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鬼之殤

　　天色如血，陰風凄厲，那一天黑狼寨的人見到了他們畢生難忘的景象。

　　大當家的慶功宴還沒來得及開始，山寨里便已經開始人心惶惶。那團壓得人心里發悶的迷霧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從山頂向下蔓延，沒過多少時候便到了山寨大門。本來嘛，山上霧氣重這也沒什么，可怕就可怕在那霧氣中居然時不時冒出一兩個鬼魂，張牙舞爪就往臉上撲，稍有不慎就一命嗚呼。

　　而實際上，由于事先沒太當回事兒，已經有幾個倒霉蛋的小命兒丟在了鬼霧里。大當家對此是驚怒交加，在大堂里來回踱步破口大罵:“搞什么，不是說好的白天不會出來嗎!?”陳堂主在下面直哆嗦，大當家這下是真的生氣了啊，他一生氣就喜歡砍人腦袋，要是突然看自己不順眼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慶幸的是大當家雖然喜怒無常，但對他們還是不像對其他人那樣說揍就揍……雖然他現在真的想一腳踹飛眼前這個只會溜須拍馬的廢物堂主呢。

　　“請……請大當家的放心，就憑這些游魂野鬼還進不了山寨，而且屬下已經讓人前去查看情況了，相信很快就能查明這些鬼物反常的原因。”陳堂主一臉信誓旦旦其實心里也在打鼓:明明天還沒黑怎么就開始冒鬼物出來了？難不成真有大妖出世?劉老道的法陣攔不攔得住啊……要不要逃命啊？

　　陳堂主悄悄嘆了口氣。當個堂主也不容易啊，又要拍馬屁讓大當家的心里舒坦出了什么事兒還要擔著。不過好在還能拿下面的人出氣，嘿嘿，要是那破陣擋不住看你劉老道的老臉往哪兒擱……等等啊，要是真擋不住的話我怎么辦，不行不行還是擋住的好!

　　山寨大門

　　劉老道一臉凝重，倒不是因為外面那片詭異的迷霧，雖然對一般人乃至一些野道士來說那東西也夠要命了，不過他有自信那片迷霧進不了大門。真正讓他心緒不寧的是引起這些鬼物一反常態的原因，那來自山上的詭異氣氛越發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哪怕他現在身處大陣中也絲毫沒覺得安心。

　　到底是什么呢？

　　“劉……劉道長，沒問題吧？”除妖堂除了陳堂主外的幾個人此刻都聚集到了他身后，不過人人恨不得立馬掉頭跑就是了。劉老道點了點頭，拔出了桃木劍道:“區區怨靈不足為懼，你們速到指定地點發動大陣，只要陣在它們半步也踏不進來!”渣渣小鬼當然沒問題了，不過那個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東西就難說了，這一點劉老道沒敢告訴身后幾人，省得一個個找借口縮在他身后……還道士，果然都是一幫坑人的貨啊。

　　幾個人聽劉老道這么一說，頓時感到心頭大定，果然關鍵時刻找個大腿抱住才是明智之舉啊，一個個面色肅然，紛紛行了一個道家禮，一副“小意思包在我身上的”的表情各自往自己的方向健步走去。

　　劉老道望著漸漸逼近的鬼霧面色微凝，片刻后只見他橫劍身前，手指在劍身一撫而過，剎那間古樸的桃木劍上光芒涌動，他以劍指天口中默念一串晦澀咒語然后沉喝了一聲“陣起!”

　　隨著他這句話出口，山寨里頓時鈴聲大做，成百上千個懸掛在山寨各處的金色小鈴鐺同時響起，同時一層模糊的金色光芒漸漸籠罩了整個寨子，如同一個巨大無比的蓋子。

　　伏妖八玄陣

　　聚集在寨子里的山賊一個個興奮莫名的望著頭頂上迅速封攏的蓋子，以前總是聽別人吹自己見過道士降服大妖是如何如何牛逼，今日總算也讓自己遇上一回，以后遇上同行也可以吹噓一下了，就說自己也是和妖怪正面剛過的……雖然是全程躲罩子里呢。

