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大多數人都知道這口井里死過人,所以覺著晦氣,而且又是一個人下去這么陰深濕冷的地方,所以沒幾個愿意,這回下去的是一直跟在何老后面的一個年輕后生。
他在下面待了一會就上來了:
“井壁上確實有很多抓痕。”
姜玨首先就是一愣,他自己當天就下去過,并沒有看見什么。這個抓痕是什么時候弄出來的?他轉身去看韓醫師,見他對自己笑了下,心道也不知是不是韓伯父所為。
這一次姜玨猜對了。確實是韓醫師所為。昨日上午姜嫻去找他跟他講水井所見的時候,他就覺著不妙,以前姜嫻在他草堂學醫時,姜玨與小書就偶爾來他那玩耍,他知道姜玨與小書感情好,斷然不會加害于他。
若是小書在井里頭死的還好,那么還有他打水時不小心失落的可能。若是等到眾人都知曉了井底一切完好,那么小書又是在井里發現的尸體。那么他殺基本上就坐實了。
因為當下之急,是先救姜玨為先,所以他首先去了一趟姜府,在水井里做了手腳后,才去的議事堂,并在半路上想出這明著回魂,暗地里驗尸的法子。
此時議事堂等人議論紛紛,三老看著邊上引出去水渠,然后何老說道:
“這也算不得什么,其一,我不知道你這井水是什么時候放的,根據地上挖的小溝上的新泥來講,稍稍有點干了。若是你們昨日里下過井,最后作了手腳我也不得而知。”
何老講的慢條斯理,但是不容質疑:
“而且就算他是真的,也只能說有可能是自殺而已,但還是不排除他殺的可能,若是真為兇殺,姜家二郎還是疑點很大。”
此時韓醫師也是微笑著看著何老,直到對方說完了后,他才接著何老的話反駁道:
“您說的確實很對,不過有一件事情我的更正一下。昨日死者小書被撈出來的時候我并不在,是攸醫師檢查的尸身。其余都對,但是有一點攸醫師可能沒有考慮到。”
何老一聽,眼睛立馬放出光來,顯然很是好奇,問道:
“怎么說?”
韓醫師笑了笑,然后走到水井前,將水桶扔下去,然后打上一桶水來,當著眾人面道:
“若是死者淹死在普通河塘,攸醫師推算的時間可能是正確的。可是死者這次淹死的地方卻是在水井,所以他推算的死亡時間存在出入。”
“出入?怎么講?”何老追問到,一旁的姜玨聽到這里不禁長長的松了口氣,好在對方領悟了他的意思。
“冬暖夏涼,井水到了冬天更加溫暖,在溫度比較高而且潮濕的壞境里,尸體腐壞的速度會變快。”
這個道理很淺顯,根本不需要韓醫師多加解釋。但是謹慎起見,他們還是請來另一人,就是第一次檢查小書尸身的醫師攸一手。
雖然很不情愿,但是他還是認同了韓醫師觀點,水溫確實能夠影響死亡時間的判定,眾人此時才恍然大悟,只有何老繼續追問道:
“那么真正的死亡時間是什么時候呢?”
韓醫師想了想然后說道:
“子時。”
“子時,子時你在哪里,二郎?”何老轉身問道。
姜玨急不可耐,心道自己終于脫身了,何老語音都還未落,他急忙搶答道:
“當時我與我阿爹他們在街上看燈會,當時很多人都看見的。”
他臨末還不忘加一句有很多人看見的,生怕又把懷疑惹上了身。
何老見姜玨沒有了嫌疑,子時左右姜家其余人也都不在家里,看樣子真如韓醫師所言死者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了?雖然還有很多疑點,但是這件事情到這里似乎告了一段落。
他雖然相信鬼神,但是從來沒有見過,沒想到韓醫師居然還有這一手,于是又對他多看了幾眼。
“今天大家既然都在,那么也看到了,姜家二郎是清清白白的。”何老說完,全然沒顧及什么長幼有別,只論是非的他又轉身對姜玨道歉道:“昨日確實是我們莽撞了,差點傷了二郎性命,還請多多包涵。”
姜玨一側身,回禮過去,然后看到這邊劉安一臉不爽。
劉安此刻后悔得很,他知道昨夜在議事堂肯定有什么門道,可是他沒辦法站出來,無憑無據不說,他還可能會因為沒敢去看,被人恥笑。
恥笑他自己沒關系,連帶著他爺爺也被恥笑了,那可不行。
想到之前韓醫師說他當初也在里面時就把自己給坑了,虧他還在裝了半天英雄。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結果也不賴,至少是兩贏。不管劉安知不知足,姜家還是很知足的,因為一個小仆的死,落得這么憋屈,也只有在清平才看得到。
每想到這個事情姜玨就開始好奇,自己姜家分明是中州大戶人家,為什么又要不辭千里,不惜祖業,將家搬到這么偏僻的清平,難道真如他父親姜公說的避難那么簡單嗎?姜玨總感覺背后有原因。
小時候他也問過,姜公沒有回答。后來長大了,想的事情多了,問得也少了。如今又突然萌生這個想法,他突然在想,若是他父親不肯告訴他,總有一天,他一定要去故里尋個明白。
這個念頭在姜玨腦海里繞了幾繞后,就被他暫時擱置了。他自己雖然沒有嫌疑了。但是小書的死還是存在太多疑點,姜玨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查清楚才行,可是想到昨天晚上議事堂里發生的一切,他又隱隱感覺不妙。
就在姜家與議事堂等人考慮接下來該如何是好時,突然看到一個人哭哭啼啼的闖了進來。
那是一個花甲之年的老嫗,頭發斑白,身子佝僂,嘴里不停的喊著:
“菜兒,菜兒...”
