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夏至，一天天地熱起來，你老躺著捂著，不是個事兒，要是有件珍珠衣就好了。”沈安人感慨道。

　　她似乎受用于珊娘的恭維，也愿意多聊些閑話，雖然珊娘身份尷尬，不來探望不行，來了吧，可說的話題不多。

　　“珍珠衣？”錦繡愣了一下，顧名思義，衣服上有珍珠，穿著躺床那得多膈疼。

　　沈安人纖手拈指示意，“薄薄的真青油綠懷素紗或玉色素紗‘滿身活文，如水之波，如木之理’，如此原料制成的衣裳，暑天若穿了，清涼透骨，是宮里流傳出來的款式。”

　　“宮里？”建國后皇帝不是號召打貪去奢，連珠翠金飾都不能佩帶嗎？原來不是綴有珍珠的衣裳才叫珍珠衣。錦繡秉持少說少錯，這可不是現代，無知者無畏，說錯話能篼回來。

　　沈安人頷首說道：“是呢，后天6月7日，要定五等勛爵之制，宮里特地提前送了珍珠衣和素紗做賀，防止百官們中暑，我家大人分得一些，送來兩匹給我，但小姑見到就全要了去，不然也能做件內裳給你……”

　　大人是父母、直系血親長輩或對高官大員的尊稱，多指祖父或父親，小姑是丈夫的妹妹，沈安人的話信息量豐富。

　　“你真是好人。”錦繡斷然發了一張好人卡，領到好人卡的都不是好人。

　　“咯咯咯，珊娘你才是好人。”沈安人出其不意，點了點錦繡的額間，仿佛剛才那樣膚淺的炫耀與試探，存在于錯覺中。

　　點額間是親熱的行為，發生在異性或死黨之間，還曾經有新聞報道過，某人點了朋友撞過的頭，失去力道點死了朋友。

　　做女人很難，難就難在，情緒上的喜歡或討厭也許能夠掩飾，毫無辦法隱瞞身體的感受，通俗來講，往往口不對心，其中關于生病的感受是最直接和強烈的，裝不了病。

　　病了的時候，可以矯情到象一攤爛泥，漸漸好轉便如種子發了芽，心田開出朵朵花兒，充滿了不切實際的活力，正如此刻的錦繡，領回好人卡，仍打算有一搭沒一搭地，陪沈安人嘮嗑。

　　對親朋寬容是優良的品質，人們卻輕易對陌生人付出寬容，錦繡的自我寬容無關族群、階級，源自于百無聊賴，沒有電的日子里，時間線無比的延長和跳躍。

　　沈安人笑意更深了，“說起來，我今兒來報的這樁喜事，跟珍珠衣也有關系。”

　　“……是前線的消息”沈安人揣摩錦繡平靜的臉色，沒有繼續吊胃口，“大將軍大敗擴廓帖木兒，南攻克陜西略陽、沔州(今勉縣)、興元(今漢中)，5月23日回到了西安……”

　　“嗯，這事我知道，每逢前線大勝，鑼鼓喧天沿途傳報。”歷史上的國家統一和開彊拓土，從來都是由北打到南，惟有此次是由南打到北，打的是異族，取得連續勝利。

　　身為漢民，無論前世今生，錦繡都備感光榮，振奮精神，滔滔不絕道，“另一路出居庸關經野狐嶺，

　　在5月初于白海駱駝山擊敗北元太尉蠻子、平章沙不丁朵耳只八剌，再于開平(今內蒙古多倫西北)擊敗北元平章上都罕。

　　5月21日，李文忠大敗應昌府的北元守軍，攻克這個一個月前還是首都的北元重鎮。”

　　沈安人拍手稱贊，“這蒙古人的什么跟什么地名人名難記得很，珊娘居然都記下了，不錯。”

　　“有最新的戰報嗎？”錦繡關切道。

　　沈安人立即不迭搖頭，小蔥拌豆腐，該一清二白的就得表明立場，絕不混淆，“我是哪個名牌上的，能握有最新戰報，戰報要么是秘密，要么就是天下皆知，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哦”錦繡蔫了。

　　“你怎么不問喜從何來？跟珍珠衣有什么關系？”沈安人歪著頭問。

　　我比較想問37歲的樣子，怎么保持17歲的心……錦繡氣極反笑，“你咋不扎一雙馬尾鞭子呢？”

　　“什么？馬尾鞭子？”

　　“是呢，烏黑的長發扎成鞭子，垂在肩上，左邊直鞭，右邊發鞭繞圈扎，每天換方向。”

　　“那是孩提時的發式吧？總角之年開始就得扎髻了。”

　　“我家鄉的女子不分年齡段，非一般的人都扎雙發鞭。”

　　“你家鄉哪里？本朝境內有那樣的風俗嗎？那個發式扎起來好看嗎？具體怎么弄……”沈安人興致勃勃。

　　“……我家鄉遠著呢，不知道這輩子回不回得去。”錦繡討饒道，“等我傷好了給你扎，求安人告知，喜從何來？”

　　“一定能回去的，你安心養傷，別想那么多。”錦繡突然的憂傷，打消了沈安人的懷疑，轉而開心起來，“你呀，喜從何來不是明擺著的事嘛，還問我？

　　這不是前兒聽我家老爺說，此次北伐揚我國威，打下了元賊的首都，兩路大軍當在追擊和回師路上，不日得勝還朝，就來親自與你報個喜，鄭百戶歸期在即了。

　　定西的玉石聞名遐邇，他隨軍去招撫西域，必收獲頗豐，帶幾車玉石回來，做成玉席不在話下，夏天枕玉席可比穿珍珠衣涼爽。”

　　玉石？沈安人是缺心眼，還是故意捅刀子？滿身傷怎么枕玉席啊？被褥當越厚軟越好。

　　錦繡不扶老太太，就服沈安人，“多謝你來跟我分享這個好消息。”

　　“謝什么呀，你太客氣了，到時玉石有多，就均我一些。”沈安人隨口說道。

　　“嗯……”出趟遠門會帶手信，有了戰獲難道不分給上司同級下屬？而且鄭思的戰獲問她作甚。錦繡撫摸胸口的刀傷，作勢疲累道，“不知道到時養好傷了沒，可以去迎軍還朝。”

　　“傷口又疼了？來人……”沈安人扭頭叫時刻在門外候著的丫鬟。

　　自家老爺為人方正，處事諸多條條框框，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拉著珊娘聊天，聊到傷口發作……“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放心吧，大軍最快得8月還朝，到時定能養好傷，耽誤不了。”沈安人告辭道。