　　不得不說那個此時站在最前頭主掌大陣的人此刻看起來真他娘的帥啊，山賊們覺得自己這輩子除了大當家的最敬仰的人就是眼前那個道士了吧。

　　劉老道有苦難言，雖然裝高人讓他倍感滿足，但如果可以的話他寧愿安安心心的躲在角落里讓別人來干這破事兒!面子什么的在小命兒面前就是個屁！

　　鬼霧終于逼近，如劉老道所料統統止步于山寨大門前，一絲一毫也不曾泄露進來。霧氣沉沉，只怕在其中伸手不見五指。那些游離在其間的鬼魂凄厲的嘶吼著，一張張扭曲的鬼臉撞在光幕上，那光幕卻像一面堅不可摧的墻，任憑它們怎么沖撞也不會泛起半點漣漪。

　　劉老道心中大定:道門正統的大陣就是不一樣啊，這樣一來的話就算真有大妖現世也可以擋下來的吧！

　　剛從大堂過來的陳堂主看到這樣一幕頓時意識到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只見他整了整衣冠，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得道高人一點兒道:“劉道友莫慌，讓本道長來助你一臂之力!……誒你們讓讓。”不出所料這一喊四周目光全聚集到了他身上，真是讓人容光煥發的目光啊。陳堂主微笑著從滿臉期待的人群中穿過來到劉老道身旁，然后他笑容不減咧著嘴角道:“情況如何，這破陣沒問題吧？”

　　劉老道哼了一聲，冷漠道:“不勞堂主操心了，這破陣還能擋一擋。”雖然語氣讓人很不爽，不過總歸是個好消息，陳堂主覺得開溜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了。他看了看鬼霧中時隱時現的亡魂，它們叫著，扭曲模糊的臉盯著他，像是在看一只站著的肥美山雞。陳堂主打了個寒顫，忽然問道:“老劉，就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啊，鬼知道這些玩意兒什么時候散去，你看能不能用道法逼退它們?”

　　劉老道冷笑道:“你當這伏妖八玄陣是什么，原本就是用來鎮住關在里面的妖物的，不過改了一些步驟后拿來當個烏龜殼子也不錯，你能期望一個烏龜殼子攻守兼備嗎？”陳堂主聞言眉頭一皺:“什么，這么一個降妖大陣居然被改成一個烏龜殼!你身為一個道士的驕傲呢！”劉老道:“……”你個外行白癡懂個屁啊!還跟我談道士的驕傲，你有這玩意兒嗎？

　　“這個……也不是我改的啊，我可沒那么大的本事……”

　　“嘿，不是你，那是哪個混賬玩意兒改的？”陳堂主義憤填膺，覺得自己這一刻就像是道家里某個重要人物一樣，要捍衛傳承，唉，道家的未來就在自己手上啊……

　　“……”劉老道無語的看了他一眼，默默吐出兩個字:“道祖……”

　　“哦道祖那混……”等一下，道祖這個名字好生熟悉啊。陳堂主仔細回憶了一下，然后只見他抬起頭望向這遮天光幕，滿臉滄桑的嘆了口氣:“……改得好啊，道祖就是道祖，敢于創新，真乃我輩典范。”

　　劉老道翻了個白眼兒，總覺得跟這人說話會降低自己的節操啊……

　　陳堂主見劉老道不理會自己，忽然發現自己站在這兒好像很多余啊，可如今山寨上下要說最引人注目的地方莫過于此處了，既然都說了大陣里是安全的也就沒必要找地方躲起來，此時不增加自己的威望更待何時?

　　只見他一擺身上墨色道袍，儼然一副得道高人模樣:“小的們放心吧，有本堂主在，外面那些小鬼翻不起風浪，看本堂主如何滅了它們!”話音剛落只見他一抖手，一張符紙唰的出現在指間，就像是憑空出現一樣，惹來身后一片喝彩。陳堂主背對眾人臉上一片得意，這一手他可是練了好久，果然唬到了那群白癡。

　　陳堂主拔出身后桃木劍，只聽他一聲厲喝，口中念念有詞:“天地玄黃，五丁鬼丑，雷滅!”黃符之上瞬間電光閃閃，他手持雷鳴符在劍身一抹，整把木劍居然都帶上了雷電，電光四射看上去威勢驚人。他冷哼一聲道:“妖孽，去死吧！”說著一劍猛然斬出，雷霆透過光幕，沖進迷霧……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我早說過，攻擊是沒用的，這片光幕隔絕內外什么攻擊都傳不到外面的。”赤裸裸的打臉啊，陳堂主真想抽自己，竟然忘了這茬。正當他想要找個補救措施時，那片光幕外面忽然閃了一下，那光連迷霧也阻擋不了，然后是一聲振聾發聵的巨響，仿佛天雷降世，這世界除了那道雷便再沒有其它……

　　“那是……我的雷鳴符?”陳堂主聲音有些干澀，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了這份道行了嗎？劉老道已經沒心情譏諷這個白癡了，那道雷雖然聲勢漸小但還未停息，一般說來這種天象就是大妖出世的場面，他眉頭緊皺，果然該來的總會來啊!