姜玨雖然自小在清平長大,但是很多人他都還是不認識的,因為時常就會有各地逃來的難民在此生根發芽。例如眼前的老嫗,他就根本不認識。不過攙扶著他的人,姜玨倒見過,這人似乎是昨天跟著劉安的。
劉得福趕忙迎上去,問道:
“弟嫂,你這是?”
那老嫗顯然有些老糊涂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到:
“你個天殺的,我菜兒昨天跟你們出去了,今天還沒回家啊.....我就這一個孫兒了呀,你們不要抓他,你們不要抓他...你們要抓,抓我...我可以去給你們干活,我可以去......”
原來老嫗是蔡大個的奶奶,這是尋親來了,這回輪到姜玨在一旁看戲,不是他不尊老愛幼,卻是他記得蔡大個跟劉安是一丘之貉。
劉得福知道在她嘴里問清楚可能的需要一大把時間,急忙拉過扶著老嫗的小年輕問道:
“出了什么事情了?”
那小年輕,眼睛瑟瑟縮縮,顯然還有后怕,過了好一會才說清楚一二。
原來昨天夜里的那個蔡大個不見了。
期初只是以為他沒回家,可是在家里卻發現了他的一件衣裳,也是昨天晚上掉了的那件。
“怎么會這樣?”姜玨能夠從一旁劉安的眼神讀出他們此刻的驚駭的念頭,可是三老的想法他就看不透了。此時劉得福臉上不動聲色,一轉身就要往外走,嘴里同小年輕說道:
“帶我們去看看。”
人還沒走幾步,突然又有人跑了過來,氣喘呼呼的喊道:
“不好了不好了。”
這人姜玨認得,議事堂那邊現在是他在打理,此時如此驚慌,莫不是議事堂那邊出什么事了?姜玨想起昨天晚上的經歷,心中一跳。
果然,只見那人氣喘吁吁的說道:
“不...不...好了。棺材里的尸體不見了....”
如果說方才那一下是個驚嚇的話,那么現在這個事情就是驚悚了。而且兩件事情連起來就是驚悚二重奏。
本來死去了多時的尸體,怎么會無緣無故的不見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怎么衣服回去了,人卻沒回去?
這幾天怎么盡是這些不正常的事?姜玨這么想。
幾人本來打算先去蔡家看看的,細細想來,那邊還有可能是蔡大個自己出去外面了,說不定會回來。可是議事堂這邊,一具尸身無有緣故不見了,那就不對勁了。
姜家里議事堂并不是多遠,但是顧及三老等人年長,所以走得并不是很快。等到他們能夠看見議事堂的大門的時候,議事堂前前后后是沒有看見一個人影。
換做昨天那會,這里早就擠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了,如今鬧出這一樁事,還有誰愿意呆在這里,都覺得晦氣。
走進議事堂的前院,停放小書的那具棺材是姜公置辦的,此刻還放在原地。只是地上從棺材里面起,一直到議事堂外面的街道上,地上流了一地的黑色液體。
像血又不像血,像墨又不像墨。
那味道聞著感覺有一點腥臭。
順著地上的黑色液體走近,只見那口薄皮棺材里哪是空空如也,而棺材里面分明躺著一個人。看他嘴角的那顆黑痣,不是姜小書又是誰?
眾人松了一口氣,而那來報信的人也是不可置信的使勁的揉了幾下眼睛,看到眼前尸身還在,才敢確認是自己看錯了。
可是若是他看錯了,地上黑色印跡又怎么來的?這是小書要告訴他什么嗎?
事情似乎沒有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