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玉府偏院,子靈回頭對著一路領自己進來的玉府下人說道,“你們先下去罷。”
“是!”
“芝兒阿源你們也先走下去。”
“公子!?”
阿源上前兩步,有些擔憂地叫了一聲,又往身后盯了一眼,墨色肅眸中警告意味濃厚,多年的殺手直覺告訴自己,后面之人殺意很重!
子靈擺擺手,湊到阿源耳邊,小聲輕笑,“放心,他還不敢對我下手!”
那雙極亮的眸子在夜色中閃了閃,滿是自信和精算于心的坦然。
晚風輕輕拂過,卷起衣角,好像在低低淺淺地呼喚著什么。
“走吧,公子自有分寸。”
芝兒見阿源仍是站著不動,輕嘆了口氣,拽起他的袖子,打算將這個固執的伙伴帶走。
阿源終是在芝兒的拉扯下,不甘地退了下去。
涼亭內,一位白衣公子輕執玉扇,緩緩揮著,說不出的淡雅自若,一位玄衣公子背對著白衣公子負手而立,一雙如墨黑眸似看著池中之景失神。
忽然,一聲清脆的嗤笑響起,在漆黑的四周飄飄揚揚,恍惚透著清冷,“說來玄公子應該感謝子靈不是么?”
“神醫之舉又何必說是為了玄?那千年雪蓮經李管家之手,再回到神醫手中,用于玉家小姐身上,倘若出了什么事兒,神醫也難辭其咎吧。”玄洺淺淺笑著,語氣卻一如既往地冷冽疏離,沒有一絲溫度。
子靈低頭看著手心之花,那是剛剛經過花園順手拈起的木槿,似有輕輕的幽香竄入鼻尖,夜光的反襯下手心花白得愈發冷艷動人,但如論怎樣美艷,卻只能這樣靜靜待在手中任人蹂躪。
他不由嗤笑一聲,好似笑著木槿的命運,又好似在取笑玄洺的話,“那玉家小姐乃玉蒼衡心頭肉,玉狐貍又怎會讓我循著機會,將那動過手腳的雪蓮用于她身上?!”
“玉蒼衡一生狡詐,自私狡猾,想要一箭雙雕,未必不會拿親身女兒做引子!”玄洺冷哼。
“正是因為他害人不淺,害怕報應,所以才會緊緊抓住那心頭肉。”子靈依舊淡笑,一雙極亮的眸子卻直直射向玄洺,“玄公子難道不知,越是擁有之人,卻是害怕失去。越是富貴至極之人,卻是有根難以割舍的軟肋。何況是這原先宦海沉浮多年的袁攏首富!”
“難以割舍的軟肋……”
玄洺喃喃自語,瞇起眼,似在沉重地思索著什么,半響,轉頭看向子靈,嘴角笑將起來,那雙眸子卻平靜無波,好似不舍笑意達眼底,“在人心人情揣度方面,玄的確不如神醫。”
“既知不如,那玄公子不如識趣退出如何?”
子靈也不謙虛,順著玄洺的話就接下去,嘴角咧開一抹得意和狡黠,垂首,目光落在木槿花上。
玄洺一笑,也不答話,眼光飄向院子角落,淡淡說著,“這玉府夜色也甚是寧靜,甚好。想必公子也不是第一次見了吧?”
子靈聞言,輕輕握緊拳,將木槿攏于玉手之中,心下疑惑,面上卻淡雅如初,“那紙上之毒,是西嶼國王室不輕易流出的劇毒。”
一邊說著,一邊拿眼色偷偷瞄著玄洺,看對面之人有何反應。心中疑惑,玄洺如此試探,難道那夜那人是他?
可是,自己的感覺應該不會錯,怎么可能是他?
“哦?劇毒?”玄洺聞言,故作吃驚好奇狀,雙眼一瞇,思緒沉了下來,自己不過是試探對方,對方既然如此回答,那前晚親手從懷中掏出白紙的黑衣人想必就是他了。
只是,那紙上劇毒來自西嶼?
如果他所言為真,那玉蒼衡背后之人是西嶼國王室中人?
那三番兩次壞自己好事的人是西嶼國王室中人,而不是四弟?
真是西嶼,他們屢次阻礙自己的目的又何在?
可是又怎能信賈子靈所言?
玄洺淡淡看了一眼子靈,子靈亦大方地回以一笑。
那笑里說不清道不盡的機關算計,卻又笑得坦然無邪。
這局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子靈觀察著玄洺一臉沉思的表情,心下送了一口氣,暗自放松了不少。
前晚那人不是他。
不過,看情形,他也必定在前晚拜訪過玉府!
只是,子靈瞇眼,感覺有些棘手,這東袁處處暗藏深機,前有王旬玉蒼衡,再加上面前的玄洺,都是不可小覷之人!
對面之人,其心思之深不可測,必是一大阻礙!
還有,那當晚那人到底是誰?這有意與自己爭奪秘方的除了玄洺還有誰?
一個個找出排除,或許真相就會浮出水面,那朵“黑暗魅影”也會水落石出了!
此時,兩人各懷鬼胎,沉默靜慮,先前的試探讓彼此覺出冰山一角,卻也鋪開重重疑惑,讓人百思不解,畢竟這每一件看似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背后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事關東袁、西嶼、南凌、北冥四國,事關至尊令,也事關最后誰能稱霸天下!
涼亭一下沉靜了下來,只有晚風拂過傳來細碎的雜音,兩人靜默無語半響,終是被急急飛來的阿源打斷了沉默。
“公子,玉家小姐突發疾病,李管家在院外候著了。”
阿源瞅了一眼玄洺,直直射出殺意,似乎在不斷地強調“若是動了我家公子,必不饒你!”
玄洺薄唇一抿,看那利劍似的目光射來,殺意重重。
子靈聞言,正要走出亭外,邁出兩步,又頓了頓,轉身向著玄洺冷哼,“那笑面狐貍既知你贈雪蓮之意,又知我治病之圖,玄公子不如想想如何防備笑面狐貍,而不是千方百計來阻我之路。”
俊臉上那往常的淡笑不再,靜如鏡湖,亮眸中再不是平常那無暇純凈的光彩,幽深冷靜如深潭。
“如果自己得不到,但敵人也得不到,對自己來說未必是壞事。”
玄洺抬頭看看漆黑的蒼穹,看那僅有的幾顆微弱的星星在極盡光芒,“況且,玄以為,從神醫手中奪回秘方并不比玉狐貍簡單,甚至,難上幾倍!”聲音細微縹緲,卻有不容置疑的堅定。
“是嗎?”子靈冷哼一聲,“那玉狐貍背后之人才是玄公子應該花心思對付的高手,玄公子莫要看錯了敵人才是。”
“子靈只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大不了事情辦不成退了銀子罷了。”子靈說得那般云淡風輕,好似事不關己,好似自己僅僅是個觀局之人,只是時不時興致來了落一兩個棋子。
玄洺聞言愕然,抬頭看時,那子靈早已走出涼亭。目光下移,唯剩下那一地的木槿花瓣,細細碎碎地躺在地上,風一吹,花瓣隨風飄到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