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米爾斯頗感興趣地挑起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盡管理論上教官們不會對那些無法順利組隊的學生們另眼相看,但不得不說,大多數沒能順利組隊的學生都是因為自身實力太差。這個世界對強者非常寬容,尤其是異能者的世界當中,對弱者的毫不留情不如說是對他們最大的保護。沒人想和注定丟掉性命的人一起上戰場。
跟隨強者是生物的本能。
但的確有一些人,他們被大多數人放棄的原因也是因為“太強”。楊米爾斯很期待,注定無法達到標準小隊人數的這幾個新生,接下來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
“我看過你的資料。”謝忱的態度相當冷淡,“你的能力評測只有C,作為一位力量型異能者,這并不是一個特別出色的成績。我也可以告訴你,我的能力評測是B+,并且有望在三年之中達到A,”他看著吳畏,露出一個毫無笑意的微笑:“你給我一個選擇你的理由。”然后謝忱補充了一句:“不要說什么除了你之外沒有最好的——預備學院沒有,而我甚至可以選擇退學,重新報考其他學院。”
吳畏聳了聳肩,“老實說我的砝碼不多。”少年的開場白異常坦誠,然后他看著對方挑起一邊眉毛,“就像你說的,你站在足夠有力的位置上,”吳畏咧開嘴笑起來,眼神閃閃發光,“如果換一個時間和地點,我絕對不會做這樣無謂的努力。可是你現在站在這兒,那代表我確實有機會。”
接著,他在被對方打斷自己的話之前搶先開口:“以你的評測結果,你完全可以選擇更好的——比如獵警學院什么的,但是你沒有,所以我猜也許你有不得不來這兒的可能——”吳畏停頓了一下,觀察謝忱面無表情的臉,“看來我猜對了。”
“那些傻貨沒選你是他們的腦容積太小。”吳畏語氣活潑,“當然,沒選我也是一樣的原因。”
“其實你也不用對和我們組隊,”少年側過身指了指站在不遠處一臉緊張的劉浩:“喏,還有一個在那兒——有什么想法,想開點,我們根本不可能達到標準小隊的人數,一個月后的練習多半會輸,搞不好到時候就得一起被掃地出門。”
“你現在選擇我們,僅僅需要忍耐一個月,”吳畏笑著補充了一句,“我真的覺得自己還不錯。”
謝忱的表情在剛才吳畏說話時有微妙的變化——某些時候看上去他就快忍不住給對方一下了——但他確實忍了下來。
“好吧。”年輕的精神類異能者不情愿地承認道:“某種意義上,你猜對了,我現在確實無處可去,至少現在是。”他強調了一句,說到這里咬緊了牙關,“也不怎么想和那幫……”謝忱冷笑,“人組隊。”
吳畏松了口氣。他觀察了一下對方的表情,謹慎地開口:“所以你同意了?”
“對。”謝忱言簡意賅,“我同意。”出乎意料地干脆。
劉浩猶猶豫豫地朝新出爐的隊友走過來,然后停在離謝忱盡量遠的地方——雖然下一刻他就被吳畏一手拖住。
“我剛才去問了其他幾個人,”劉浩好不容易把吳畏的手撕開站直,然后意外地不緊張了。他看著對面表情各異的兩個人——一臉無所謂的謝忱和笑瞇瞇的吳畏,“他們一看謝忱就馬上拒絕了。”
“正式開學也沒幾天,你做了什么有這么壞的名聲?”吳畏順口問了一句。
“你呢?干了什么得到安德森的關照?”謝忱順口反問了一句。
“我只是告訴他刻耳帕洛斯的弱點不是眼睛而是肋下的骨頭。”吳畏沖謝忱笑了笑,“可能地點不是很好,在他給我們上的第一堂課上。”
劉浩插嘴進來:“我是因為堅持數據第一。”
“啊,那個說技術一定會戰勝本能的就是你啊!”謝忱都難得露出一瞬的驚訝,“你居然沒被趕出去,時代真是變了。”
“所以你呢?”吳畏還記得最開始的問題。
“這個我知道。”大約是接觸之后發現謝忱并不像傳聞中那么可怕,劉浩大著膽子說:“因為謝忱在第一堂課就和同學打起來,”然后他偷瞥了一眼對方的表情,“把三個人打進了醫療室。”
吳畏忍不住吹了聲口哨:“厲害啊!”他興致勃勃地問:“怎么做的?”
