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突如其來的異變,姜玨與馬如是并不覺得意外,因為這些早在它們的預料當中。
不久前馬如是在背后碰姜玨那一下時,姜玨就明白了他這一動作的隱喻,是讓自己小心背地里還有旁人。
原因很簡單,即便鮫人一族罹遭再大的浩劫,也不至于讓一個小娃娃出來迎敵,所以一旦有什么對小鮫人有著致命的威脅,勢必引來她舉族老弱病殘的拼命反撲。
但以目前的情況看來,即便是鮫人一族的老弱病殘,也不是尋常人能夠應付得了的。
想到這里,姜玨不由得慶幸,慶幸沒有讓馬如是魯莽地傷了小鮫人,也許就在馬如是抵著小鮫人額頭的時候,他們的脖子上已經架上了鮫人族無形的屠刀。
同樣,這也間接的證明了,他與馬如是的一唱一和,全部都落入了鮫人族的眼里。
也許他們可以說得動小鮫人,但欺騙不了活得快成了精的成年鮫人。要知道三百七多年才只是個小姑娘的模樣,那一只鮫人等到成年,要經歷多少個春秋?所謂滄海桑田,才是她們一生的必經吧。
不消說,方才的舉動,只會加深鮫人的誤會。但如果真是這樣,鮫人為什么遲遲沒有動手呢?看著兩旁水壁中漸漸清晰的身影,姜玨的腦海里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
這是...這是請君入甕。
那些死去多年,只剩下散落一地枯骨的異獸漸漸的爬了起來,雖然血肉全無,但還隱約可見它們曾經不可一世的風光。
一道幽幽的水光在它們身上如同血脈般流轉著,直延伸到它們的的背后,如同坐騎與韁繩,又如嬰兒和臍帶;而此時正挽著韁繩,給予這些異獸新生的,正是一直隱藏著的鮫人。
打眼望去,她們雖是人身魚尾,但身姿依然曼妙,只不過像是經歷了一場惡戰似的,所以個個傷痕累累,就連半截魚尾上的鱗片,都不知道被刮掉了多少,直露出慘白的嫩肉,正往外溢著墨綠的鮮血。
“外來者,是誰...準許你們私...私自闖入南冥天池的?”一名年邁地鮫人仿佛極為吃力,所以顫顫巍巍地喊完了這句話。
看她長發皆白,皮肉松弛,就連尾巴上的魚鱗都格外的粗厚且寬大,不用猜就知道,對方應是鮫人一族當中的長者。
“我們...”見到馬如是說話,姜玨往前一步,急忙搶在他的身前。
只因為馬如是威嚇過小鮫人,讓他出面只會讓局面更糟。聽見對方問自己來意,本想如實相告鯤鵬的事情,但又不知鮫人一族與鯤鵬可有關系,如果一言不慎,只可能讓后面的路步步維艱;所以只能步步為營,回答道:
“我們...我們是聽說這個小妹妹的阿娘與族人受了傷,想看能不能幫得上忙?”
“幫忙?你們可真善心。可是...”鮫人老嫗話題一轉,一雙深藍色的眸子難測深淺,道:
“可是知道我們族人需要幫助,是剛從小鮫娘口中知道的吧?難道...“老嫗喘了口氣,接著說道:”...難道你們能未卜先知不成,亦或者說,你們與侵犯我們鮫人一族的東西,是一伙的?”
老嫗這句話極為高明,姜玨并不能未卜先知,所以要么承認自己說的是謊話,要么就得認可自己貿然闖入,是帶著敵意的侵犯,其結果可想而知。
“老不死的,還陰險得很...”馬如是低著頭,以極為低微的聲音抱怨著:“老姜,老太婆在給你設陷阱。”
“何止,還是個明顯不過的陷阱,你明知不能鉆,但又非鉆不可的那種。”
姜玨笑了笑,將昏迷不醒的青衣交給馬如是,自己拉著小鮫人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輕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回去族人那里。
只見小鮫人魚尾一擺,輕輕拍在地上的同時,人已經躍了出去,如此往復,轉眼就去到了老嫗附近,然后她高高躍起,跳進了老嫗所在的水壁,與族人相擁在了一起。
“老姜,你瘋了,把唯一的人質都給放了。”馬如是似乎很不理解,但姜玨并沒有對他解釋的意思,因為他知道,就算有人質在手,他們也抵不過天池中的鮫人,他甚至承認道:
“沒錯,我們之前說的確實是謊話,確實是在騙你們。”
“你倒是夠坦白。”老嫗笑了笑,上下打量了姜玨幾眼:“若不知道我們鮫人一族,也許還能饒你們一命,但事到如今,小子,認命吧...”
一條被幽藍的湖水包裹的骨蚺,在鮫人一族的驅使下,直奔姜玨而來。
骨蚺的利齒如鋸,眼看就要把姜玨切做兩段,可姜玨卻不閃不躲,大聲嘆道:“傳說中的鮫人一族,沒想到就這樣完了,完了啊!”
一股魚腥味撲鼻而來,那骨蚺的獠牙懸在姜玨的頭頂,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刺將下來。
“敢如此詛咒我們鮫人一族,你是嫌死得太痛快了?”
“詛咒?你們的詛咒,豈能因我一句話而成讖?它是你們離群索居所導致的,它是你們對人的不相信導致的,更可笑的是,不問敵友,凡是知道鮫人的存在就要殺,為什么?不就是擔心人間界知道了南荒還存在有鮫人的消息嗎;不就是怕別人擠壓你們在天池僅剩的生存空間嗎。這么些年來,你們戰戰兢兢,你們孤軍奮戰,結果不還是到了全員皆兵,還得需要一個小姑娘出面挽救鮫人族的未來的地步了?”
姜玨毫無顧慮,說得鮫人們靜默無言,只見鮫人老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似乎在思忖著什么。
而馬如是卻被姜玨的瘋狂言論所嚇到了,所以一個勁的扯著姜玨衣裳,口中低聲勸誡:“老姜,你這樣說他們...你不想活了?”
可是姜玨并沒有閉嘴的意思,因為從清平鐵匠鋪總結的經驗告訴他:打鐵要趁熱。
“所以無論南冥天池來了誰?你們都覺得是要侵犯鮫人族的敵人,如此往復,你們處處樹敵,如此往復,你們早就因為無休止的爭斗消耗得精疲力盡了吧。”
說著說著,姜玨來了興致,根本不理睬橫亙在前的骨蚺,如同瘋了一般,干脆走到被分開的水壁面前,仰頭望著水中的鮫人們道:
“你們也沒必要跟我打腫臉充胖子,只怕這只骨蚺,耗費的都是你們僅剩的力量吧,甚至還有可能,是你們合力為之...”
“得意什么,若不是小鮫娘年少無知,被你誆騙了,否則她怎會失言告訴你我族的難處?”老嫗還在狡辯。
姜玨笑道:“就算鮫娘不說,我又猜不出么?”
“即便你猜出了又如何?在南冥天池,無論沙海中還是水湖里,我要殺你都是輕而易舉。”
“是,你說的是沒錯。”姜玨不但大膽承認,反而笑得更加大聲。
“你總一個勁的笑什么。”
“我笑什么?“姜玨反手指著自己,然后接著道:
”我笑有人能夠拯救你們于滅族之禍,你們卻要將他置之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