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見旃檀自號三藏法師,知他是在打趣自己總將三藏真經掛在嘴邊,只是微笑,岔開話題:“阿難,迦葉,你兩個引旃檀功德佛尊者到珍樓下,先將齋飯予他為他踐行。齋罷,開了寶閣,將我那三藏經中三十五部之內,各檢幾卷與他,教他傳流東土,永注洪恩。”
二尊者即奉佛旨,將旃檀功德佛尊者引至珍樓下齋堂內用膳。阿難迦葉二尊者向來機敏有眼力,早看出佛祖旃檀不過是演了一出雙簧。佛祖久候東土善信不至,也是真急了,二尊者也早有為佛祖排憂解難之心。而今旃檀功德佛尊者親攬此事,為佛解憂,二尊者心中亦不勝歡喜。阿難尊者嬉笑道:“旃檀尊者,東土大唐山高地遠,您將一路前去傳經,真是辛苦啦。”
旃檀見他二人神色,知他們也是眼明之人:“為佛祖解憂,分內之事。”
迦葉尊者出去一趟又返回,手里拿一包裹,虔誠供上:“旃檀功德佛尊者,您為佛祖解憂,為我佛法傳揚天下,普度眾生,是大功德。我平日清平度日,無什家私,唯有這出家之前的紫金缽盂,尚算拿得出手。今特奉上,聊表寸心,萬望尊者不鄙輕褻,將此收下,以供路上沿途化齋。”
旃檀打開包裹,吃了一驚,內里的紫金缽盂雖已光澤暗淡,稍顯陳舊,但也難掩其貴重的本質,不由苦笑:“阿彌陀佛,迦葉尊者一片心意,貧僧心領了。只是這紫金缽盂,我卻是不能收下。”
阿難尊者道:“阿彌陀佛。旃檀尊者,您也說了這是迦葉尊者一片心意,為何卻不肯收下呢?”
“唉,”旃檀嘆了一口氣,道:“此物甚美,我見了也心生喜悅。可二位尊者到底是地位尊貴,不識人間險惡。所謂財不露白,我出門在外,豈可托此紫金缽盂化齋。旁人施不施齋倒還在其次,倘若勾動了凡人貪欲,心生惡念,豈不罪過?”
“哦,”阿難尊者卻笑了,“尊者若是擔心如此,使個障眼法,將這缽盂原貌掩去,作一木缽盂狀豈不便好?須知凡人肉眼凡胎,這雖只是障眼法,但凡人還真就吃這一套。”
“阿彌陀佛,慚愧慚愧。”旃檀聽阿難如此一說,才知是自己想得不夠周到,可笑自己反而說二尊者不識世事,真是不勝慚愧。
齋罷,二尊者引旃檀功德佛入寶閣,開門登看。寶閣內霞光瑞氣,籠罩千萬,彩霧祥云,遮漫萬道,經柜上,寶匣外,都貼了紅簽,楷書著經卷名目。乃是:《涅槃經》一部,七百四十八卷;《菩薩經》一部,一千二十一卷;《虛空藏經》一部,四百卷;《首楞嚴經》一部,一百一十卷;《恩意經大集》一部,五十卷;《決定經》一部,一百四十卷;《寶藏經》一部,四十五卷;《華嚴經》一部,五百卷;《禮真如經》一部,九十卷;《大般若經》一部,九百一十六卷;《大光明經》一部,三百卷;《未曾有經》一部,一千一百一十卷;《維摩經》一部,一百七十卷;《三論別經》一部,二百七十卷;《金剛經》一部,一百卷;《正法論經》一部,一百二十卷;《佛本行經》一部,八百卷;《五龍經》一部,三十二卷;《菩薩戒經》一部,一百一十六卷;《大集經》一部,一百三十卷;《摩竭經》一部,三百五十卷;《法華經》一部,一百卷;《瑜伽經》一部,一百卷;《寶常經》一部,二百二十卷;《西天論經》一部,一百三十卷;《僧祗經》一部,一百五十七卷;《佛國雜經》一部,一千九百五十卷;《起信論經》一部,一千卷;《大智度經》一部,一千八十卷;《寶威經》一部,一千二百八十卷;《本閣經》一部,八百五十卷;《正律文經》一部,二百卷;《大孔雀經》一部,二百二十卷;《唯識論經》一部,一百卷;《具舍論經》一部,二百卷。
旃檀雖早已來過此地,所謂三藏真經一萬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也早已閱覽過一遍,但此番來挑選,卻也犯了難,不知該從何著手了。
迦葉尊者看出旃檀尊者的不知所措,開解道:“旃檀尊者,佛祖有吩咐,挑選五千零四十八卷真經,合一藏之數。”
旃檀了然,便要開始挑選真經,阿難尊者苦笑著攔住:“旃檀尊者,佛祖不讓選這邊的,他讓您選后面的那些。”
“啊?后面的?可后面的那些都是無字真經啊!”
“是啊,可這是佛祖吩咐。”
“這……東土眾生愚昧,不識無字真經,我便是將這無字真經帶去,他們也不會識貨啊!”
