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我還不知道冥城之中已經變得如此暗流涌動。

　　我與時間琳順著冥城的走廊向下探索。冥城總部總共分地下九層，每一層都是一片巨大的建筑群落。最上四層大都是一片倉庫，堆放著實驗肥料和雜物。我漸漸地意識到冥城其實是一個巨大的實驗室。

　　根據試驗廢料的種類我不難看出，冥城在這里進行有動物的活體實驗。這也就意味著這個異術師協會不僅進行著異術的研究，還進行著生物化學的研究。

　　最大的第一層，我與時間琳并沒有仔細地查看，因為它實在是占地太廣了，而且并沒有什么價值。雖然在這里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場所非常的容易，但是我并不想這樣做。

　　因為莉雅走的時候似乎提到過，她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其實是受納蘭的委托，來這里營救被衿抓走的弗蘭克的。

　　弗蘭克是我最好的朋友，沒有之一。兒時與他在一起玩耍的時候，他經常會用自己的零用錢買零食，分給我吃。到稍微長大一點以后，我也成了唯一一個能夠聽得進去他那些光怪陸離的幻想的人。

　　我記得，兒時他曾經對我說過，自己要成為異術界新的“梅林”大法師。當時我并不理解異術的存在，以為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中二病患者，在自己腦海里幻想出的世界中沉浸罷了。我從未想過這話的現實意義，可是我當時并沒有嘲笑他。

　　我對他說：“只要有夢想，有可行的努力途徑，總有一天是能夠達到成功的彼岸的。”

　　我是同齡人中唯一一個能夠理解他的人，他也是富人孩子中唯一一個肯與我這個出身寒門的小家伙打交道的公子哥。我們的交情止于此。

　　現在他遇到了危難，我不能坐視不理。

　　我請求時間琳護著我往下走，找尋關押弗蘭克的地方。

　　據時間琳說，在她被冥城的那位女子抓走的時間里，她曾經從她那里獲得了一點點與冥城有關的知識。

　　冥城的建筑呈倒金字塔分布，地下第一層最大，占地十二平方公里；地下第九層最小，僅僅有半平方公里大小。

　　在第四層的中央有一個監控室，接通著整個冥城的監控設備，是冥城的信息樞紐。我與時間的目標就是那里。

　　時間琳不僅僅是掌握著“支配言律”的書之使魔，還是一位精通各種魔法的魔法大師。氣息遮蔽之類的小法術對她來說自然是不在話下。

　　輕易地混入了第四層的監控室，我有些意外這個地方的守衛之疏松。就連一個活著的守衛都不設置，僅僅設置了幾道魔法陷阱。

　　著實是有些令人詫異。

　　“氣氛有些不太對。”時間透過監控室的玻璃，看著窗外樓下空曠的調度大廳，低聲說道。“就像一個圈套。”

　　我搖搖頭，否認了她的觀點。

　　“倘若是個圈套的話，現在就是它收緊的時刻了。你不覺得在這里伏擊我們，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時間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我開始翻找這里的監控，她則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辦公桌。

　　桌上擺放了一沓文件。時間好奇地將它拿了起來。

　　這似乎是一張構造圖，標注了九層之中的所有建筑以及隱秘通道的位置。

　　她看著構造圖，沉思了一小會兒，用手點在了一處空曠的地方。

　　“這兒，是監控室外面的大廳。”

　　她自言自語道。監控室在第四層的中央，窗外是一處環形樓梯，樓梯直達下方第五層的大廳。

　　這是第四層到第五層唯一的通道，一旦被守死了，就無法從地下出來了。

　　自這里再往下，相位就開始不穩定了。換言之，從這兒往下，是無法通過相位移動的方式離開冥城的。

　　弗蘭克的位置，鐵定是在最下面的。時間非常擔心：如果我們救出弗蘭克之后驚動了守衛，到時候他們將這環形樓梯守住，我們豈不是就成了甕中之鱉？

　　她情不自禁地扯了扯我的衣角。

　　察覺到時間的焦慮，我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琳，我總不能因為危險，就拋棄伙伴吧？”

　　我隨后半開玩笑地問道：“要不然你守著這里等我回來？”

　　“不不不！”

　　時間的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樣，烏黑的秀發在臉頰旁翻飛。她扯緊了我的衣袖，仿佛生怕我乘她不注意溜走似的。

　　我得意聳了聳肩。有這么一個體貼的“小棉襖”跟著，著實不必擔驚受怕。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敢闖一闖。

　　時間不清楚我哪里來的自信，但她對實際情況的了解遠比我更為透徹。

　　她雖然不知道冥城具體有多少位異術師，但很明顯與那么多的異術師為敵是很不明智的。

　　尤其是帶上我這么一個“拖油瓶”。我能感覺到，時間的魔力水平是遠在我之上的。

　　如果讓我評判她和納蘭誰更強，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時間。那宛如江河湖海一般充盈的魔力令我心安。我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擁有這么充沛的魔力。

　　“御主……現在最高……不要下去。我們做一些準備。”

