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尋常事1

　　有種錯叫做三爺的錯。

　　初九道長覺得自己回到鳳凰山后之所以諸事不順都是因為山上那個可惡的鬼，什么道法沒能精進，腰包沒有鼓起來，甚至連天上那個毒辣的太陽，都是因為那個鬼！包括初吻這個問題，如果不是那家伙湊這么近……不，一定是那色鬼故意的，目的就是怕她將來道法大成收拾他所以提前擾亂她的道心，呵，何其歹毒的鬼??！

　　“祖師爺啊祖師爺，不肖弟子初九又來拜見你啦，你老行行好，保佑弟子飛黃騰達，順便得窺大道，如果可以你再行行好顯個靈，助弟子早日收服那只惡鬼吧……”

　　“天天拜他有用咩？”

　　“閉嘴?！?p>　　但那個聲音顯然沒那么自覺:“你應該拜鮮爺，鮮爺系無所不能噠。”她眉頭擰成一座山:“別提那個混蛋??！”小白哦了一聲，又道:“明天系不系就該給鮮爺送酒了？”“……不送！”“那他來拿？”“……”

　　初九承認這是個問題，似乎無可避免的要見到那個家伙啊。嗯……要不要把酒擱桌子上再壓一張紙條？小白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搖頭晃腦道:“躲避不系辦法……”“系你個鬼啊，誰躲啦，要不是怕我不在的時候你搞些什么麻煩事出來，我早就上山乘涼去啦！”“哼，可惡的秋調士，就會攪借口，我才不會攪那些凡銀的麻煩呢！”

　　初九腹誹了一句:你本身就已經是個麻煩了……

　　小白已經在這里賴了兩天了，這期間無論初九道長怎樣勸說她就是不肯回山上去，哪怕是拿出符紙威脅她，拿蘿卜誘惑她，反正就是腦袋一扭臉一擺，活脫脫是鐵了心要離家出走……不，是鐵了心要賴在這兒。稍微逼急了就說除非初九帶她回去，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啦！

　　唉，不管是不是意外是不是被陷害的總之是她把他啵兒了一個啊……好丟臉好想死！

　　“給我變回兔子去，我要出門，你好好待在屋里！”再怎樣糾結日子還是得過，小箱子已經見了底，三爺的酒還沒買，頓頓青菜蘿卜的初九道長想到自己如今的財產，忍不住重重一嘆:何其苦逼的人生……

　　背上竹簍，就要鎖上大門，冷不防一團毛球蹦了出來，道士嚇了一跳，呵斥道:“你干嘛？”兔子人立而起，三瓣嘴動了動口吐人言道:“我也要去……”

　　初九這才想起這只小白兔沒有什么搞笑的戀山情結……大概是鳳凰山上唯二自由自在的妖怪了，還有一個嘛……是一頭豬。

　　她猶豫了一下，心想把小白帶在身邊看著似乎更安心一些啊，起碼不用提心吊膽的害怕一回來看見自己大門前有一截兒不知哪個倒霉蛋的殘肢……

　　“大白天的你確定要去？”

　　兔子點了點頭。道士嘆了口氣，放下竹簍:“進來吧?！毙“卓戳怂谎郏蹙拍X門兒一黑:“你打算就這樣蹦著去？”一只兔子跟著一頭驢子？如果能跟得上的話會驚掉一地眼珠子吧！

　　小白說:“有銀我再進去好不好？”小兔子似乎對籠子很抵觸，不過這不是籠子只是個背簍??！有人愿意背你還不樂意？初九想了想，伸手將她抱了起來放在自己肩上，她瞪眼道:“掉下去了我可不管哦?！蓖米诱Ａ苏Ｑ郏谒缟峡s成了一個毛團。

　　初九嘴角抽了抽:這真是剛見面時那只搶自己魚咬自己腦袋的大兔子妖怪嗎？

　　繞到屋后驢棚牽了小黑——大價錢買來的苦力可不能少，說來當時還有一個孫麻子搶著要給自己當苦力的，不過這好幾個月的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聽老村長說那家伙整天游手好閑不務正業，估計又跑哪兒混日子去了吧。

