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熙十三年,秋,東袁與北冥戰(zhàn)于邊境遙城。
北冥王聽聞主將是未經(jīng)戰(zhàn)事的東袁三皇子而非昔日愛婿——“護國將軍”東袁湛,大喜,不顧北冥泉勸導(dǎo),親自帶兵參戰(zhàn)。
而東袁洺雖沒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但憑借縱橫捭闔的軍事才能加之與副將配合得當(dāng),最終將北冥十萬人馬、一千戰(zhàn)狼,圍于境地,北冥王走投無路,拒絕投降,引頸自盡。
最終,北冥人馬損失過半,一千戰(zhàn)狼全部被火燒死,而東袁大軍,也損失近五萬人馬。
此時,南凌疫病形勢更嚴(yán)峻,瘟疫在軍中傳散,整個南凌頓時垮掉一般,借此情形,與南凌交好的北冥泉也難開口請求南凌借兵增援,只得苦苦守著都城,幸好,東袁此時卻沒有發(fā)兵動靜,但這也讓北冥泉感到十分奇怪,按常理,如若東袁再派援兵,一鼓作氣,北冥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勢必會被破城,被收入東袁囊中。
然而,東袁洺竟也遲遲按兵不動,東袁的反應(yīng)實在太過反常,卻也讓北冥泉在考慮東袁是不是設(shè)了陷阱,等著他跳?疑慮之下,北冥也不敢輕舉妄動。一時間,兩方隔山相望,僵持不下。
“滾!!!”
一聲怒吼從東袁大營傳來,帳門口的守衛(wèi)士兵打了個寒顫,面面相覷,看著報信士兵從營內(nèi)踉蹌跑出,一臉恐慌。
帳內(nèi)地上桌椅倒地、筆墨潑灑、一片狼藉,東袁洺臉色極差,雙拳緊握,青筋暴起,一拳捶在桌上,桌面裂縫條條,一切都表明著,剛才這男人有多憤怒!
讓東袁洺如此生氣的,無非是暗探傳來的王宮密報。
是的,為了博得東袁王好感,為了那枚至尊令,他才毛遂自薦,前來主戰(zhàn),但因擔(dān)心王宮有變故,他還是留了不少親兵在王宮內(nèi),以防萬一,也能里應(yīng)外合。
誰能想到,等來的是這個結(jié)果?
密探來報,東袁王宮殿著火,火勢太大,東袁一國之主生生被大火吞沒,火滅時已成一具黑炭。
而未來的王——大皇子早已離宮不知去向、不知生死,朝中無人之際,陳總管拿出東袁王的親筆密旨和軍權(quán)令牌,密旨上道,東袁二皇子?xùn)|袁清為人和善、智勇雙全、堪當(dāng)一國之主,王位將傳于二皇子?xùn)|袁清,并派以二十萬重兵輔佐新王。而四皇子?xùn)|袁珣聽聞此消息,心有不服,欲帶兵攻打王宮,企圖造反,寡不敵眾,最終帶領(lǐng)一萬輕騎兵破南門而出,逃往南方,與此同時,二皇子更在大火后查明,大火乃四皇子所放,一時間,朝廷上下,對這位殺父弒兄的四皇子十分氣憤,人人得而誅之。
一夜之間,東袁易主。
想到就來氣,東袁洺再一次一拳砸在桌上,倒刺入肉,鮮血潺潺流下,疼痛也無法覆蓋他此刻的憤怒。
他不屑地冷哼一聲,心中怒火燃旺,稱王路上,原以為明面上最強的競爭對手是東袁湛,暗地里最難纏的競爭對手是東袁珣,萬萬沒想到,淡泊名利、置身事外的東袁清才是潛藏的毒蛇、假寐的老虎!
所以一直以不理朝政、不爭不搶的形象出現(xiàn),讓人對其完全放松警惕。
所以才會在朝堂建議讓他帶著三分之一制衡住北冥,留下三分之二重兵駐守王宮,因為那才是東袁清真正想掌握的軍權(quán)。
所以在朝堂前夕,東袁清會有意無意提醒他,大皇子大勢已去,任主將、滅北冥,是他取得東袁王支持的最佳手段。
也因此,在一戰(zhàn)中,他才士氣強盛,士兵備受鼓舞之下,一戰(zhàn)戰(zhàn)敗北冥王,卻也因北冥王之死,讓北冥泉紅了眼,誓死要在這里拖住他,使他無法分出精力關(guān)注王宮,無法抽身回到王宮對付東袁清。
好個調(diào)虎離山計!好個一石二鳥計!
想通了關(guān)節(jié),東袁洺此刻才看清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只憤恨自己被狠狠擺了一道,還是被他平常看不起、不關(guān)注的二哥!
東袁洺閉了閉眼,心中思忖,眼下不是憤怒的時候,不出兩日,北冥便會知道這個消息,屆時,北冥泉知道自己孤立無援,殺父之仇之下,北冥必然士氣高漲,加之戰(zhàn)狼兇惡,到時該如何全身而退?
而東袁清竟真的舍了這近十萬大軍?任憑他們與北冥拼個你死我活,而他坐收漁翁之利?
不不,東袁洺搖搖頭,馬上否定自己剛才的想法。
要么東袁清太心急了,為了王位,不惜犧牲十萬大軍;要么就是他有后手,不怕犧牲這十萬大軍,顯然,東袁清是后者,能走到這一步,打敗了東袁湛,調(diào)離了自己,逼退了東袁珣,需要何等的城府、布局和忍耐呀。
那么,誰是他的后手?