謝忱莫名其妙地看他:“因為他們打不過我。”
非常樸素的道理。對面兩個人哽了一下。
“好了。”劉浩試圖讓他的隊友回到最重要的問題上來,“我們可能找不到第四個隊友了。”他憂心忡忡地說,“除了我們,還有一個隊,他們拉人比我們順利多了。剛才我去問的時候還有四個人,現在么,”劉浩指了指空蕩蕩的場地,“一個都沒有了。”
“他們應該達到了標準小隊人數。”吳畏摸了摸下巴,“愿意接受強制組隊的有七個人,剩了十一個,哦,就是我們,堅持自由組隊,其實一開始就注定會有三個人沒辦法組隊。”
“一群麻雀擠在一起也不會變成老鷹。”謝忱冷漠地說,“并不是人數越多越好。”
“也不是越少越好。”劉浩多少還是有些擔心,“畢竟我們之后不是單人作戰,三個人……”他搖了搖頭,“不過,”年輕人恢復了平靜,“現在說輸贏確實太早了。”
教官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來:“還沒有完成組隊的人,你們還有三十秒登記時間!”
“行了,先去登記吧。”吳畏沖對面的隊友笑了笑,伸出手,緊接著,另外兩只手毫不猶豫地疊了上來。
“不論如何,一起加油吧!”
“我注意到這次誕生了一支只有三個人的隊伍。”安德森裝作不經意地開口。
“很顯然。”楊米爾斯心情不錯,他收回視線——之前督導教官一直注意著角落里的三個人,然后現在他看向安德森:“你看上去挺開心的,安德森。”楊米爾斯向同僚問道:“有什么好事發生嗎?”
“新血即將加入我們,這當然值得開心。”安德森圓滑地說,他向來陰沉的臉上嘴角僵硬地抽動了一下——楊米爾斯認為這大概是代表微笑:“證明我們開了個好頭。”
楊米爾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啊,”督導教官瞇了瞇眼睛,“確實如此。”
“你們確定?”負責登記的教官從光屏后驚訝地抬頭,他又再看了一遍光屏上剛才由學生輸入的資料——確實只有三個人的名字。教官的臉色一下嚴肅起來,他向吳畏再次確認道:“你們隊只有三個人?”
“對。”吳畏大大方方地承認:“我們只有三個人。”他補充了一句:“因為只剩下我們三個了。”
年輕的教官還想再說什么,旁邊的同僚及時制止了他,并且側身靠近他低聲說:“督導說可以讓他們組隊。”他只好將尚未說出口的話咽回肚子,臉色復雜地嘆了口氣,然后將代表隊伍的標志——數字67的徽章,由金屬3D打印機現場打印,只需等待三分鐘——交給三個人:“你們必須將金屬徽章佩戴在常服左臂,稍晚些時候記得去常務處領布面臂章,可以貼到戰斗服左臂上。”
他繼續向三個年輕人交代:“組隊成功之后,你們的日常分數將和隊友掛鉤,一份犯錯,全部扣分,日常的理論課程不變,但戰斗實踐課程就必須和隊友一起進行,這個徽章也是一個記錄儀,”教官指了指謝忱手中的徽章:“它會記錄你們的成績,可以和智能終端聯網,同時也具備定位儀的功能。可以用指紋喚醒——按壓徽章正面三秒鐘。”
“聯網之后會將使用守則發到你們的個人終端上,記得登陸,”教官指了指光屏,“已經為你們注冊了。”
然后他最后一次認真地看向三個人:“祝你們好運。”
“好了,下一位。”
新生中有一支三人小隊的消息迅速傳遍了預備學院。吳畏在當天晚上就感受到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的感覺:不論他走到哪里,都有人要么有意無意地看著他和同伴竊竊私語,要么干脆明目張膽地沖著他指指點點。大多數人的態度顯然并不足夠善意,如果不是因為預備學院規定嚴苛制度森嚴,吳畏覺得自己大概已經和不下五六撥人來上幾場“親切又熱情的運動”。
“楊米爾斯教官同意我的舍友換宿舍。”劉浩在當天晚上的視頻通話里告訴吳畏,他看上去表情多少有些受傷:“理由是他想和隊友增進了解和默契。”對方翻了個白眼:“我不知道幾個吊車尾的家伙有什么默契,一起拿評測D的默契么?”
