時冬天他坐在樹下看書，看得乏了也會向那個小窩瞄上兩眼，自家的燕子很懶，懶到幾乎是一天到晚都窩在窩里，少年甚至好奇她這么懶怎么沒被餓死……

　　冬天是一個孤獨的季節，謝老爹是很少回來的，小小的院落之中平日里就只有娘倆，沒有煩人的嘰嘰喳喳居然也會感到落寞……

　　他一定是失心瘋了吧。

　　謝聰聰雖然對燕子感到厭煩不假，可那天看到她四仰八叉的倒在樹干上少年還真有點慌了。她死了嗎？也許明年還會有新的燕子前來，但一定就不會再是她了。

　　所以人啊，就是矯情，總是在要失去的時候才會心慌，才會害怕。

　　謝聰聰覺得自家燕子是與眾不同的，呵，開玩笑，能讓聰明的聰聰感到頭疼的家伙能是尋常燕子？嗯，這是一只和自己一樣聰明狡猾的燕子。

　　屁股襲擊事件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那之后謝聰聰拗不過自家娘親在門外向燕子好好道歉了一番，就算隔了半個多月回想起來他也覺得簡直蠢爆了，而且拜托老娘啊，你的兒子才是受害者啊，你看我屁股上那個血痂，她下手……嘴是有多狠啊，這要是再偏一點兒你兒子可就晚節不保了啊！

　　謝聰聰在謝大娘的督促下好說歹說直到最后把口袋里的糖雙手奉上這只可惡的燕子才冒出了頭，一腳一顆嘴里還銜了一顆，簡直就是強盜！

　　聰聰他娘不愧是聰聰他娘，這種時候還興奮的拍著他的肩膀道:“兒子你看，小燕子喜歡吃你的糖誒……”“……”你兒子在考慮要不要和你斷絕母子關系，你認這只傻鳥當你兒子算了！

　　嗯……話說回來，你是雄鳥還是雌鳥？

　　別家的燕子都是成雙成對，雄的出去找食，雌的留著照娃，偶爾也會兩個一起出去，留下一窩嗷嗷待哺的雛燕，不過印象中自家屋檐下的燕子好像從來都是孤孤單單的一只啊。

　　是因為太懶了所以沒鳥要嗎？

　　他慢慢的彎下身子，全神貫注的看著石桌上那只燕子，呃……謝聰聰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好像他并不會判斷燕子的性別來著，別說燕子，就算是人……當然男女他是分得清楚的，不過要說身體上的區別……腦海中不知怎的就浮現出了那張美麗的臉龐，謝聰聰只覺得一陣氣血上涌，呼吸一窒，差點沒一頭撞到石桌上去。

　　謝聰聰你個禽獸！

　　燕子被他嚇了一跳，抬起頭只見那少年不知為何面紅耳赤還有些站立不穩的跡象。她抬起頭看了看天，心想莫不是中暑了？哎呀，要是中暑了我可是會很為難的啊，畢竟這家伙好不容易變大方了一些，都舍得給她糖吃了……

　　……

　　“燕梳影，三月歸，稚聲如曲蕩長歌。紙鳶誤，書聲朗，一夕花落十年窗。”

　　謝聰聰大概是那種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痛，昨夜大雨過后，難得的一片清涼，他端著凳子來到小院兒，兩腿交叉擱在桌子上，一邊悠哉悠哉的念著自己的打油詩一邊時不時瞥著桌上那只被逗得團團轉的蠢燕子。

　　她在追一顆糖，那顆糖會跳……

　　一根長長的細線綁在糖上，繞過頂上梧桐的枝丫，被少年抓在手里。

　　“小燕子加油啊，就差一點兒了，用力跳啊！誒～哎呀可惜了。”燕子氣鼓鼓的看著那顆在空中忽上忽下的糖，“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老妖怪不是說成妖怪很難的嗎，為什么連一顆糖都可以成精啊？你個糖精快下來讓我吃掉啊！

　　“哈哈，哈哈哈！”謝聰聰看著燕子那氣惱模樣頓時忍不住捧腹大笑，豈料樂極生悲，屁股底下兩腿兒支撐的凳子一個不穩向后栽去，他“哎呀”一聲驚呼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細線離了手，那顆糖“啪嗒”一聲兒落到了她面前……