正思索中,一名暗探進帳,遞來密信,東袁洺往那信上淡淡一瞥,冷哼一聲。
果然!
是她。
“皇子!”追風(fēng)一臉著急地跑進屋里,看著面前悠然品茗的俊朗公子,心中一急,忙說道,“皇子,前線來報,張紹帶著四萬精兵,即將攻城......”
你怎么還有閑工夫在這兒品茶呢?
風(fēng)頓了頓,把后半句咽回喉嚨里。
“你說,靈丫頭會喜歡喝這茶吧?”
東袁珣閉著眼,十分享受地咂一口,唇齒留香,的確好茶,想必是入得了貪茶丫頭的口的。
風(fēng)聞言,不著痕跡地白了自家主子一眼,當(dāng)然是好茶啦!那可是他半夜爬了那么高的險山,從懸崖峭壁上摘下來的野生白茶,又連續(xù)一個月每日收集露水浸泡微煮,經(jīng)過九九八十一道工藝制作而成的。
只是這茶跟大軍臨城有什么關(guān)系?
東袁珣看著風(fēng)面帶急色,也不理,等靜靜喝完茶,才站起身,拂了拂衣袖,亦如往昔的雍容淺笑模樣,淡淡道,“張紹是嗎?走,去會會他。”
風(fēng)跟在東袁珣身后,只見他步履從容地邁上城門,想到連日來的逃亡,風(fēng)不禁皺了皺眉,東袁王宮殿失火那日,他們根本沒有企圖造反,火勢一起,皇子就帶著大家從把守最弱的南門破城而出。
而宮中傳出來的造反兵敗逃亡言論,純屬子虛烏有,無非是二皇子為名正言順鏟除四皇子,而故意散播的謠言罷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城門上下八千士兵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位逃亡被困的落魄皇子,可是他們的主子哪有一點兒狼狽模樣,依舊藍緞錦袍、淺笑雍容、身姿挺拔、俊逸非凡。八千士兵們又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無聲交替肯定著。
是了,沒跟錯人,大敵當(dāng)前,皇子這是何等淡定呀!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城門外黑壓壓一片,十幾駕大炮對準(zhǔn)城門,飄揚的軍中大旗已由“東袁”赫然換成了“清”,追風(fēng)看了看望不盡頭的大軍,面露憂色,南門破城以后,他們一路向南,駐守王宮的右將張紹則帶領(lǐng)多于他們?nèi)谋兜拇筌娋o追不舍,每每總是被皇子巧施妙計突圍,更以兩千兵馬滅了對方近一萬精兵。
但臨時出逃,糧草配備不齊,加之眾人與軍馬,連日來以寡敵眾,精神高度緊張,甚是疲憊,無奈之下,他們只能進到最近的東黎郡,化逃為守,也好補足軍力。
東黎郡地形三面環(huán)山,確實是易守難攻的好地方,三日來,張紹屢次進攻卻都落得落荒而逃的下場。
只是,這郡唯一出口被對方堵死,逃也逃不出去,長久駐守也不是辦法,對方不斷增加兵馬和破城設(shè)備,今日再次攻城,想必是做好十足準(zhǔn)備。
東黎岌岌可危。
追風(fēng)心中嘆了一口氣,難道他們真的要命喪于此?
一片滔天擊鼓聲響起,片刻,兩人已到城門中央,風(fēng)趕緊收了飄遠的思緒,聚精會神應(yīng)對攻城張紹。
東袁珣立于城門,輕輕揮著扇子,俯視著城門下,坐于馬上、原地打轉(zhuǎn)的大胡子張紹,笑瞇瞇說道,“張紹將軍,好久不見。”
“逆賊!老夫勸你快快投降,不要做無謂掙扎!”張紹大嗓門一吼,亮出大刀,直指東袁珣。
“逆賊?嘖嘖,我喊你一聲將軍,將軍竟要叫得這么難聽嗎?”東袁珣絲毫不怒,依舊笑瞇瞇。
“哼,”張紹冷哼一聲,揚聲道,“那好,珣皇子,王上念及兄弟之情,只要你速速投降,王上絕不會傷你性命!”
“哦?這是二哥原話?”東袁珣挑眉道。
“原話。王上寬宏大量,而你意圖殺父弒兄,人人得而誅之......”
東袁珣有些不耐煩地打斷張紹,“張紹將軍,珣向來敬你耿直忠誠,今日,珣只想問將軍幾個問題。”
正在這時,一名士兵策馬上前,在張紹耳旁小聲提醒道,“將軍,還是速速攻城吧,這可能是對方的緩兵之計......”
“哈哈哈......”張紹聞言放肆大笑,“緩兵之計?誰還會來救逆賊?”言畢,張紹望向東袁珣,說,“請問。”
東袁珣好脾氣地笑了笑,問道,“一嘛,張將軍難道真的相信珣是殺父弒兄之人?”
張紹猶豫了一下,瞥了眼城門上的藍袍皇子,雖然知道這位皇子愛尋花問柳、整日無所事事,但從沒聽過這位皇子是個心狠手辣、野心勃勃之人,但是......一瞬間,張紹似想起什么,還是否定了腦中一閃而過的仁慈,堅定地回答道,“人證物證俱在,皇子休要再狡辯了,況且,如果不是皇子,你何必要逃?”
東袁珣淡淡一笑,反問道,“是呀,如果是我,我必定要做好萬全準(zhǔn)備,何必要逃?何必落得如此下場?”
“這......”張紹被問得啞口無言,撓了撓頭,一時竟無語凝噎。
而此時,方才那位附耳提醒的士兵又上前,急急說道,“將軍,休要入了敵人陷阱,還是抓緊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