　　秋收時節，家家戶戶門前的空地上都是新鮮的稻谷，那是來年的食糧。說來別的地方時不時鬧一下洪水干旱饑荒，只有鳳凰山這窮山僻壤一直風調雨順年年豐收，當然啦，畢竟是窮鄉僻壤，即便豐收繳了糧之后也就勉強夠糊口而已。

　　她從村子正中的路上牽著小毛驢走過，蹄子在堅硬的泥地上“踢踏”作響，她左右看著那一片片的金黃，谷粒在清晨的陽光下熠熠生輝，仿佛金子一樣。鳳凰山腳下的幾個村子，從鳳頭到鳳尾，幾乎都是自給自足，春種秋收，幾百年來都是這么過的。所謂男耕女織在這樣的小村子里格外明顯。

　　如果當初沒有那戰事，她現在是不是早已嫁做他人婦，門前也有那么一地的金黃呢？

　　“道長是要去城里嗎？”二十出頭的壯實男人停下手中的活兒，直起身微笑的看著她。初九點了點頭:“有事要辦?！彪m然容貌大變但還是依稀可以從眉宇間看出小時候的一絲輪廓，不過那時候這家伙不是個胖墩嗎？事實上如果不是當初“降服”惡鬼的慶功宴上老村長喝大了非要把村子里的人挨個兒給她介紹，她還真看不出這個男人居然是當年那個老愛自稱孩子王欺負人的小胖墩兒，嘖嘖，看來離開村子后的那幾年這家伙也吃了不少苦，一身肥肉都給榨干了。

　　當年在鳳尾村，眼前這個家伙的家底其實是最好的，聽說是有個親戚在縣衙里當捕快，所以就自覺高人一等，連說話都喜歡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好像當捕快的不是他親戚而是他，不過這家伙確實也打算做捕快。初九當時就笑了他一句這么胖當捕快怎么跑的動，結果就是讓他給教訓了一頓。

　　這變化大的，當年恨不得把他那一身肥膘塞糞桶里去，再相見居然都認不出來了。

　　按理說她應該是討厭這家伙的，可是心里哪里有一絲一毫的討厭啊，硬要說的話反倒是有一絲慶幸，慶幸你還活著……

　　“虎子，你在和誰說話呢？”

　　屋子里走出一個中年男子，胡子拉碴，顯得比實際年齡蒼老很多，男人瘸了一條腿。是不幸也是幸運，起碼人回來了啊。

　　“哦，是初九啊?！?p>　　“趙叔。”

　　“你這是……要去賣兔子？”“……”初九寒了一下，她分明感覺那一瞬間脖子處傳來一絲冷意?！安皇牵@是我在山里撿到的一只兔子，感覺有緣所以把她帶回來養著?！蹦腥藫u了搖頭:“你們道士就說些緣啊道的，我們這些粗人也不懂，要我在山上撿到這么一只兔子那我可得高興死，你看，這么胖味道一定不錯哈哈。”

　　趕緊停止你的作死行為??！

　　初九趕緊把兔子從肩上拿下來抱在懷里，免得她一沖動就上演血腥的一幕。

　　“呵呵，山上妖魔眾多，你們可不能上去，尤其是晚上！”中年男人點了點頭:“那是自然，你好不容易逼那惡鬼退步，我們也不能讓你的苦心白費啊?！钡朗扛尚陕晝?“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年輕男子站在一邊憨笑，時不時向一身青色道袍的少女道士看上兩眼，曾經只能任自己欺負的小女孩兒如今居然搖身一變成為高高在上能逼退山上吃人惡鬼的道長了啊，還是身負重任的掌門誒……

　　“那你們先忙，我走了?！?p>　　“好?！?p>　　“誒道長等一下，”年輕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在初九和中年男人疑惑的目光中跑進了屋子每一會兒又跑了出來，手里握著一方絲帕。他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絲帕，呈現在初九眼前的是一只斷了的珠花，不是什么昂貴之物，但紅色的珠子點綴的白色的小花，看著也是極為漂亮的。

　　男子撓了撓頭:“壞了好長一段時間了，我一直想拿去修的，可是……”他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金色稻谷，無奈一笑:“道長你能不能順便幫我把它拿去修一下，當然錢的事……”他又在身上摸了好一陣，才摸出一串銅錢一并放在了手帕上。