　　時間略有些羞怯地對我說道，她顯然對于忤逆我的意愿有些害怕。

　　這種害怕的情感，甚至讓我覺得有些沒來由的好笑。明明她那么強大，我這么弱小，但僅僅是因為御主契約的關系，我便成了她絕對的主導。這個“契約者”的身份，的確是好使。

　　好笑歸好笑，我卻不想真的把她當做工具驅使。我堅持認為應當尊重她獨立自主的人格。之所以這樣做，并非是為了什么仁義道德，純粹是因為她與納蘭一樣，都是書之使魔的緣故。

　　戀愛必須是建立在雙方平等的基礎上，相互傾慕，方才叫愛。倘若以征服的姿態去愛一個人，那是病態的愛，不過是狂亂地發泄自己的性欲罷了。

　　我希望得到納蘭的愛，就要想辦法把她放到和我同樣的高度。首先就要把使魔當成人來對待。盡管她們很像人，但她們畢竟還是和人有很大差異的。比如沒有人的氣味，人那樣豐富的反射弧和七情六欲，人一樣的自私自利。

　　要想真正地把她們當做人類來對待，是不太現實的。但是，我能夠給予她們同我的自尊一樣程度的尊重，這是來自一個完整健康的人所能給出的最大限度的饋贈。

　　我看了時間一眼，嚴肅地問道：“為什么不能下去？”

　　“不知道，但我有一種直覺，倘若現在下去的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時間低聲對我陳述道。她的聲音有些低迷，因為僅僅憑借感覺去做事，這似乎有些太不可思議了。

　　我并未斥責她。有時候第六感也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武器。

　　時間又看了一眼那旋轉樓梯的長廊，低聲說道：“我有預感，之后可能會發生您最為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我心里有些不詳的感覺。

　　難道說這一次下去，我會葬身在這里嗎？

　　還是說......

　　我沒有繼續往下想。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時間說道：“做好準備，一旦出事，你先走。”

　　“御主您呢？”

　　時間有些出乎意料，她驚愕地問道。

　　“我無所謂。”我苦笑著聳了聳肩，“反正就一草芥，生死都于社會沒有半點益處。”

　　納蘭解除御主契約時候的決絕，仍舊在我眼前浮現。雖然我說不上恨她，但終歸對于這一筆背叛是十分傷心的。

　　不過，我也大概能夠理解——我救了她一命，但人家并沒有義務因此而償還我什么。

　　更何況，是我一廂情愿罷了。

　　此時此刻我對時間說的這些話語，其實本該是我對納蘭所說的——雙人深入死地，倘若遇到了危險，我是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地保全納蘭的性命的。

　　但是這樣的邏輯，令時間非常的惶恐。

　　“保護御主是使魔唯一的職責。”她拒絕了我的提議。“倘若御主有危險，我是真心實意留下斷后，絕對不會拋棄您先行離去。那是對一只使魔的侮辱。”

　　我搖了搖頭，不置可否，也未曾多說什么，只是癡癡地看著她。

　　時間被我那灼燙的目光盯得有些發毛，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叫聲：“御主，您沒事兒吧？”

　　“琳，你我簽訂了御主契約。倘若有一天我背叛你而去，強行切斷契約，你會怎么辦？”

　　“我會阻止您。因為強行切斷契約會讓您死亡。”時間平淡地說道。

　　“那么，倘若我的魔力更強呢？”我的目光愈發冷厲地看著她，那可怕的神色，倘若我自己看到的話也一定會被嚇到。

　　時間雖然有些膽怯，但此時腦子略微一熱，竟直接將內心表白說了出來：“那么我會順從。使魔的一聲，意義便在于服侍所簽訂契約的御主。倘若不能夠以御主的利益為己任，那么便不能夠被稱為一只合格的使魔。”

　　我的神色略微緩和了一些。時間看到我的臉色略有些緩和，又鼓起勇氣，說道：“御主，您看，您之前的那位使魔，納蘭小姐，因為她是從永恒之塔上面下來的，那位梅林大法師的弟子，所以她不可以以正常的使魔來揣測。我想，她恐怕還沒有自己是使魔的意識吧？”

　　“而且，在那種時刻拋棄您，也是為了保護您啊！”時間懇切地說道。

　　“不會的。”我懊惱地靠著墻壁。“那時候切斷御主契約，與我而言絕對是滅頂之災。我現在能夠活著，全憑莉雅對我續上的一份御主契約。”

　　“不不不，您錯了。您能夠活著，與莉雅的御主契約沒有什么關系。”時間連連搖頭。“莉雅嚴格來說都不是使魔。您與她建立的根本不是御主契約，而是一種仿冒御主形勢的主仆契約。我想......莉雅小姐另一個愿望，恐怕是想要通過與您建立主從契約的形勢，借您的力量壓制她身體里的另一個靈魂吧。”

　　“可惜我太遜了，連個最基本的指令都不會下，沒能幫到她。”

　　我說。

　　“是的。但是也側面證明了一個問題。”時間輕聲說道。“無論是您，還是她，在當初都搞錯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你當初并沒有任何的生命危險。”

　　我心里驚出了一身冷汗。

　　我沒有任何生命危險？

　　“是的。切斷御主契約，必然有一方遭受生命的反噬，無可破解。”時間低聲說道。“依照我的推斷，當時........”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我緊握著拳頭，身子繃直著靠在墻上，緩緩地坐到了地面。

　　納蘭當時究竟是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