“嗯,旃檀尊者的顧慮我們也明白,可佛祖向來都說要東土人來求取,如今勉強同意您去授予真經,但在人前還要再做一番高姿態啊,尊者請先攜此無字真經去,相信不多時在眾佛的議論勸諫下,佛祖會改變主意。”阿難迦葉尊者到底跟隨佛祖日久,看得通透。旃檀經他們一番提點,也明白了其中訣竅,自行挑選真經不提。
旃檀尊者挑完經卷,使了個袖里乾坤,將經卷盡數籠入袖中,與二尊者回大雄寶殿拜別佛祖及各同道,笑言請稱呼自己為三藏法師,隨后騰云駕霧出了靈山,慢悠悠往南部瞻洲而去。
佛祖恐旃檀未領悟自己意思,便故意問阿難迦葉二尊者:“旃檀功德佛尊者所取是何真經。”
“稟佛祖,是無字真經。”此語一出,眾佛、菩薩、金剛、羅漢、揭諦、大曜、伽藍、優婆塞、優婆夷、比丘僧、比丘尼頓時議論紛紛。
“善哉!”釋氏合目不語,派頭擺了個十足,暗地里一手卻掐了一個決,暗暗傳信于燃燈上古佛,求他幫助。
燃燈上古佛得了如來的傳信,暗暗好笑,但也裝模作樣地要助佛祖一臂之力,發問:“座邊有誰在此?”只見白雄尊者閃出。古佛道:“東土眾生愚昧,不識無字真經,卻不枉費了旃檀尊者這場跋涉?你可作起神威,飛星趕上尊者,把那無字真經奪了,教他回來換有字真經。”白雄尊者,即駕狂風,滾離了雷音寺山門之外,流星般趕去。
三藏法師慢悠悠正行,忽聞后方香風滾滾,知道是佛祖派人來讓自己回去換有字的真經。于是悠然地按住了云頭,笑著回首,要看看是哪位同道被派了過來。回頭到一半,余光瞥見后方同道卷起狂風如卷,竟毫不減速地往自己撞來,剛要反應,卻已不及,二者撞在一處,滾做一團,同時失了控制,身不由己地向前方又滾了老遠,這一滾竟比他們飛的路程都遠得多!
“撲通”、“撲通”兩聲,二人盡數落入水中。三藏法師被這一番天旋地轉搞得頭冒金星,暈眩不止,“袖里乾坤”法術失了控制,經書盡皆散落河中。好在三藏法師畢竟是佛,恢復得也快,見經書散落,顧不得喝罵,趕緊運起神通,收拾經書。白雄尊者自知闖禍,也連忙幫忙。真經全在,只是已盡濕透。
上了岸,三藏法師扶著一塊大石拿目瞪著白雄尊者,白雄尊者自知有失,但只垂頭不敢言語。相持半響,三藏終于放棄,長嘆一聲:“唉,佛祖怎么會讓你這憨貨來的。”
白雄尊者性格木訥耿直,向來只知埋頭苦修不善言辭,聽了三藏法師的抱怨不知如何作答。好在三藏與白雄尊者早是熟識,明白他的性格,只抱怨了一句,也不難為他:“好了,你這樣也阻止了我帶無字真經東去了,也算圓滿完成任務。”
白雄尊者聽他說任務圓滿完成,抬頭咧嘴露出了一個憨厚的笑,惹得三藏搖頭不止。兩人再施法術,騰云回轉靈山。
兩人離去,河邊漸漸安靜。突然“撲”的一聲,一個小腦袋探出了河面,東張西望左瞧右探一會,見無動靜,又“撲”地一聲縮了回去。天上白云悠悠映照水中白云悠悠,一切又恢復了平靜,一如河邊那塊上書“通天河”三字的巨石萬古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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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在上面沉默,下面眾人也陪佛祖沉默,一時氣氛壓抑,好在還有旃檀、蘇合、多摩羅、甘松、白檀、郁金、龍腦等種種妙香,使得眾人不至壓抑得窒息。
釋氏面上波瀾不驚,內心卻波濤洶涌,多年修的禪竟定不住沸騰緊張的心境。“咻”“咻”兩聲,三藏白雄到了,殿上氣氛才為之一松。
釋氏內心松了一口氣,面上卻仍沉靜:“旃檀尊者,怎么這么快便回轉了?”
“叫我三藏法師!”三藏糾正了一下稱呼,隨后斂容道:“貧僧久坐參禪,氣血不暢,一時不慎,于通天河旁岔了氣,落了水,真經盡數濕得徹底,怕是無法帶去東土了,懇請佛祖為我更換。”
“噢?”佛祖揚眉,“阿難迦葉,無字真經還有備份么?”
阿難迦葉當然知機:“啟稟佛祖,沒有備份。”
“唉,”釋氏做不情愿狀,“那便選有字真經,著旃檀……三藏法師傳去東土吧。”
眾佛、菩薩、金剛、羅漢、揭諦、大曜、伽藍、優婆塞、優婆夷、比丘僧、比丘尼皆是有大智慧者,雖一時看不明白,豈有到此時還看不明白,皆憋笑不止,齊誦佛號:“南無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