　　……

　　人們永遠不會忘記，鳳凰山的那一天，天色如血，鳳凰山的那一天，霧比任何時候都要濃。

　　風漸息，那片紅色的天空開始下起了牛毛細雨，鬼聲息，濃霧中張牙舞爪的惡鬼居然悄無聲息的退去，它們……在害怕。

　　是誰，在哭泣?

　　你……是誰？

　　我……又是誰？

　　……不能死

　　……不能死

　　那個影子從迷霧中慢慢走來，似乎是個人，但他身上那恐怖無邊的森然之氣啊，好像看到了無數掙扎的面孔，有妖魔鬼怪，也有痛苦恐懼的人臉。地上不斷有光點落到他身上，凝實了那抹虛幻的光影，恐怖的景象一點點的消失，就像他從無盡的地獄里來，卻終歸化得平凡……平凡的讓所有人毛骨悚然。

　　陳堂主兩腿發抖，說實話他很想跑得遠遠的，不過一想到身邊還有一個保護傘他頓時按捺住了自己那雙不爭氣的雙腿，甚至轉身大喊道:“大家不要驚慌，有我在，那小鬼絕對傷不到你們分毫!”

　　不知劉老道知道自己被這家伙當成大腿后會不會哭笑，開什么玩笑，他可是嚇得險些連劍都掉了，那只似乎是這破山孕育出的鬼看上去很恐怖啊，要不還是找機會開溜然后找玄天道什么的來解決吧！

　　就這么一會兒功夫，那個模糊的影子終于一步步穿過了霧氣，他走得那么輕，不曾踏碎一片枯葉，畢竟靈體是沒有重量的。他落腳那么重，每一步都好像重重的落在了所有人的心頭，哪怕大陣相隔依然抵擋不住他帶來的無邊恐懼……

　　寂靜無聲，無論是人還是鬼都死死壓抑著，怕驚擾到了那個東西。

　　他走到了光幕那邊。

　　劉老道微微愕然，先前隔著霧氣沒看清，那個鬼氣森然的“惡鬼”居然是個相貌英俊的年輕男子模樣，只是他雙目空洞無神，似乎是意識還不完全一般，不過這樣更好，比起一個精明的大妖，對付一個癡癡呆呆的家伙容易得多!

　　不過話說回來我好像也拿他沒辦法啊……算了，等這家伙發現自己進不來然后走掉吧。劉老道大大的松了口氣，這一關總算是過了。一旦確定安全頓時整個人都好了很多，他又看向那只惡鬼，作為一個道士，雖然坑蒙拐騙居多不過偶爾也會幻想一下自己牛氣沖天的和絕世大妖打得昏天黑地，像現在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以后要是逃出山寨遇上同行這個牛可以吹一輩子啊哈哈！

　　那只山鬼茫然的前進著，就像看不見光幕然后撞了上去，就和其它所有鬼物一樣，光幕連半分漣漪也沒有泛起。他退了一步，再往前然后又撞了上去，如此往復，做著徒勞無功的舉動。身后山賊貌似也發現了自己不會有性命之憂，一個個頓時膽大了起來，不知是誰看見了光幕外山鬼的滑稽行為，哈哈大笑起來:“你們看那只鬼，看他那傻樣兒!”“還挺像個人的，就是腦子和那些白癡一樣，這就是鬼王嗎哈哈！”“這家伙上輩子是蠢死的吧！”

　　有膽子更大的正要跑到前面好好隔著光幕嘚瑟，突然傳來一聲厲喝:“都給我滾回去!”

