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妮子,發什么呆呢?”
哪吒回過神來,甜甜笑道:“猴哥!”
“嗯?喊我干嘛?”
“沒什么啦,就是想喊喊你嘛?!?p> “……隨便你?!焙镒訜o奈。
“猴哥!猴哥!猴哥!”小哪吒叫上了癮,一邊叫一邊臉湊得越近,被猴子用手嫌棄地推開:“噫呃!”
被推開了哪吒也不惱,“嘿嘿”笑了兩聲更加抱緊了猴子的手臂,心中默念詩句:“理性的的一面在抗拒,感性的一面在沉淪。時間越久,我中毒越深。罷了,讓我死亡讓我死,死后化為灰燼,在你的愛里,我將重生。”癡癡地想道:猴哥,能遇見你,真好。
剛剛沉浸在悲傷中沒有注意,現在反應過來,猴子有點不太自在,道:“小妮子,你……你不是說學過戲曲嗎,給我唱唱戲解悶吧?!?p> “好啊?!毙∧倪秆鄄鬓D,狡黠笑道。
起身退開數步,待立定,已換了一身白底綠邊裙裳。身姿曼轉,嗓音柔約婉轉,目光含情看定悟空,開口唱道:
“昔日有個目蓮僧,救母親臨地獄門。借問靈山多少路,有十萬八千有余零。
(白)南無阿彌陀佛!
(念)削發為尼實可憐,禪燈一盞伴奴眠。光陰易過催人老,辜負青春美少年。
?。ò祝┬∧幔w氏,法名色空。自幼在仙桃庵出家,終日燒香念佛;到晚來,孤枕獨眠,好不凄涼人也!”
猴子聽得愣住,不由問道:“小妮子,你這唱的,是哪出???”
“嘻,猴哥,這是我新學的,叫——《尼姑思凡》!”
猴子聞言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哪吒,好你個小妮子!西天靈山佛門清凈地,你唱《尼姑思凡》?哈哈哈哈!若是老頭子知道,還不知要氣成什么樣子!哈哈哈哈!”
“那,猴哥,你還要不要聽?。俊?p> “聽!為什么不聽?”孫猴子膽大包天,有何懼哉?
哪吒莞爾,續道:“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傅削了頭發。每日里,在佛殿上燒香換水,見幾個子弟游戲在山門下。”
腰肢半轉,回首眼波覷一眼悟空:“他把眼兒瞧著咱,咱把眼兒覷著他。他與咱,咱共他,兩下里多牽掛!”
腰肢轉正,蕩開水袖,望月幽嘆:“冤家!怎能夠成就了姻緣?死在閻王殿前,由他!
把那碾來舂,鋸來解,把磨來挨,放在油鍋里去炸,啊呀!由他!
則見那活人受罪,哪曾見死鬼帶枷?啊呀!由他!”
孫猴子見著哪吒這般癡怨愁苦之態,不由心中一痛,看得入迷,忽而見哪吒又轉身覷來,心頭一跳,慌亂移開目去,卻聽哪吒繼續唱道:“《多心經》,都念過;《孔雀經》,參不破,
惟有《蓮經》七卷,是最難學,咱師傅在眠里夢里都叫過。
念幾聲南無佛,哆咀哆,薩嘛呵的般若波羅,
念幾聲南無佛,恨一聲媒婆,娑婆呵,噯!叫,叫一聲,沒奈何!
念幾聲哆嘴哆,怎知我感嘆還多!”
哪吒見了猴子慌亂的模樣,眼底閃過羞喜的笑意,邊唱邊舞,蓮步往猴子移去:“(白)越思越想,反添愁悶。不免到那回廊下,散步一回,多少是好。繞回廊散悶則個,繞回廊散悶則個!”
小哪吒唱到此處,已然在猴子身旁,大膽彎腰向猴子湊去,猴子不由自主慌忙撐肘向后退開少許。哪吒得意笑著,卻是腳尖點地再次舒袖退開去,猴子悵然若失。
又見哪吒俏皮對左右指點,又道:“(白)你看兩旁的羅漢,塑得來好莊嚴也。又只見那兩旁羅漢,塑得來有些傻角?!?p> 輕哼一聲,撅嘴嬌憨:“哼!一個兒抱膝舒懷,口兒里念著我。一個兒手托香腮,心兒里想著我。一個兒眼倦開,朦朧的覷看我!”含羞帶臊瞥得猴子心頭再次一跳。
忽而調又轉哀怨凄苦:“惟有布袋羅漢笑呵呵,他笑我:時兒錯,光陰過。有誰人——有誰人,肯娶我這年老婆婆?
降龍的,惱著我!
伏虎的,恨著我!
那長眉大仙愁著我,說我老來時有什么結果!