　　燕子歪了歪頭，正想著糖精你怎么不蹦了，卻看見“糖精”上邊纏了一圈兒細細的線，有點兒像謝聰聰的魚線，細而透亮，若是不仔細看的話還真不容易發現。細線的另一頭在哎呀叫痛的少年頭頂輕輕飄動……

　　燕子懂了，她看著少年:原來你才是糖精啊！

　　這么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為什么謝聰聰隨時都能從身上掏出糖來，又為什么他能讓那群小屁孩兒對他死心塌地的表示“忠誠”，因為他是糖精啊，小屁孩兒們最喜歡的就是甜的東西，只消稍稍賣弄一下他的力量一群小屁孩兒還不是手到擒來？哼，壞糖精！

　　謝聰聰從倒地的凳子上翻了下去，揉著重傷初愈的屁股爬起來，然后咬牙切齒地看向燕子:都怪這家伙！你看看你看看，居然還用那種小眼神兒看我，你是在質問我嗎？

　　“嘰！”

　　“小燕子你要干嘛？”謝聰聰心底忽然泛起一絲不好的預感，燕子說我要為民除害！然后她銜起糖，謝聰聰一驚，就要伸手去抓住線頭但是為時已晚，那只黑白小燕子速度居然奇快無比，謝聰聰眼睜睜看著一團黑影繞著自己穿來穿去，晃得他眼花繚亂，終于她停下來時，謝聰聰才驚覺自己身上纏了一圈細線，雖然亂七八糟不過確確實實的反綁了自己的雙手。

　　謝聰懵逼了，什么情況？自己被一只燕子給綁了？

　　他看見那只燕子飛到桌子上，似乎在笑，然后她又繞著自己飛了一圈兒，謝聰聰只感覺自己腰間一輕……夏日炎熱，雖然包糖的紙都是特制的，但為了以防萬一他的糖包都是掛在腰間。而現在，它卻躺在那只得意的燕子腳下，就像是她的戰利品。

　　“你……”少年吶吶開口:

　　“你是燕子精嗎？”

　　“嘰？”燕子歪了歪頭，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你不也是糖精嗎？

　　謝聰聰與燕子的第一百二十四次交鋒仍然以他的失敗告終。中午的時候，謝大娘一進小院就看見自家兒子兩眼無神的坐在凳子上，呆望著頭頂梧桐，兩只手被綁著垂在身后。謝大娘大驚:“我家進賊啦？”

　　“大白天的哪兒來的賊？”

　　“那是誰把你給綁了？”

　　“……哦，我自己玩兒的時候一不小心就……”謝大娘走過來一瞧，頓時樂了:“你一個人玩兒還能把自己綁住，還是打的死結？”“你兒子我聰明無……哎呀疼。”謝聰聰腦袋上挨了一巴掌。

　　謝大娘走進屋很快拿了把剪刀出來，幾下便把那堅韌的細線剪斷:“聰聰啊，你老實告訴娘是不是胖豬蹄兒那幾個小兔崽子？”少年翻了個白眼兒道:“借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這么作死。”他瞄了一眼檐下那個燕子窩，心想那家伙現在肯定舒舒服服的在糖鋪成的床上打滾兒吧……曾經他的夢想就是能在糖做的床上打滾啊，可惡啊，居然有些羨慕！

　　女人注意到他的視線，隨手就又給了他一巴掌:“是不是又欺負小燕子了？”“……”誰欺負誰啊，你難道沒看見你兒子委屈的小眼神兒嗎？謝聰聰相當憤怒，奈何對方是自己老媽，只好敢怒不敢言。

　　他扯掉身上細線的動作忽然停了一下，他看向女人，遲疑了片刻，開口道:“娘啊，你說……這只燕子會不會是一只妖精啊？”窩里冒出一個小腦袋。女人白了他一眼:“你讀書讀傻了吧，哪只妖精會看上我們家啊，”頓了一下，她接著道:“再說了，就算是妖精又怎樣，咬你肉了還是喝我血了？”謝聰聰猶豫了一下:“她……搶我糖了。”

　　“……”

　　“聰聰啊，娘從小就教育你，做人要大氣啊！”“……”

　　“嘰嘰。”謝聰聰仰起頭，她在頭頂上，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拍自家老娘馬屁，嘴臉可惡……