“然后呢?”吳畏喘著氣,費力地脫下沉重的攜行具和背包——他被安德森找了個理由加罰武裝越野,此時剛剛回到宿舍,整個人仿佛從水里撈出來。
“然后謝忱搬來和我做了室友。”劉浩在視頻里盤腿坐在床上,一臉憂傷地說:“我寧愿是之前那個吊車尾。”
“所以你確實需要和隊友增進默契。”吳畏把頭盔摘了下來,甩了甩滿頭的汗水,幸災樂禍地說:“你總不能連吊車尾都比不過。”
“你呢?”隊友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你的室友怎么樣?”
“比起你,我顯然幸運多了。”吳畏將智能終端的屏幕轉到背面,“來,和我的室友打個招呼。”
然后被吳畏的神操作打敗的劉浩和天真善良的歐新猝不及防地打了個照面。
和新隊友的通話結束以后,歐新難得還沒有躺到床上去,他把椅子反過來坐下,兩只手疊在椅背上,然后將下巴擱了上去:“我覺得你挺開心的。”小胖子歪了歪頭,“本來我以為你可能需要鼓勵或者安慰。”
“我確實挺開心的。”吳畏把搭在脖子上的毛巾精準地扔進三米外的臟衣簍中——他剛洗完澡,渾身酸疼的肌肉終于得到放松。然后少年轉過頭看著自己的室友,對方的臉上有幾絲沒藏好的愧疚:“我說,”吳畏趕在歐新開口之前說:“你千萬別說什么很抱歉之類的。”
“我是挺抱歉的。”小胖子承認道,順便抽了抽鼻子:“我今天應該選你的,”他漲紅臉,“當時我都打算過去找你了,結果被他們攔住了,”顯然這件事讓歐新非常沮喪:“他們威脅說如果我選了你,那就不會再有人選擇和我做隊友了。”
“他們?”
“安德森喜歡的那幾個。錢烈,安迪,內森,”歐新扳著指頭數:“反正就那幾個特別喜歡圍著安德森搖尾巴的人。”一向好脾氣到稍顯軟弱的小胖子露出極其少見的厭惡:“他們攔下了所有人,還在其他班里說A班的學生絕對不會加入到有你的隊伍。”
光著上身,正在穿衣服的吳畏停頓了一下,“不會加入有我隊伍?”
“安德森是我們的指導教官,”歐新悶悶地說:“也就是說,不出意外,他會和我們呆在一起整整十三個月——直到畢業。”
吳畏知道室友的意思。
再厲害的異能者也需要同伴,尤其長年奮戰在一線的獵警,他們依靠嫻熟的默契配合往往能越級戰勝高等級異獸或異植。精神類或者物質類異能者固然強大,但如果缺少了被譽為盾牌的力量型異能者作為戰士,這兩類肉體條件脆弱的異能者在戰斗中也不會有太高的生存幾率。
安德森的威脅非常有效。
“實在不行,”歐新嘆了口氣,在椅子上直起腰站起來,他看著吳畏,有些猶豫地開口:“你去給安德森道個歉吧,還有十三個月啊,一年呢,而且畢業之后分配去向指導教官的意見也非常重要。你總不想被丟到什么危險又辛苦的地方去吧?”
“如果是那種地方,”吳畏低聲說,不知道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歐新聽,“我倒覺得不壞。”
“就怕那家伙,會把我流放到哪個倉庫去發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