　　劉老道面色鐵青，這一聲嚇了那些山賊一跳，往日一向溫和的劉道長居然發了這么大的脾氣，誰還敢上前?陳堂主一臉悻悻，他就站在劉老道旁邊，本來也是準備上前好好顯擺顯擺的，不過被這一聲喝嚇了回去，這老家伙是認真的，他可不敢去觸霉頭。

　　劉老道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在陳堂主愕然的目光中慢慢走到了那山鬼的面前。

　　一人一鬼隔著光幕。

　　他的臉上有青色的淚在悄無聲息的滑落，掉在地上又化為光點融入虛幻的身軀，他還是那么茫然，青色的眼里沒有光幕，沒有劉老道，也沒有他身后那個陽氣極盛的山寨……他的眼里什么都沒有。

　　……不能死

　　他似乎在低聲重復著這三個字。

　　……不能死

　　雨輕輕的下，透過了他的身軀，他又在光幕上撞了一下……有笑聲響起，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他抬起右手，放在光幕上，就像是要接觸另一個世界。

　　“……”這是要干嘛呢？劉老道挑了挑眉，莫非這山鬼是有什么東西想要傳達給我？俗世里的鬼怪小說里不都這樣嗎，某個感覺自己不行了的絕世妖王，彌留之際托一個年輕人完成自己一個執念，從此年輕人脫胎換骨氣運加身，開始走向人生巔峰，譜寫一段佳話……不過這家伙才剛出來就不行了嗎，也太衰了吧。

　　劉老道咽了口唾沫，然后只見他小心翼翼的也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兩個人的手只隔了一層光幕。

　　“……那什么，你安心去吧，有什么遺愿告訴我就是了。”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悲傷一點兒。但是光幕那頭的山鬼將手放手來后就沒動靜了。

　　“咳，雖然我也不敢保證能完成，但你好歹也說出來啊!”話說一直這樣手貼手很羞恥啊，雖然即便在我看來你也長得不錯……見鬼我一定是被小羅那小逼崽子傳染了!冷靜，冷靜。他正要尷尬的把手收回來，山鬼忽然淡淡的吐出一個字:

　　“散!”

　　“什么散——”劉老道話才說一半便猛然僵在原地，山鬼依舊面無表情，沒了光幕阻隔他的面容更加清晰，真的是很好看的一張臉，可惜了那蒼白的臉色和散發著青光的眼眸……等一等等一等，為什么會沒有光幕呢？劉老道試探的把手往前伸了伸，觸感柔滑但是卻毫無溫度，原來凝練成實體的靈體是這樣的觸感啊……

　　靈體啊……

　　劉老道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幾乎想也不想立馬就要抽身后退，但是已經晚了，那只毫無溫度的手五指一扣直接抓住了他，劉老道奮力掙扎但那只秀氣的手卻好像重達萬鈞般紋絲不動，那一刻，他的心中只掠過一個念頭:

　　吾命休矣!

　　下一刻身后那群尚不明真相的群眾只聽他憋盡這輩子所有的勇氣大喊了一聲:“跑!”這個字剛落便只見光幕徹底開始消散，山寨各處的鈴鐺不堪重負，一個個紛紛爆碎，人群里不知誰第一個尖叫出聲，發了瘋似的亡命逃竄。山鬼那雙毫無神采的青色眼眸驟然一冷，劉老道只感到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襲向他的胸口，然后是一陣無法言說的劇痛，只見血霧飛濺，他被那股巨力直接轟飛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生死不知。

　　……不能死

　　他還在念著那三個字，隨手扔下那截手臂然后茫然的一步步往前。鬼嘯聲忽然大作，不知從哪里忽然竄出一只兇狠惡鬼徑直的撲向了劉老道，它扭曲的臉孔上滿是興奮與貪婪，山鬼看了它一眼，然后輕輕的一指點出。

　　那惡鬼灰飛煙滅

　　什么劍影雷光都沒有，就那么灰飛煙滅了，就像是被直接抹去了一般。

　　鬼嘯聲一瞬間沉寂了下去，就連山上那些想要出手的大妖也都默默的蟄伏了回去。

　　他繼續向前走，茫然的念著那三個字

　　不能死……

　　陳堂主腿軟的跌坐在地上，面對這個兇靈他居然生不起半點抵抗之心，也是啊，連劉老道都被秒掉了，他還能干什么啊？果然還是該趁早跑的啊!

　　山鬼步步逼近，一身白衣染上了血看起來分外猙獰，陳堂主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一只螻蟻，可能連螻蟻都還算不上。

　　要死了，要死了!