　　但是不管怎么說謝聰聰覺得娘說得很對，管她是燕子還是妖怪呢，只要不害他們一家子，就算你是豬頭大魔王都沒關系，所以謝聰聰很快就把對燕子的懷疑拋之腦后，依然每日看看書，吟吟詩。偶爾給那群來竄門兒小屁孩兒講講故事，再逗逗他們，在他們氣得“嗷嗷”大叫的時候那只一直旁觀的小燕子就會英勇出手……爪，帶領被壓迫的小屁孩兒大軍推翻他的殘暴統治，無往不利逢戰必勝，殺得聰聰大魔王節節敗退，一時之間，燕子被小屁孩兒們奉若神明……

　　“聰聰，你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放棄吧！”胖豬蹄兒站在石桌上，手里舞著一片細長草葉兒，他的圓腦袋上站著一只燕子，一點兒也不怕生的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石桌底下簇擁著四五個孩童，手里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一個個得意洋洋的看著跌坐在地目瞪口呆的白衣少年郎。

　　“我，我……我降了！”

　　小屁孩兒們一陣歡呼雀躍，他看著她嘰嘰喳喳叫著飛到了梧桐樹上，他的嘴角有一絲笑意，這絲笑意直到小屁孩兒們悄悄商量著要聰聰大魔王脖子上掛著“我是十惡不赦大魔王”的牌子游街示眾時蕩然無存……

　　對于燕子而言這是很開心的日子，雖然聰聰可惡，但他也是個有趣的可惡家伙，不然那群小屁孩兒為什么會喜歡他呢。

　　夏天又要過去了，冬天又要來了，梧桐的葉子開始變黃，天空開始變得高遠。那個詞怎么說來著，秋高氣爽？但是燕子覺得一點兒都不爽。雖季節變換，她的羽毛還是那么光澤，別的候鳥都開始準備好了搬家，但她還賴在窩里不想動。雖然南方那座山也不錯，而且還有很多友善的妖怪，但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這里更好，雖然這邊冷，雖然這邊有可惡的謝聰聰。

　　這般糾結著糾結著，秋天就過去了大半，一場秋風卷走了枯黃的梧桐葉，也卷走了夏季殘留的最后一抹熱。那個少年穿上了外衣，捧著一卷書呆呆站在小院子里，看著滿樹枯黃的葉。

　　“秋風兮佳人顏，寥落兮掩裙裳。”

　　他喃喃念了一句，燕子知道他又在想那個她了。

　　謝聰聰后腦勺上于是挨了一記飛踹，他惱怒的回過頭，黑白的鳥兒飛到石桌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她說念書就好好念書，少想女人！

　　“你這笨鳥兒，今年怎么還不走？”他摸了摸腦袋，雖然不痛，但是很無語，這小破鳥兒仗著自家老娘寵她就喜歡有事兒沒事兒對自己動嘴動腳的。

　　燕子嘰嘰叫了兩聲兒，謝聰聰走到桌子邊坐下:“再不走你會被凍死的。”“嘰嘰！”我是燕子精，才不會被凍死呢，倒是你這個臭糖精小心別被凍成了冰塊兒！

　　“糖精”謝聰聰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又聽不懂鳥語干嘛要和這小破鳥兒爭論。從懷里取出了一顆紅得誘人的糖果，他把手伸到了她的面前:“路上吃吧。”“……”可惡的謝聰聰，你這是在攆我走嗎？

　　她憤憤然的銜起了糖，轉過身走了兩步兒，又回過頭狠狠的瞪了少年一眼，可惜少年沒有看見她憤怒的小眼神兒，他正托著腮看著一片翩翩落下的枯葉，微勾著唇角，自言自語道:“明年這個時候，我就去向她提親……”

　　“小燕子啊小燕子，你要是見到詩雨也一定會喜歡上她的。”

　　不，才不會呢。

　　還有啊，我有名字的，我叫南歸啊！

　　心口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憤怒，她拍拍翅膀飛回了窩里。

　　那個少年還坐在那兒，雖然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的背影，但燕子知道他現在一定是一臉幸福的蠢樣兒吧。

　　原來，她叫詩雨嗎？

　　燕子烏黑發亮的眼睛有微微的黯然，然后她縮回了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