　　啊，想起來了，老村長說這家伙去年已經成親了，娶了隔壁鳳翅村剛滿十六的小水姑娘。她的視線越過他，看見屋子里有個溫柔的小姑娘撫門而立，見她看過去后輕輕點了點頭。

　　人如其名，溫軟如水……

　　年輕男子笑了笑，不好意思道:“讓道長見笑了，這是我當初送給小水的定情之物，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按理說壞了就壞了吧，可她偏要我拿去修好，說她最喜歡的就是這個東西，我坳不過她，只得答應下來……”

　　初九淡淡笑了笑，在男子驚喜的目光中伸出了手:“包在本道長身上吧，保證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珠花，不過這錢……”

　　“不夠再加！”他說著又開始在身上翻找，初九啞然失笑，接過絲帕把那一串銅錢在手里拋了拋，嗯，挺有分量的……她拋了回去:“收好，這點小錢本道長出了，就當是……補上你成親的份子錢吧。”

　　男子愣了:“道……初九……”

　　“早生貴子啊……”她微微一笑，把絲帕收好抱著兔子牽著小毛驢，頭也不回的慢慢離去。

　　趙虎看著她纖瘦的背影默立良久，自嘲笑了笑:“小時候……我是不是太過分了？”那個溫軟女子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邊，聽到這句話后淺淺一笑，然后……“哎呀疼，老婆別擰了，耳朵……耳朵要擰掉了！”“擰掉了更好，讓你拿去修你還推三阻四把老娘的話當耳邊風，現在還騙初九道長去幫你跑腿……你的良心呢！”“我沒有騙她啊，我是走不開嘛，而且這珠花也是你最喜歡的定情信物我也沒亂說唉呀老婆我錯了我不該狡辯，別擰啦！爹救我……”

　　瘸腿的中年男人笑了笑，裝作沒看見進了屋，然后他又探出頭來，趙虎大喜，還沒來得及說話，男人的聲音已經悠悠傳來:“別忘了把谷子攤開……”

　　“你到底是不是我親……誒老婆疼！”

　　……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家伙上輩子到底積了什么德娶了這么好的一個媳婦兒？”

　　“羨慕？”

　　“羨慕個屁，我又不娶媳婦兒！”

　　“我系說你羨慕他媳婦兒？”

　　“……”初九道長被噎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惡狠狠的扭頭看向趴在肩上的小白兔:“我羨慕她干啥？嫁給一個平凡的人相親相愛度過平凡的一生嗎？”妖霧輕輕飄動，初九只覺得肩上猛的一沉腳下一個踉蹌跪倒在地上，白色頭發的小女孩兒騎在她脖子上，摸著她的頭學著她的樣子安慰道:“米有關系，總有一天會有銀要你噠……”

　　“我要你個鬼啊！笨兔子你重死啦趕緊給我變回去??！”

　　走了一段山間小路之后才終于走上寬闊的大路，鳳凰山腳下好幾個村子都是由這條路進城，有的離大路近一些的甚至看得見村莊的輪廓，收割之后的農田縱橫在路與村子只見，偶爾甚至看得見田里面嬉戲的孩童或者坐在田埂上抽著旱煙的老農。

　　初九很慶幸今天的太陽終于良心大發溫和了下來，否則她恐怕早就開始考慮打道回府了。

　　路上行人漸多，幾乎都是城南門外村子的村民，因為再南便是鳳凰山，妖魔橫行之地，過山就得把做好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的準備……平凡樸素的農民擔著自己的貨物進到城里做些小本買賣，蔬菜瓜果都有，天不亮就到地里采摘來，再買給城里人，百年來一直如此。

　　再往前，那座城的輪廓漸漸浮現。

　　鳳凰城只是南燕小國的偏遠小城，歷史也不悠久，匆匆不過百余年，所以一眼看過去遠沒有那種恢弘大氣。三丈城墻平地起，朱紅大門掉漆慘，拱形的門檐之上刻了三個大字:鳳凰城。

　　初九在門前駐足了一會兒，抬頭仰望那三個大字，最終撇撇嘴:雖然可能是比自己那三個字好看一點兒，不過里面沒有注入雕刻之人的感情啊……呵，果然自己刻的才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