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窗月色,念了誰
【曾經,多想,有一雙有力的手,在我心潮翻滾、無助、低落、彷徨、悲傷、糾結時,牽起我,給我一盞心燈,為我指明方向。可是,我卻把你弄丟了,遺失在回憶之中。】
灰原趕到海邊的時候,正值那個熟悉的落日。
她找到那塊礁石,有些厭惡地看了一眼周圍凌亂不堪的腳印,用手把周圍的沙子按平,隨后松了一口氣,坐回原來的位置上。
她突然感到安心。
就是應該這樣。
這才是我們的大海。
她回到孤單的小別墅,道爾跑過來蹭蹭她的腳,似是在安慰她。她亦輕抱住道爾安慰它。
隨后,終于有時間打量那個海螺了。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他所謂的「大海」,放在耳邊。
「哈……」大偵探,又被你說對了,真的是有海聲。
她回首看到地上還有三個塑料袋,是他留給少年偵探團的禮物。
她知道,她是他的信鴿。
所以,她要為他飛回故鄉。
五月中旬的日本,阿笠博士家的夜晚。
月色很美。
佛經上說:“短短今生一面鏡,前世多少香火緣。”一份感情,若不能真心面對,坦誠相待,一個有點慢熱,一個失了堅持,注定有緣無份,成為流年的殤。這說的似乎便是自己。
灰原哀靠坐在落地窗前,享受著暖暖的月光,外面是好聽的蟲鳴。
真是清靜呢。于是,女孩慢慢勾起了微笑。
生活清淡如水,三點一線的生活軌跡,沒有白云過駒的變化無常,沒有冰火兩重天的情感煎熬,成了一個無心無肺之人。“淡”,一半是水,一半是火,經歷了水火兩重天,才有了今天淡淡如水的情懷,或許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么。
大偵探,你是不是也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坐在某一扇落地窗前悠閑地看著月亮?
你知不知道,你一直不回家,有希子姐姐很傷心呢?
她還記得,在那個熟悉的機場,工藤有希子在丈夫的攙扶下和她對視了很久,哭泣聲壓抑地傳出,隨后是傾盆大雨,哭到失去知覺。工藤優作,那個一向沉穩的世界著名推理小說家,也是留下了眼淚。
灰原哀是在半游離的狀態中聽著博士的抽泣聲回到家中的,她喃喃自語。
「博士,我把他弄丟了……」
「小哀……沒事,我們回家了……」
——灰原,都結束了,我們回家。
「我真的,找不到了……找不到他了……」
一進阿笠宅,她便猛地掙脫了博士的手,躲進了她的小世界——地下室中。
阿笠博士自知此時的她不愿意被打擾,便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
手里緊握著一只手機,上面還有新一最后發給他的短信。
「博士,灰原就交給你了。」
只有十天而已,可不知為什么,灰原哀竟然覺得自己好像經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事。現在突然一下子空閑下來,不用掰著手指一天一天地算日子,也不用成天到晚耳膜遭罪。
真的呢……都結束了,我也回來了。
可是,說要帶我回來的你,哪里去了呢?
可是……為什么,心里老是覺得被挖掉了一塊,至于到底是哪一塊……卻也無法知曉。
就像一個一天到晚都在追尋夢想的人,突然有一天別人告訴你,不用再這么拼命了。
不用再沒日沒夜地研制解藥。
不用再為某個自大的偵探操心他是不是會在不經意之間表現自己超乎常人的推理能力。
不用再擔心自己會因為身份暴露而連累大家。
不用再為因為她的原因而讓原本一對美好的青梅竹馬沒能夠在一起而自責,負罪了。
不用再在人海之中尋找他的眼睛了。
不用再聽他像麻雀一樣在她旁邊嘰嘰喳喳說著那些無底洞般的知識。
不用再聽她對她偏愛喝咖啡特別是在空腹時候這一慢性自殺行為做出像個老媽子一樣的埋怨。
不用再聽他說自己是個不可愛的女人了。
不用再陪他走那荒唐的海岸線了。
不用再為他唱歌了。
不用做的事情真的是一下子少了好多呢。
那她現在是不是應該伸一個懶腰,懶散又不在意地說自己終于解放了。
就這樣想象自己終于可以放假了?
嗯……然后呢?
自己該做什么呢?
不用做解藥了,那我的追求是什么呢?
不用擔心被發現了,那我又是因為什么而變小了呢?
不用再在人海中找尋你的眼睛了,那我的眼睛該望向哪里呢?
不用再聽你嘮叨一些早就知道了的知識了,那我的耳朵該聽些什么呢?
不用再被你盯著說不許喝咖啡了,那我就真的會喝茶嗎?
不用再陪你走海岸線了,那我再一次來到海邊的時候,該干什么呢?
不用再被你調侃說自己是不可愛的女人了,那我就真的會可愛的一塌糊涂嗎?
不用再為你唱歌了,那我會被上帝討厭嗎?
果然,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被上帝給討厭了。
于是上帝殘忍地帶走了我的所有,包括聽覺,視覺,觸覺。
他在帶走你的時候就一并帶走了。
曾經,多想,洗盡鉛華,繁華盡處,尋一無人山谷,建一木制小屋,鋪一青石小路,與你晨鐘暮鼓,安之若素。
曾經,多想,秋天相伴,朝看南山菊,暮看楓林晚,層林盡染處,美景共你享。待到暮年,回首來路,無怨無悔,唯有,心存感恩,這煙火人間,愛過,也幸福過!
明明我們已經在過這樣的生活了,不是嗎?
可是,這一切都在他的驀然消失而煙消云散。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忙拉開抽屜,從中取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他的蝴蝶結變聲器。
隨后她撥動刻度針,旋轉到某一個位置后,輕輕啟唇。
「はいばら」
是他的聲音,淚水不爭氣地落下,自己明明不想落淚。
她頹然地癱坐在地上,她突然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廢人一樣,原來自己的存在價值就像是一只寄居蟹。
他就是自己的殼,一旦被海浪卷走,就再也沒有安身之處。
在那個冰冷的地下室,她好像又看到了剛被她從火光里帶出來的他。
十天前,也是在這里,她佯裝鎮定地告訴他,只有十天。
這是她設定的死亡游戲,十天后,所有組織非正常釋放的人質,都會在十天后以一種無法查出死因的結果死去。
這是一種很殘忍的任務,她剛接手做這個藥的時候,自己還剛從美國回來。
但很明顯,組織對這種藥的效果很滿意。
「為什么是十天?」那個時候他問。
「這是我設定的潛伏期。」
「那會不會很痛苦?」
「工藤,你聽說過安樂死嗎?」
沉默。
「灰原,謝謝,還好是你。」
她震驚地看著他。
「你這是什么意思?」
「還好這個藥是你做的。」
還好?不,一點也不好!
這讓她徹徹底底成了罪人。
如今,又是在這個地下室,她要清清楚楚地告訴他。
他也是個罪人。
他突兀地闖進她的世界,然后玩笑般地離開。
灰原哀輕笑。
你倒是好了,你解脫了。
我是徹徹底底地被困住了。
月色如洗,淺淺淡淡,灑下一抹清輝,癡癡的笑,笑那浮華落盡,笑那飛花凋落,笑那塵煙如夢。
今夜,一抹塵煙,思了誰,一窗月色,念了誰。
不要妄想我會忘記你,因為現在還是五月。
真正的夏天還未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