佛前燈,做不得洞房花燭。香積廚,做不得玳筵東閣。
鐘鼓樓,做不得望夫臺。草蒲團,做不得芙蓉,芙蓉軟褥……”小哪吒展袖,抱懷,下身不動上身緩低,聲音隨之漸低,直至低不可聞,悟空猴子性格,卻不忍打擾此時的幽靜。
冷月清輝,海潮陣陣,萬物似都在屏息注目。
好一會,月光下,小哪吒緩緩起身,舒袖,左手背后右手捧心,對月輕聲道:“奴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
為何腰盤黃絳,身穿直綴?
見人家夫妻們,一對對著錦穿羅,
啊呀天嚇!不由人心熱如火,不由人心熱如火!”
聲音漸高,舞姿熱情洋溢:“(白)今日師父師兄,多不在庵。不免逃下山去,倘有姻緣,亦未可知。有理嚇,有理!”
微微一頓,更大的高潮來到:“奴!把袈裟扯破!埋了藏經!棄了木魚!丟了鐃鈸!學不得羅剎女去降魔!學不得南海水月觀音座!”
忽而又是一緩,微微一嘆,凄苦哀怨中控訴:“夜深沉,獨自臥,起來時,獨自坐。有誰人,孤凄似我?”
喃喃傾訴,問天,還是在問地?續道:“有誰人,孤凄似我?似這等,削發緣何?”
跌宕起伏間,猴子心神已被小哪吒歌聲完全吸引!
歌聲漸高,漸高:“恨只恨,說謊的僧和俗!
哪里有天下園林樹木佛?哪里有枝枝葉葉光明佛?
哪里有江湖兩岸流沙佛?哪里有八千四萬彌陀佛?
從今去把鐘鼓樓佛殿遠離卻!”
旋身正正轉向悟空,急趨而來,目光灼熱癡情:“從今!去把鐘鼓樓佛殿遠離卻!下山!下山,去尋一個少哥哥?!?p> 輕柔抓過猴子僵硬的手托在掌心合攏,臉兒湊來閉目輕蹭,低聲癡癡唱道“憑他打我……罵我……說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彌陀般若波羅!”
輕抬臻首,看向悟空:“好了,被我逃下山來了!但愿生下一個小孩兒,卻不道是,快活煞了我……”
一曲唱畢,月光下,一切仿佛定格,猴子渾身僵硬,暗道一聲:妖精??!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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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哪吒噗嗤一笑:“嘿!猴哥,我唱得怎么樣啊?”旋身在猴子身旁坐下,又向猴子靠來欲要抱住猴子手臂,不料猴子慌忙退開,哪吒不由一僵。
“小妮子……你……雖然我一直叫你小妮子,但……你……”膽大包天的孫猴子此時卻手足無措,語無倫次,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哪吒手臂就這么僵住,好一會方緩緩收回,立住,勉強笑道:“猴哥……天庭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颗丁谩憔汀然厝グ伞迸畠杭倚乃?,猴子怎猜得透?
見猴哥竟然完全不知挽留,小哪吒轉身立了片刻,回首,見猴子還是無話,嗔怨地一跺腳,換回銀鎧,終是駕風火輪往東方天庭而去。
火華劃過天空,一如耀眼流星,其上的玉人兒,當真是仙子。
仙子卻在默默流淚,喃喃唱道:“奴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奴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奴本是……嗚哇……”終是忍不住委屈哭出了聲,咬牙氣苦,心道:“哼!猴哥,真是塊木頭!”
晶瑩淚珠滑落,映著星月,美不勝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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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小哪吒遠去的云跡,悟空伸手似欲挽留,張口欲喊卻又止,呆了片刻,緩緩坐下。定了片刻,感覺腦子好亂,“啊”地一聲抓亂了頭發。長嘆一聲,往后一倒,望月。
小哪吒心事,猴子隱有察覺,可是,我可是佛??!況且,猴子心中油然想起旃檀功德佛當年的笑言:“這么可愛,當然是男孩子啦?!?,心下苦惱不已。望著月亮,藏于心底的另一小小人兒悄然浮現。又有老頭子的三藏真經不被看重之事……種種雜亂思緒紛涌而來,猴子無奈,苦惱地一聲長嘆:“唉……”
望月,望月。海潮陣陣。
明月清輝,孤冷高貴,又何嘗不是深夜中失意人們的安慰?
今夜,你安慰了誰?
時光流轉,月漸落,天邊正是黎明前的最后黑暗。
孫猴子忽然一躍而起,駕云而去。
“砰”的一聲推開門,猴子劈頭便是一句:“一起出去逛逛,旅游一番如何?”
三藏法師愣了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微笑道:“好啊,往哪里去?”
猴子轉身出門,面向東方初升的朝陽,道:“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