　　他哆哆嗦嗦的后縮:“鬼……鬼爺，不要殺我，我只是個路過的啊。打擾您休息的都是這些挨千刀的山賊，您把他們全殺了吧，對了，我還知道大當家的藏了很多寶物，我帶您去找，求您繞了我一條狗命吧！”

　　……不能死

　　他低聲念叨，然后舉起了手。陳堂主要哭了，您老人家都下死手了還讓我不能死?罷了罷了，老子跟你拼了!他也不知道是從哪里爆發的勇氣，刷刷刷一瞬間抽出了十多張符紙，桃木劍在掌心一劃，鮮血噴灑在黃符之上頓時靈光大放，陳堂主面色蒼白，大喊道:“惡鬼，去死吧！”靈符轟然化作飛灰，然后雷霆炸響，又有火光熊熊，一齊襲向了那道白影。

　　“散。”

　　“?”依然只是淡淡說了一個字，那威勢驚人的雷光烈炎在觸及山鬼的身體之前竟然詭異的化為了霧氣一樣的東西隨風而散，陳堂主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睛，縱使他再怎么不入流終究也是個道士，那符紙的威力他是知道的，尋常小鬼一張雷鳴符就能讓其魂飛魄散，烈焰符更是能讓其受盡烈火焚身之苦求死不能，他方才以自身精血為引符紙的威力更勝往昔，但這山鬼居然手都沒動僅憑一句話就讓十多張符紙失去了作用，難道一方妖王真的有如此恐怖嗎？

　　陳堂主忽然覺得背心有些疼，他低下頭，只見自己的胸口處一根尖銳地刺不知道什么時候鉆了出來，鮮血瘋狂的從巨大的傷口涌出，染紅了華麗的道袍。

　　真是可惜了，還沒穿幾次呢。他想，他的嘴角也開始涌出鮮血，意識開始渙散……原來，死也不是那么痛嘛。恍惚中他看到那只山鬼驅散了最后一絲火焰，慢慢前進，身后似乎有人在喊他:“陳堂主……陳堂主……”。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似乎有很多人正在趕來，但那些聲音聽起來都好遠。

　　“……走!”他嘶啞著聲音想要大喊，但嘴一張鮮血便涌出，他似乎想要爬起來，但是除了扭動一下四肢外什么都做不了——那尖銳的地刺貫穿了他整個身軀將他釘在了地上。

　　……想不到老子最后竟然是做為一個道士而不是一個惡棍死的。

　　他用盡力氣偏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生死不知總之也活不成了的劉老道，忽然笑了起來。

　　挺好的……

　　陳堂主死了，死在與惡鬼的爭斗中，倒也不算辜負了他道士的身份。遠處的來人眼睜睜看著那只白衣惡鬼從他身旁走過，目眥欲裂，他們大喊著，揮舞著大刀鐵劍沖了過來。這一刻，整個山寨的陽氣猛然攀升，如最純凈的陽火，若是一般的幽魂只怕會被這陽氣直接消融掉。

　　但他只是瞇了瞇眼，無神的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一輪箭雨穿過他虛幻的身軀，然后是幾個道士不知念了什么咒，血色的云中響起了雷聲。牛毛細雨似乎下得更大了些，淅淅瀝瀝，地上開始變得泥濘。

　　……又是這樣的雨啊……

　　驚雷猛然炸響，那個瞬間天地都失去了色彩，只有那道劈向他的銀龍在黑暗中張牙舞爪。道門玄術——降雷，傳說最強的道士可以引天上雷劫抹滅世間萬物，雖然黑狼寨的幾個只能招來普通的天雷，但對于鬼物而言，一樣是令其魂飛魄散的存在。

　　再兇惡的鬼也是鬼，這一記雷落下去就算不死也去了半條命吧!

　　不能死……

　　不能死……

　　不能死啊!

　　風，吹散了雷霆，那個影子站在原地，青色的眼睛不知道何時變得猩紅……無盡漆黑中的一點猩紅。他散亂著白色的頭發，身后隱隱有鬼魅浮現，它們痛苦不堪的叫著，掙扎著要逃離，但最后也只帶著驚恐與不甘漸漸消失。

　　他像一只厲鬼，冷冷注視著眼前的肉體凡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