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陽光照在曦園那些精致的回廊、小路和假山上,園子里侍女們各自安靜的忙碌著。廂房里,閔娘子指著侍女重新給鄭秸安排沐浴,等到鄭秸沐浴結束,廂房里只留下三人閑話。
“朝露會可還順利?”閔娘子問道。
“哎呀呀,大娘子,你要對小姐和我有信心啊!”月白手里拈著塊點心,邊吃邊說。
閔娘子氣的笑起來,看看鄭秸臉上露出的笑容,倒了一杯溫水塞進月白手里,說:“拿喬的丫頭!快說!說不細致,我就罰你學煮茶!”
月白接了杯子,站起來道謝說:“是!是!煮茶還是不學了!”
一早起來天色還有些黑,鄭秸就穿戴好,帶著月白先去明園拜見盧氏。盧氏已經為兩姐妹準備好了接朝露的金瓶。這是一個形狀有些怪異的瓶子,就是普通膽形花瓶上接了一圈盤子,這圈盤子還有微微高起的邊緣,并向瓶子口傾斜。整個金瓶上還有橫向的花紋,造型小巧。月白覺得,肯定是大家都知道接朝露這個事情,是接不了多少的,做的大了,豈不是顯得人偷懶?所以才打造的小巧。
金瓶旁邊還有兩個玉器,長桿子,頂端如同手掌卻不分開,像個撓癢的不求人。這是為取朝露的人準備的玉如意。手持如意取朝露,不僅能保持朝露潔凈,也能避免弄臟了衣袖和裙子。
盧氏介紹了器物,又安排鄭稚演示給鄭秸看,鄭秸連忙說自己還沒有學會,怕出丑。盧氏就安慰她可以邊看邊學,真學不好,就在花園里歇息一會,只要跟著鄭稚就不會有事。
說話間,大伯父家的鄭穗進來拜見,也是只帶著侍女,拿了金瓶和玉如意。盧氏有拜托鄭穗照顧她們,這才放鄭稚、鄭秸出了明園。
講到這里,月白說:“六女郎行事大氣周到,對待姐妹也是真心,且眼明心亮,是個好結交的。”
鄭秸也點頭說:“六姐姐對我真心照顧。”
月白咬一口點心,又繼續講下去。
鄭穗帶著鄭稚、鄭秸坐在類似滑竿的軟轎,這時候,天色已經亮起來,看路邊的花草上都帶著晶瑩透亮的朝露。鄭穗聽說鄭秸此前并沒有接過朝露,就提點她要小心濕了裙子和衣袖,寧可少接一些,也好過受涼,避免被光瑞堂的姐妹譏笑。又說,真不會也沒有關系,就當是去看看朝霞下面的花園,景色也美的很,等結束時自己倒一半朝露給她就可。鄭稚聽了面色微紅,連忙表示自己會照顧好鄭秸的。
祖宅中間有一大片空地,據說剛剛開始時,這里是塢堡中人種谷物蔬菜,以便在盜寇橫行、食物短缺的年代里自給自足。食物充足以后,這里又變成了鄭家的演武場。后來祖宅越建越大,演武場也專門換了地方,這里就被改成了花園。花園格局別致,就是中間一個略高的石臺,四周環行走廊,走廊的外圈才是花園。
雖然已經是五月里,花園中還開著芍藥、牡丹,石榴花已經顯蕾,才露出一些紅色,花園里盛開的只兩種花。一種是長著刺的月季花,名叫妝臺粉,花粉色,香氣甜膩,開成一叢叢。一種是樹高不過一人的海棠,這種海棠花有清香,未開的花兒像點點胭脂,開放的花兒則變成粉色了。
鄭穗、鄭稚、鄭秸到花園時,鄭蕓、鄭芳、鄭萱都已經來了。鄭蕓作為朝露會的倡導,和大家團團的打了招呼,鄭芳一上來就向鄭秸行禮道歉,大家禮來禮去,好一通的亂。時光不等人,眼看天光大亮了,大家連忙各自采集起朝露。這次采集的就是海棠花露,大家自動分成幾組,鄭蕓和鄭芳,鄭萱纏著鄭稚,鄭穗照顧著鄭秸,各自朝著海棠花樹走去。
其實采集朝露也沒有多難,特別是祖宅的海棠花樹都是精心修剪,樹形大而不高,花朵開放的高度特別適合人觀賞。鄭穗一面熟練的把玉如意放在花朵上停留片刻,使得花上的朝露有時間聚合在一起,滾落下來,一面指點鄭秸的動作。鄭秸學著動作,開始生疏,但很快就熟悉起來,姿態也越來越優美。
說到這里,月白“嘻嘻”笑說:“多虧我這手持金瓶的侍女配合默契,就沒有接漏一滴的,大娘子你可要好好夸獎我!”
鄭秸笑說:“我看五姐姐的侍女很是手生,挨了五姐姐好多眼刀子,怕是回去要被罰。”
閔娘子問:“裙子和衣袖可有濕透?”
月白笑道:“小姐與我五感敏銳,手足輕巧,別說走過碰到,就是枝頭有一滴露水掉下來,也是可以安然躲過去的。”
不久,太陽升起來,花上的朝露迅速減少,大家就到走廊里休息,比較各自采集的朝露多少。這一比才發現鄭穗有大半瓶,鄭秸采集了一半,鄭蕓也是一半,鄭芳更少,鄭稚和她差不多,倒是鄭萱也采集了一半。再看各自的形狀,數鄭穗和鄭秸、鄭稚保持的好,鄭蕓的裙角有些露水,鄭芳的衣襟都有被水弄濕,鄭萱是全身都亂糟糟的,連頭發都挑散了些,鄭蕓連忙上前給她裹了袍子,理了頭發。
朝露照例要姐妹間互送,鄭蕓把朝露都倒給了鄭芳。鄭萱則認為,鄭稚是為了看顧她才分心,所以就把朝露倒給了鄭稚。鄭秸則表示自從出門,勞煩盧氏多方照顧,朝露送給鄭稚,算是給盧氏的孝心。大家一番道別,各自回來了。
月白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把杯子里的水喝完。鄭秸邊梳理頭發邊說:“昨天,大娘子說我眼光拙,我也不在意。今朝,朝露會以后,我就真覺得自己眼光拙了。”
她說著抬眼看著閔娘子,見閔娘子點頭,示意她繼續。鄭秸又說:“先說四姐姐,是個有心眼的,但不深,對自己姐妹也還好。五姐姐性子浮躁,但好歹事后是能想通的。六姐姐是真的對我好,也不介意我的出身。我昨天看九妹妹天真可愛,早上再看,卻是姐妹里面,心機一等的,只仗著年紀小。看她早上的做派,是想結交上姐姐,莫不是想再出一位王妃嗎?”
說到這,鄭秸嘆了口氣,她心里倒是希望能和鄭萱換一換,自己可是什么都不想圖謀,就想好好活著。
閔娘子點頭夸贊說:“女郎終于肯用心了。這看人不光要用眼睛,更要反復思量所言所行。人的言行比她說的話可要真多了。”
說完閔娘子又皺眉說:“女郎這次沒有藏拙,又和六女郎走的太近,只怕會惹起疑心。接下來的日子我們還是不要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